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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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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家的院子是章爷爷单位分配的住房,总共两间平房住了一家老小三代人,章强的父亲在林北五钢干了大半辈子,因为机器操作失误受伤,章强就顶了他的岗,也进到五钢做事。
裴恺撩开门帘看到的就是两张上下铺的铁架床,大概是男人没有多少顾及,穿过的内裤没洗便直接挂在床架上。
被头油侵染的花色枕头,在风干作用下,成了块黄黑色坚硬的饼状物,隐约还能瞧见一大块一大块的白色头皮屑。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子难言的酸味,像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和酸菜发酵失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哎呦,这味,难怪这一罐子眼珠子没被发现。”看惯大场面的裴队长都感觉眼睛被熏到了:“章强单位没有分房吗?还和一大家子挤在一起?”
“年限不够,单位没有分房。章强这些年虽然赚了点钱,但架不住其他都是没出息的主,生病的生病,坐牢的坐牢,现在都靠章强一个人养着。”
顾衍的眉头皱得都要夹死一只苍蝇,饶是见惯了更为恶心的犯罪现场,面对带着活人气息的脏乱现场时候,几乎抑制不住呕吐的冲动。
“顾法医,你没事吧吧,看上去脸色有些不好。”
七宝的话,让顾衍很难说出没事的话,只得转移话题:“罐子里面的都是动物的眼睛,具体种类需要回局里化验。”
“这都是些啥癖好,章强是凶手没跑了。”
钱晓成忍不住开口骂道,真的是个变态。
裴恺默默在心底画上一个问号,“现在还不能确定是章强干的,先找到他的下落。”
“东康你和七宝先去联系一下南江市的警方,查一下章强是不是过去做生意了,顺便盯住医院那边,如果他回到林北市,一定会去医院看一眼家里人。”
“晓晨,你接着吴田美客人和前男友的线索继续排查。“
裴恺插着腰,黑色夹克下是鼓鼓囊囊的肌肉,此时他像是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还有刘强那边也盯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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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实验室里无比安静,只有抽风机依旧运作着,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哀嚎。
冷白的灯光打在金属解剖床上,一股寒意自脚底不断蔓延,饶是平日里火气旺的裴大队长胳膊也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穿着白大褂的顾衍此时坐在大屁股电脑前,修长的手指咔哒咔哒地敲击着键盘,动作快到裴恺只看到残影。
”厉害啊!顾法医,这打字技术。“裴恺随意倚靠在桌前,浑身懒洋洋像是没有骨头的蛇,这气质说出去是流氓地痞都有人信。
回答他的是键盘敲击的声音,看来这局里唯一一台电脑分配到顾衍手上猜算是没有屈才。
“这是从章强家后院发现的血液检测报告,检测结果是动物血,并非是人血。而章强房间里发现的罐子里面装的液体是福尔马林,眼睛则都是动物的,有猫有狗还有猪牛之类的。玻璃罐提取到的指纹都和章强一致,此外没有提取到任何其他人都指纹,基本确定罐子就是章强的”
”章强怎么会有这么多动物的眼睛。“
“根据罐子里眼珠化验的结果来看,这些都是章强一点点攒下来的,时间跨度大概有十年。最开始的时候,章强在取眼珠的时候,还会伤到眼球组织,逐渐开始能完整取出整颗眼球,他的切割技术在不断进步。”
这也意味着,他的犯罪基因在不断自我强化。
后半句话顾衍并没有说出口,章强是否是杀人凶手现在还没有定论,他要做的便是找到遗留下来的线索
“你的意识是说,章强具备一定的解剖能力,那他的动机是什么呢?他不是一直都喜欢吴田美吗?”
顾衍此刻也反应过来,裴恺想看到的并不是检测报告,而是想要听他对案情分析。
“裴队长,这是你们刑警的工作。”
言下之意便是拒绝,但顾衍完全忽略了眼前人的脸皮,“顾法医,你就给说说,集思广益,不能搞个人英雄主义,一切都是为了破案。”
这人烦得顾衍只想给对方一记白眼,耐心地解释着:“像章强这种,有收集癖好迷恋血腥的人,在犯罪心理上来说是潜在犯罪者,在逐步的刺激下,他会不断突破下限,从动物到人类,就像他的解剖技术一样,也会在不断演化进阶。”
顾衍说完,裴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但是我总觉得中间有什么是我们忽略的。”
裴恺的声音低沉,回荡在空旷的实验室。
顾衍低头从文件堆里抽出几张纸,开口道:“要在短时间里杀害并且肢解抛尸掉两个女人,还要逃亡的话,按照章强现在的身体状况其实非常勉强。”
药物是在章强的衣柜里面发现的,按照消耗量来看,章强的心脏病已经发作过几次。从开始章强爷爷和爸爸都是药罐子,就连小叔在上次问询的时候,脸都泛着诡异的白。
顾衍便怀疑可能是家族遗传病,看到衣柜里面的药才确定。
“恺哥,排查案发地点附近的时候,有人在吴田美失踪那天晚上见到过死者和一个陌生男人发生过冲突,对方还打了吴田美一巴掌。”
两人的对话被东康打断,来不及喘口气的东康,开口就机关枪一样。
“确定是吴田美吗?”
