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余烬》顾远圆圆圆

31、三十一

　　突然沈觉听到了楼下的响声，陆时应该是看见了自己的鞋子放在门口，站在楼下开始呼唤起自己的名字，沈觉想也没想把相册夹拿在手里，转身向着楼梯走去。
　　刚从楼梯口走出的时候沈觉抬眼看去，接着心跳漏了半拍，陆时捧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正站在门口。两人对视了两秒，沈觉愣在原地，陆时拿着花向他走来，似乎没有察觉到沈觉手里拿着自己的相册夹，就把花塞了过去。
　　“我说过了，不会让送你的花枯萎的。”前段时间酒瓶里的那束花已经有点蔫蔫的了，陆时今天又跑出去重新买了一束，他特意买了红玫瑰，和之前送花的时候不一样，沈觉现在是他的男朋友。“前几天不该和你闹脾气的，对不起。”他诚恳地补充道。
　　沈觉盯着怀里的花看得出神，又抬头看了看陆时。他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亮。纱织的那句just a kiss突然在脑子里响起，他下意识咬了咬嘴唇，脚步轻微地向前挪了一步，他的手垂在身侧，攥着相册夹的动作稍稍松开了一点。
　　突然，他抬起头，凑近陆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闭着眼睛靠近了他的脸。唇与唇的触碰轻柔得像是羽毛落在湖面上一样。沈觉的嘴唇有些凉，带着一点犹豫，却还是贴了上去。
　　陆时愣了一下。沈觉的靠近让他始料未及，却也让他心底升起了一阵暖意。他睁大眼睛看着沈觉那张微微泛红的脸，随后反应了过来，伸手揽住沈觉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沈觉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像是蝴蝶的翅膀。他原本绷得紧紧的肩膀逐渐放松了下来，手中的相册夹啪嗒一声滑落到地板上。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最后无意识地攀上了陆时的衣领。
　　两人的呼吸在鼻尖交织，空气中还残留着玫瑰的香气。这个吻带着试探的甜味，也裹挟着他们都未曾言明的情感。陆时更主动了一些，他的唇稍稍偏开了一点，轻轻咬住沈觉的下唇，又很快放开。
　　结束时陆时轻笑被听得清楚，对面的人一下将脸埋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陆时将手抚上沈觉的背，他几乎能感受到怀里人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沈觉也许不会说“我爱你”，但这一刻陆时觉得比无数句“我爱你”都还可贵。
　　“害羞了？”等沈觉的呼吸平稳了一些，陆时凑到他的耳边说道，“刚刚怎么不害怕的呢？”
　　“闭嘴。”沈觉还是没有抬起脸，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身前人的衣领。陆时笑着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忽地抬眼看到刚刚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是他的相册夹。
　　“你看到了？”陆时问道，“那个相册夹。”
　　“什么？”沈觉这才抬起头来，从脸红到了脖子，甚至眼眶也有点微红，他有些迷茫地看了眼地上，才发现了那个被自己忘了的相册夹。
　　陆时蹲下把相册夹捡起来，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有些懊恼地说道，“本来打算集满一百张再给你的，可没收好被你发现了。”
　　沈觉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声音还有些颤抖地开口道，“不是故意翻的，就进去的时候看到了…”
　　“没怪你。”陆时对着他笑了笑，又忍不住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我的东西你随便看。”
　　沈觉没有说话，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那样亲了上去，然后呢？然后要说什么？脑子里一团浆糊。
　　just a kiss。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陆时看到沈觉站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伸手从他手上接过玫瑰和相差夹一起放在一边的桌上，又拉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沈觉坐在他的腿上，曲着腿蜷缩成一团，似乎还没从刚刚的吻里缓过劲来。

　　陆时捧着沈觉的侧脸，拇指在他的侧脸上轻轻摩挲着，他轻声问道，“一束花能激动成这样吗？那以后要送你一屋子的花可怎么办啊？”

　　“滚啊。”沈觉抱着手臂架在膝盖上，又把脸埋了下去，他思索了半晌感觉思维有些恢复过来，依旧低着头，缓缓说道，“我知道你这两天不开心了，因为我不陪你，不让你去看我排练，也没和你说以后一直在一起。”

　　陆时沉默着，手却搭在沈觉的背上，他轻轻拍了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可是能不能慢慢来，”沈觉吸了吸鼻子，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是不喜欢你或者故意躲着你，只是没办法那么快的…靠近。”

　　陆时拍着他背的手顿了顿，他略带歉意地用鼻尖蹭了蹭沈觉的侧脸，又留下了一个轻飘飘的吻，他凑近耳畔，声音低柔地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谢谢你。”

　　沈觉似乎是放松了些，但脸依旧红透，半天都没缓下去，他故意甩了甩头发放下了刘海，将侧脸彻底得挡住。陆时看他这副模样，越看越觉得有趣，除了感动和开心，他的内心还翻起一波莫名的成就感，或是说，熟悉的窃喜。在外冷漠又尖锐的沈觉，此时此刻安静地将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沈觉的信任和依赖只有他能看见。

