《剥面》溯默巫山

10、让人讨厌

　　“姐”

　　那天的夜很黑，天上也没有星星，除了远处喧嚣的灯红酒绿外，一切都是那么宁静昏暗。

　　钟帆倚在天台边，手边的烟头多了一个又一个，她听见钟迟的声音才终于低头，把视线从天空移到了面前这个瘦削的弟弟身上。

　　“钟迟……”钟帆敲了敲脑袋，从回来之后那些记忆只能被她片段性的拾起。关于钟迟的事情忘记了很多，不过血脉不会出错。

　　“姐还好吗？”他顿了一下，走上前去，就像小说里义正言辞满腔热情的少年主角，“我最近看到有试药的……50万”

　　钟帆立刻在他脑袋上敲了个响，恨不得打开头盖骨看看脑子里是不是全装了水，“疯了吧，用头发丝想也知道那玩意儿吃死吃残不负责的吧？”

　　“可姐姐治疗需要钱啊！如果是这样，那么我……”

　　钟帆利落了给了他左脸一巴掌，比打开充气的汽水罐子还要响亮。她是用了实打实的力气的，“钟迟，我之前很庆幸你是我弟弟。我不太记得之前教给过你什么，但现在，记住我接下来的话……”

　　钟帆将手里的烟抽完扔在地上，“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外，没人能让自己付出任何代价以达到任何目的。人要为了自己的利益活下去”

　　她越过钟迟，只留下一句话，“我会离开郅城一段时间，是死是活，与你无关”

　　“姐！”

　　“姐！”

　　“姐！”

　　钟迟从噩梦中惊醒，除了一片昏暗不适外，还有浑身黏腻的薄汗。他不知道过去那么久为什么还能将那一刻记得那么清楚，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可又好像是自己放不下一样。

　　好想喝水。钟迟从床上爬起来，勉强的凭着窗户那里最后的一点光看清楚了这间休息室的布局。

　　抑制剂的作用消退了，热潮再次涌现，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这是在军属，但凡打开这扇门，再发生什么可就真说不准了。就算不喜欢军属，也不能给霍慈惹麻烦。

　　你乖一点，不要添麻烦。这是钟迟从小到大听到过最多的话，那种骨子里种下的叛逆让他想要反抗一切规矩枷锁，可是他不能那么做，不能添麻烦，不能提出无理取闹的要求。

　　钟迟，你再忍一忍……

　　“钟迟”

　　等钟迟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被赶回来的霍慈抱在了怀里，熟悉的味道再次萦绕在鼻尖，他才好不容易从一片混沌泥泞中爬出来。

　　他最讨厌这样了，完全失控的走向显得更加无力。

　　和六年前有什么区别？

　　“有点低烧……”霍慈伸手试了下额头的温度，才自责地把他抱起来，“我们回家”

　　钟迟瑟缩在他怀里，除了那些生理本能的念头外，他还敏感地闻到了血腥味，并不浓重却很难散去。他一定是仔仔细细清洗过才来找自己的。

　　真是很用心的喜欢。钟迟不是傻子，到这一步的话也能明白霍慈的意思，只不过他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如果这个时候那人提起一句要不要在一起，那么钟迟肯定立刻点头答应。

　　但霍慈绝对不会这样说，所以钟迟也不会答应。

　　最高军属啊，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如今却是钟迟一张口就能靠近的存在。当时他跪在大门口，顶着每年的暴风季，求得却只是姐姐好起来，求得只是一个公道，求得只是这些高高在上人的一瞥。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就像名字一样。

　　钟迟沉沉地睡过去，被信息素和生理驱使的感觉也终于在今晚渐渐退下去，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发热期竟然比想象中的要更短。

　　只是低烧仍旧持续着，到了后半夜，更是烧到40度。

　　钟迟冻得瑟瑟发抖，眼前的一切又变得不清晰，他记得自己睁开过眼，迷迷糊糊中看见的还是霍慈，但后来又死死睡过去。

　　十二月还是可怕，冷风吹得人毫无理智，车速飚到80迈，暖气却让人不停地出着汗。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很重，但好在不算冷，直到一针打下去，输液进去一瓶，钟迟的体温才终于降下来。

　　霍慈就那样静静的坐着，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生怕下一秒再发生些什么。钟迟睡觉的时候很安静，也很乖，一张脸全埋在头发被子里，只微微露出来合上的眼睛和睫毛。

　　不喜欢军属。

　　钟迟不喜欢。

　　霍慈思来想去得不出一个结果，只能大半夜的打开郅城军属的近年档案，他一个个翻，一个个看，仔细到一个字都要琢磨出两个意思来，却在一份六年前的档案上看到了钟迟的名字。

　　并不显眼，只在档案的意见反馈处提到过——上诉伽南香一案，希望研究院协助治疗腺体和信息素紊乱。

　　是很正常的诉求，却完全没得到过回答。

　　霍慈把档案翻来覆去的研究，只从这些冰冷的一字一句里看到了绝望。

　　六年前，正是高三的时候，他是用什么心情才能从学业的压力里分出心思来，想要救姐姐。因为是姐姐，所以从来没想过要退缩，也没想过放弃，却抛弃了最喜欢的音乐毅然决然地选择生化研究这条路。

　　等他继续调取当年的伽南香行动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来者是木良，她带了鱼汤来放在了桌子上，“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你抱着钟迟，还以为是看错了”

　　霍慈立刻起身，“您是？”

　　“木良，钟帆，是我的alpha。刚才医生打电话说她醒了，我才立刻赶来医院”

　　“姐姐醒了？”

　　木良忽然抬头看着他，这家伙她从没见过，不过看起来就很高级，难道这就是钟迟说的那个enigma，果然都长着一副讨人厌的样子。

　　“嗯，医生说再观察两天，没问题的话就可以转出来了”

　　“等钟迟醒过来，我会告诉他”

　　木良点点头，转身要离开，只是在踏出去的前一秒，她又回头看着霍慈，“enigma……吗？”

　　霍慈没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只能应是。

　　“果然，enigma都是这样让人讨厌”

　　一句没来由也毫无解释的话，但并没有让霍慈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