“目击者说听到对方叫了吴田美的名字,警员提供了照片辨认,基本确定就是二号死者,至于男人也确定不是章强。”
“拿吴田美前男友的照片给目击者辨认一下,确定是他的话,立刻将人摁了带回来。”裴恺把桌上的报告直接拿走,还不忘底头和顾衍嘱咐道:“尸体给再检查检查,看还能不能找到线索。”
“吴田美失踪当晚的行踪接着查,不放过任何可能。”
裴恺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去,晚上估计又要开始加班干一宿,案件复杂,加上当时围观群众不少,传来传去少不了往里面添油加醋,造成了不小的恐慌,上头也给了压力,要求限期破案。
如果说章强是吴田美不幸人生中中的一个插曲,那么前男友连建华大概是一切不幸的开始。两人从家里逃出来后,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没多久连建华就染上了赌瘾,两人的生活也是举步维艰。
为了偿还赌债,吴田美一天打好几份工,依旧无法填满无底洞。于是当初救她于水火的盖世英雄,成为推她下地狱的罪魁祸首。
连建华当年和人斗殴判了几年,在牢里逞凶斗狠,倒是被不少道上的大哥欣赏,出来后迅速纠结在一起形成团伙。前阵子连建华遇上硬茬,东躲西藏,让警察一通好找才将人摁回警局。
“看这给我咬的,是属狗的吗?”
钱晓成满脸郁闷,拿起夹在小臂的黑色皮包,照着连建华的脑袋就是一个大逼斗,原本还被两名警员辖制住的连建华,再次开始发疯,恨不得上嘴再咬钱晓晨一口。
刚做完第二次尸检的顾衍恰巧便碰到了这起意外事故,连建华的状态明显不对,胡子拉渣,形销骨立,瞪圆的双眼泛着诡异的血丝。
而钱晓晨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米八的壮汉,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要飙出来。
连建华再次被控制住,钱晓晨也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人:“顾法医,没吓着吧。”
“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跟疯了似的。”
随后便是嘀嘀咕咕的低声咒骂,想到刚才的场景,恨不得朝着连建华脑袋再来两下。
“钱警官,如果被咬的话,还是尽快清理一下伤口。“
顾衍说话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慢悠悠的样子,看得钱晓晨有点干着急,男子汉大丈夫就要爽快利落,整得每天都是说半句藏半句的样子。
钱晓晨活动活动肩膀,开着玩笑道:“没事,等回家就给自己来针狂犬疫苗,这小兔崽子牙尖嘴利的。”
“表皮受损,很容易感染,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吸毒人士。”
我勒个去!这臭小子,不仅是属狗的,还是条毒狗。
钱晓晨也有点慌:“等下还要提审这小子。”
要是被队里一群臭小子知道,自己就被人给咬了一口,就要请假去卫生所处理伤口,这多丢面啊。
“你跟我来吧。”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新实验室,这机器得多少钱?”钱晓晨成功演绎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想当年,局里啥都没有,都是靠着我们这群老警员一双眼睛排查过去的。”
说到这里,莫名涌上一股悲伤,当初老赵还在的时候,拿手电筒当光源,放大镜找痕迹,法医靠着马蹄镜,电脉仪破案,提起买设备市局愁得头发都花了,唉声叹气。
现在满屋子都是看不懂的洋文设备,别说省里,就算放在首都都不跌面,检测也不用费劲吧啦送到省厅,求爷爷告奶奶地等报告结果。
这时代终究还是不同了。
“我先给你消毒,会有点疼,忍着点。”
顾衍认真地开始消毒,用碘酒一点点冲洗掉伤口上的血迹,像是在做某项精密的实验。而钱晓晨也是讶异,平日在外头风里来雨里去,出任务受点伤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可偏偏在性格孤僻,不好接近的同事面前,有种被珍惜对待的感觉,一种奇妙的情绪在胸口膨胀。
“顾法医,你这里药品还挺齐全。”钱晓晨拨弄着药箱,药品纱布是一样不缺:“不过你不是做法医的吗?咋还准备这么多药。”
顾衍顿了顿,卷起他衣袖,又用碘酒重新冲洗了一遍:“法医也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