　　两人就这么坐了半晌，陆时觉得腿有些发麻，但还是舍不得让沈觉挪开，他的手滑过沈觉的后颈，手臂最终落到他的膝盖上，他能感觉到手下的皮肤的温度，鼻尖还是那个熟悉的洗发水味。

　　“要不要吃个饭，晚上还要上班吧。”过了会陆时拍了拍沈觉的肩膀说道。

　　“请假了。”沈觉一撇头，故意不去看陆时的眼睛。他转了个身，从陆时的腿上挪到了他身侧的位置，盘着腿靠在沙发上。

　　“怎么了，太累了吗？”陆时又伸手去摸沈觉的头发。

　　“不累。”沈觉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眼陆时抓着自己头发的手，头发长长了，但他并不想剪掉，陆时刚来的时候他的头发还在肩头，此刻已经快要长到锁骨的位置了。

　　“那为什么请假？”陆时继续问道。

　　“陪你。”沈觉闷闷地说道，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有点没好气地瞥了陆时一眼，“省的你又要不开心。”

　　“我不会啦…”陆时揉搓着一缕发丝，向着沈觉那边靠了靠，“你只要亲我一下我能开心一辈子。”

　　“滚啊！”沈觉立马伸手去推陆时的脸，却不料被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抬眼去看，陆时的眼睛里露出像狐狸一样狡黠的笑意，一边盯着他，一边拉着他的手凑到嘴边，在指节上轻轻咬下一口。

　　“不滚。”陆时笑了笑，又将沈觉的手贴在了脸上蹭了蹭，“我是你的，你想让我滚去哪？”

　　沈觉抽回了手，抱着手臂看向了另一侧，“你自己爱去哪去哪，我不要你了。”

　　“那我只好现在就回加州咯。”陆时轻飘飘地说道，作势起身要走，手臂被抓住的一瞬间他立马露出了得逞的微笑，却在转头看向沈觉的时候又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

　　“你敢？”沈觉皱着眉，指甲直接嵌进了陆时手臂的皮肤上，狠狠地说道，“你敢跑给你腿打断关在这房子里。”

　　“好暴力啊。”陆时绷不住笑了起来，又伸手去揉沈觉的头发，“放心，我一辈子都跑不出你的手掌心咯。”

　　沈觉没再说话，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松开了手。陆时的手臂上刻下几个弯弯如月牙般的痕迹，他抬手看了看，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把这些纹在身上的”的想法。

　　还是不够，陆时突然间又有些低落，祸从口出，他无法想象自己如果要回到洛杉矶去后，他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证明他俩的关系依旧稳固。

　　没有拥抱和亲吻，爱人的体温只停留在手机里，他无法接受。

　　“陆时。”沈觉突然伸手在陆时面前打了个响指，唤回了他的意识。陆时抬眼看去，沈觉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他有些茫然地盯着沈觉，默默等他开口。

　　“不要再想有的没的了。”沈觉说道，语调平缓却认真，“我还是那句话，现在过好就已经够了，你没必要给自己徒增烦恼，我们的关系也不需要外人了解和肯定才能安心。”

　　沈觉察觉到了陆时一瞬间的失神，有一瞬间他好像都能把陆时脑子里想的东西给复述一遍，他能理解陆时没有安全感的原因，陆时希望自己是完美的，某种意义上，他希望别人都觉得他完美，他巴不得把他俩的关系闹得沸沸扬扬，再让所有人都祝福他。

　　“没有必要，别在乎别人怎么看你的。”沈觉做出总结，“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在我眼里就是…最好的。”虽然最后那句话说起来有点困难，但他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他一般不会夸人的，但是现在面前站的是陆时。

　　“你在夸我吗？”陆时指着自己的脸，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确实有些不习惯。Cody之前说的没错，沈觉这种人说fuck you就是love you，但他突然蹦出的正面评价确实让陆时觉得有点难以适从。

　　“很意外吗？”沈觉挑了挑眉毛，看着陆时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他故意又扬起下巴，用目光把陆时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没错啊。”

　　陆时深吸了一口气，又按了按太阳穴，然后无厘头地掏出手机，将摄像头打开对着沈觉，“求你了，再说一次好吗？”

　　“你是神经病啊？”沈觉被陆时这个行为弄得有些恼怒，这人怎么给点阳光就灿烂。站起来就要去抢手机，陆时却陡然把手机举到高处，二人身高悬殊，沈觉根本就够不到。反倒是陆时一手举着手机，一手从后揽过了沈觉的腰，低头看向他的眼睛，一脸恳求地说道，“求你了，真的，我真的很需要这句话。”

　　“好啦好啦，你是最好的，行了吗，小朋友？”沈觉有些无奈地放下自己有些僵了的手，对着陆时翻了个白眼。

　　“谢谢你。”陆时把录制结束，低头在沈觉的脸上又亲了一口。

　　吃晚饭时陆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明明和平时别无二致的场景，沈觉捧着碗翘着腿坐在他的对面，眼睛盯着平板里的电影看得入神，头发凌乱地绑在耳后，又垂下几缕发丝到肩头，可他就莫名感觉到了无比的安心和愉悦。他看着对面的人入了神，从刚刚那个吻开始回想，一直回溯到了几个月之前。

