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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你在怪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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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里氛围不错,悠悠的古典乐缭绕在每一个角落,人很多但是都很安静,氛围很好。
“你经常出来喝酒吗?” 郁朗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蓝色的酒液如同妖冶的火焰。
“没,没出来几次,就发了工资有人请客,出来玩了几次。” 许清浅尝了一口,有点辣。他又抬头看郁朗喝了一大口也没什么反应,反而很享受的样子,他就也不敢表现出什么。
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就是不想被郁朗比下去,仰头把一杯酒都倒进肚子里。
真辣!
他的脸色当即就烧起来,当事人仿若未觉,倒满。
烈酒入喉,理智先给烧没了。
“你……你真好看。”本是藏在肚子里的话,现在反倒摆在了明面上。
许清抬手又干了一杯酒,他脸色红润,耳尖也烧红了,上半身倾压在桌面上,空掉的酒杯被他撞到滚到桌子边缘。
他喝醉了,郁朗就这么看着他,嘴角上扬,仿佛在看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
许清盯着郁朗看了五分钟,突然皱起眉来,拔掉了花瓶里的鲜花,举在手里。
声音连成一片,像在撒娇。
“它,没有你好看。”说着就把花扔到了地上,整个上半身只在桌子上,占了大半个桌子。
服务员上来劝止:“先生,你喝醉了。” 作势要扶起许清。
郁朗摇摇头,服务员退到一边。
“许清,坐好。” 郁朗眼睛微微眯起,黑色的瞳孔倒映着灯光。
许清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思考了一下,乖乖退回去坐好。
郁朗眯着眼睛,看得许清心里不安,竟然走下座位,在郁朗身前蹲下。
“我有乖乖听话,可以摸摸头吗?” 说着,他不由分说拉过郁朗的手。
郁朗的手一热,下一秒触碰到刺刺的头发,轻轻摩擦两下,许清满意地坐回座位上。
他乖乖坐着,双手支着下巴看向郁朗,笑着,没再做别的事。
郁朗的手心微微发热,他低下头,手里仿佛还残留着刚刚的触感,痒痒的。
“哥,你来的地方……是什么样的?”许清脸上微微泛红,眼睛却闪烁有神。
郁朗微微蜷缩起手指,目光下沉看着桌面,额头上的碎发遮住眉毛。
“都那样,除了干净点先进点也没什么了。”他说完,随后靠在椅背上,眉头却紧蹙着,目光幽深。
“哥,你在这缺什么都跟我说,我一定尽力让你和待在大城市一样舒服。”许清捏着杯子,低垂脑袋抬眸看向对面。
郁朗一扫之前的沉闷,嘴角上扬,哼笑出声。
“对我这么好,不怕厂子里人知道?”他撩起眼皮,津津笑着。
“不怕,我相信我的感觉。”许清抿起嘴巴,神情严肃。
“那是什么感觉?”郁朗来了兴趣,手臂撑在桌子上。
许清拍了拍脸,眼睛睁得老大,嘴巴抿起又松开,反复斟酌着字句,半晌,才开口。
“温暖……干净……”许清望着酒杯出神,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脑子里的词语乱飞,他抓着酒杯努力找寻正确的词。
“没了?”郁朗慵懒地坐着,然而目光却一直停在许清身上。
“你跟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很不一样,”许清说了一半低下头,粉嫩爬上耳尖,“我……我说不出来……”
郁朗笑出声来,眉头完全舒展开,怎么说呢,他觉得许清有点……可爱?
你和别人不一样,这句话郁朗听过无数遍,真心还是假意,他分得清。
完全未被世俗污染的纯澈,让他完全放松下来。
饭后,两人走在街上,这里离许清家不远。
“郁朗哥,我送你回家吧。”许清扯了扯袖子,整个人绷着,清爽的风吹过来,他也清醒了不少,只是脸颊依旧很红。
一想到自己说了那么多羞人的话,他就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扑棱着脑袋往衣领里钻。
郁朗突然停住脚步,扭过头看他,“不是说有个看星星的好地方吗?今天天气不错,应该会有很多星星吧。”
许清一愣,也跟着停住脚步,先前的不安表情定格在脸上,随后立马转变成喜悦,脸噌地一下烧得更红,连忙点头。
叮叮叮!
