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面》溯默巫山

11、迟钝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和运动让钟帆的体力告急，她大喘着气抱着那小孩躲在集装箱后面，枪声此起彼伏，而子弹擦过她的耳廓射出去，直直打进面前的土墙里。

　　“听着！老实点等伽书琪过来！有我在，你不要乱跑！”

　　钟帆的嘶吼声很小，至少，混在枪声炮火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小孩显然被这样的气势吓到了，只能胡乱点点头又看着这道身影冲进火海里。

　　那场打击行动似乎很惨烈，几乎是瞬时的，除了警司军属来不及反应之外，临近城市也很难在短时期就派出支援。各中原由早已不可考究，只留下炮火清洗过的狼藉，虽然抓了一众地头蛇，但到底是断了一条线索，除了死去的尸体，活着的人质基本都被带走了。

　　要真说起那天的场景，钟帆的记忆只剩下火光，能照亮半边天的大火熊熊燃烧，热浪推着人远离，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皮肤与心肺。

　　她分不清下一个冲到面前的是警察还是犯人，只知道子弹炮火乱飞，下一秒流弹就在身边炸开，弹片扎进皮肤里，于是瞬间就会鲜血如注。

　　一切来得太突然，就像突然撤出国内的拼死一战。钟帆接到电话时还在前往东部区的路上，听到伽书琪的请求后立刻就到了郅城港。

　　说起来，也算是伽书琪欠下的人情，不过钟帆并不在意，直到后来回到郅城，也没再和那个人联系过。

　　甚至就连她被带到伽南香的另一个据点时，记忆都成了模糊的黑色，等她再想找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时，宛若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

　　而就在今晚，钟帆再次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望无际的海，男人，沙滩，服药的奴隶，枪、血。

　　很奇怪的画面不断闪回，人物慢慢变大，又慢慢缩小，梦里的天空开始出现黑色的边框，如电影一样的播放。声音不远不近，但绝对不是在站在身边时的音量。她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身后有水，眼前也是水，她与外界隔上了一层厚厚的水墙。

　　她站在画面中央，渺小又脆弱。

　　“还好吗？”木良紧紧握住她的手，泛凉的指尖倒有些故意拿着钟帆取暖的意思。

　　钟帆终于又在她的声音里醒了过来。

　　“嗯……”她低低看了一眼，也回握，“手好凉”

　　“我刚到”木良低着头，静静地望着那双眼睛，狭长的狐狸眼此时更为平静无神，却又有一种无奈，“做噩梦了？”

　　“嗯，无厘头的梦，应该是之前发生的”她已没力气再去回想那些东西，索性全抛到了脑后一点不愿意再去寻找。

　　“那已经很久了呢……你也睡了好久，一个多星期呢。西四区那边没什么动静，不过老杨说西北那边的混乱区似乎又出现了伽南香，但又很快消失了，查不到踪迹……”木良慢慢地说着，也慢慢地摩挲着她的手，最后，还是留下一滴泪落在钟帆的手背上。

　　钟帆的视线从窗外移到那滴泪上，又很快被木良擦去，就好像一切都从未存在过。

　　“以前就爱哭，现在也没变，发生什么都会哭”这话毫无责怪的意思，完全平静地在陈述一个事实，钟帆抬起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又慢又轻，“离了老大就什么都做不好了”

　　闻言，木良止住哭泣，抬眼看向她，“因为木良一直在等老大”

　　钟帆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只是觉得那时候安静得很，心跳啊呼吸啊什么的又格外明显，不排除身体的原因，但她清楚的知道，这句话似乎……又漾起了一片涟漪。

　　“咳”钟迟敲了敲门，确定没打扰到才进来，“姐，好点了吗”

　　“也许”

　　“那就好”

　　关心的对话很简短，甚至连内容都不重要，钟迟站在病床旁边欲言又止，思考了半天先说，“妈说在熬粥，一会儿才能到”

　　钟帆挑着眉，显然觉得他还有心事，于是开口毫不客气地揭穿他，

　　“现在不说，一会儿就没机会了”

　　那小子抿着唇，一脸菜色难看的要死，仿佛即将吐出来的话是什么利器，让如此伶牙俐齿的人都变得迟钝。木良眨眨眼，先一步解释：“他好像被enigma标记了”

　　钟帆看着她，在思考这个事情的可能性……严重性。

　　木良不会骗她，所以钟迟是真的被标记了。于是当她看过去的时候，钟迟的脸色变成了决绝赴死的坚定。

　　很安详。

　　钟帆：“真的？”

　　钟迟：“真的”

　　“没关系，不是大事，标记结束后你还是一条好汉”

　　“我知道”

　　“EA也可以，这年头了。不喜欢E还能找O对不对”

　　钟迟的脸色更差了，“我好像不喜欢他，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

　　“是谁？”

　　“霍慈”

　　“什么身份？”

　　“军属的”钟迟顿了一下，又说：“你见过他，我们从小认识”

　　“也许”

　　钟帆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心绪甚至完全没有起伏，硬要说的话，只是觉得钟迟有一点要步自己后尘的意思，“让自己冷静下来，多去找点事做。感情是会反扑的，严重的时候也是会哭出来的，做好的决定不要后悔，不要欺负自己”

　　这话不像是对钟迟，更像是钟帆对之前的自己的忠告。

　　显然钟迟也知道她说的这种浅显易懂的大道理，只是真实践起来又遇到了一颗大石头堵在心里，细究下来发现没有意义，虚无主义占据了思想却又在想要将一切都抛弃的时候，又拾起那么一点点意义。

　　钟迟喜欢过很多人，谈过的恋爱也止步于拉拉手亲亲嘴算了。确定关系的当下他无法知道自己的情绪，只有在很久以后，也许早就分开半年、五年，他终于意识到，之前的那个时刻，他是认真的喜欢。

　　迟来的情绪无法发泄，随着风也吹不到那个曾经经历过的夜晚。

　　钟迟点点头，“明天我跟霍慈去东部区，我想出去走走。另外，萤火计划并入了研究院，过完年，我就去屹城了”

　　“嗯，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记得照顾好自己，东部区很乱，要万事小心”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