　　他想到了第一次和沈觉一起吃饭的场景，沈觉当时的表情淡漠，坐得规规矩矩，眼睛除了饭压根没往别的地方看。吃饭，陆时曾经不太在意的事情，却因为沈觉的存在变得特殊，从一开始两人面对对方的陌生，到如今能在吃饭时聊天和调笑，饭桌上的菜也越来越靠近彼此最喜欢的口味。好像每吃一顿饭，他们的关系都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直到心彻底靠在一起。

　　可能喜欢一个人，就是一直和他吃很多顿饭吧。

　　刚收拾完餐盘的时候陆齐松的电话很煞风景地打了过来，陆时盯着手机皱了皱眉，按下静音键后直接把手机扣了过去。

　　“谁？”沈觉坐在沙发上，盯着陆时一脸不悦的模样，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我哥。”陆时也没选择隐瞒，他虽然反感陆齐松的突然联系，但也带着点感到意外的情绪，毕竟平时一年的消息记录两秒就可以翻完，现在却冷不丁地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接吧，万一有重要的事情。”沈觉说道，又低下头去继续看手机。他也很好奇这个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时把手机拿起看了一下，陆齐松仍然没有挂断，他犹豫了两秒后按下了接听键，“喂。”

　　“喂。”陆齐松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没有什么情绪，“我后天有事要回一趟国，你跟我一起。”

　　陆时听着这话愣了两秒，接着疑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打错电话了吗？”

　　“没错，就是你。”陆齐松的语调平平，丝毫不在乎陆时的疑问似的，“回去待几天再回来。”

　　“为什么？不是，你以为你是…”陆时被陆齐松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接着就是一股无名火冲上来，却又被陆齐松快速打断，“刚毕业回去没几天就去日本，三个月了不着家，多少有点不像话了。”

　　“轮得着你在这儿对我指指点点？”陆时的怒气彻底被陆齐松的指摘点燃，什么时候这个半生不熟的哥突然这么爱管闲事了？

　　“你是要等到爸知道了，然后把你直接扭送回去？你应该暂时没有彻底回国的打算吧？”陆齐松的语气难得快了些，声音也高了几分。

　　“知道什…？”陆时话还没说完，目光在移到沈觉身上时突然顿住。灵光一闪间他好像听懂了陆齐松的意思，出乎意料的，陆齐松好像在提醒他。他一瞬间觉得心情有些复杂，自己欠着思考的地方被陆齐松发觉，但他还是没有理解陆齐松为什么要帮他。

　　“我知道了。”陆时最终还是选择应下，电话那头的陆齐松没再说什么，便很快地挂断。

　　陆时盯着电话感觉到有些不安，他不完全信任陆齐松，但结合陆齐松的过往来看，他要求自己回家待一段时间确实是一种帮助—短暂地分开一下，总比有一天被逼着回国再也见不到沈觉要好太多。

　　陆齐松在选择帮他还是害他之间还是摇摆到了前者。也许陆齐松并不适合当自己的“假想敌”，在选择不一样的道路上，这个哥哥也是站在他的那边。

　　“我可能后天要回国。”陆时话音未落，抬眼看见沈觉突然睁大的双眼，赶忙走上前去贴在他身边坐下，解释道，“就一个星期，我得回去待一下。要不然一直不回家有点不太好…”

　　沈觉的神色闪烁了几下，接着有些落寞地垂下了眼睛，但又很快地调整了回来，说道，“确实，你哥也回去吗？”

　　“对，他有点事也要回去，我应该要和他一起。”陆时有些烦躁地撇了撇嘴，接着低头靠在了沈觉的肩上，用侧脸蹭着他的锁骨，不悦地说道，“一秒都不想和你分开，你也应该和我一起回我家。”

　　沈觉轻笑了两下，抬手揉了揉陆时的头发，“就一个星期而已。”

　　“那也很久了啊…”陆时没有抬头，语气依旧低落，絮絮叨叨地说道，“太久了，太久了。我要是继续读研的话，那怎么办，我每周回这边一次都不够，我真的会想死你的。”

　　沈觉手上的动作在听到陆时说道以后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但并没有被陆时察觉，他吸了口气，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傻话，一周一次飞累不死你。”

　　“会想我吗？”陆时还是靠着沈觉不肯松开，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

　　陆时的气息喷在耳边，沈觉下意识地抬起肩膀向后缩去，却又被身边人一手揽了过来，一双眼睛略带着哀怨和恳求般地看着自己，他只好咬了咬嘴，回答道，“会的。”

　　“有多想？”陆时依旧不依不饶。

　　“非常非常非常，行了吗？”沈觉忍受不了耳边的痒感 ，想要推开陆时，结果对方狠了劲下来，被抓着的手臂甚至都觉得有些痛。

　　“吃饭时要想我，走路时也要想我，排练，演出，上班，睡觉，你每一秒都要想我。”陆时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柔的缱绻，呢喃着钻进了沈觉的耳中，“我也会想你，吃饭，工作，走路，看书，睡觉，我每一秒都会想你。”

　　每一分，每一秒。

　　沈觉闭了闭眼，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