“郁朗哥,我先接个电话。”许清接听电话的一瞬间脸色变成煞白,神情紧张严肃。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郁朗猜想可能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水泥厂爆炸了,”许清的嘴唇褪去血色,“郁朗哥,我得回去一趟。”说完,许清就要跑。
“我跟你一起去!”郁朗抓住许清的胳膊,目光深沉却莫名地让许清冷静下来。
“好!”许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水泥厂。
一个个工人灰头土脸,沉默着站在空地上,中心的厂房里冒出浓浓的黑烟。
搅拌厂房,是大型研磨机!
许清立马冲过去,赵州和一群人站在外面,厂房的墙塌了一面,研磨机炸毁了一半,连带着一整个厂房的机器都被波及到,仅剩几台能用的,都被工人抬到外面,孤零零的,沾满了烟灰。
看到这一幕,许清跟着周围一样,沉默着。研磨机是厂子里的重型机器,大半个运转链都依靠它,它就是厂里的命。
“有人受伤吗?”郁朗紧随其后,问赵州。
赵州苦笑着摇头,他的脸上沾满烟灰,手里抓着一把铁屑。
“没了,没了。”赵州终于不再笑,黑色的铁屑顺着他的指缝落到黄土地上,此时的黄土地早已被爆炸的烟灰染黑,就和这里每个工人的脸一样黑。
人多干活快,不一会,这里只剩下空旷的厂房和一地的灰。
本应该是一个愉快的假期,工人们却都在厂子里,上午发了工资的喜悦早就被爆炸的余灰冲刷干净,只剩满面的愁容。
会议室。
“机器年久失修不是新问题,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郁朗翻看着近几年的检修报告,没有任何专业性可言,这种大型机器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维修工可以修的吗?
他甚至有点想笑,这样的水泥厂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当自家小作坊吗?
“是我的问题。”赵州双手握拳,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郁朗。
“赵厂长,厂子的情况你比我了解,发生这样的事是每个人都不愿意看到的。这几年来,总公司对水泥厂的投入不少,我可以给你争取一周的时间,买机器修补空缺。”郁朗坐在中央,随意看向窗外。
不大的玻璃窗前此时挤满了工人,面面相觑看着他们开会,对即将到来的一切一无所知。
交代完郁朗就起身,拉开会议室的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看郁朗离开,站在外面的工人也都不拘束鱼贯涌进会议室,小小的会议室顿时站满了人,一点空地都没有。
“厂长,需要多少钱?”
一屋子的煤灰味。
“至少五百万。”赵州说完把头埋在桌子上,脊背弯曲,脑后的白发一茬茬冒出来,他有点老了。
“五百万!”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厂长,这钱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出!”一人打头,随后又有人冒头。
“对,我们大家一起出。”
今天刚发的钱还热乎,有人直接从怀里掏出来扔到桌子上,一沓又一沓,到最后工人们竟排起队,把早上领的钱又交了上来。
一共二百万,一面钱墙又被摆回到桌子上。
“这连一半都不到啊,可怎么办?”
“这钱我收下,谢谢大家了,剩下的我来想办法。”赵州语气坚定,眼睛里早已饱含热泪,他一一扫过这些人,他们早已不是工人,更像是他的家人。
“厂长!我家里还有点钱,明天带来,你让大娘好好治病,别动那救命的钱。”张铁牛站在桌子对面,双手握成拳,明明是一个大男人,眼睛却也湿润了。
赵州他娘八十多了,癌症。
“厂长,我家也有钱,我也能拿。”又一个年轻人开口。
“我也能拿。”
“还有我。”
“算我一个。”
一个接一个人站了出来,赵州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泪水冲开脸上的灰,留下两道滑稽的泪痕,活像个鬼脸。
“赵州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在场的人无不满含热泪,眼前的半百老人不只是厂长,更是个大家长。
“与水泥厂共存亡!与水泥厂共存亡!与水泥厂共存亡!”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一声声呐喊从办公室里传来,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个小小水泥厂的存与亡又有哪个外人会在乎呢,这里又脏又乱,是外人一辈子都不会踏足的地方,可这里却是几百个家庭后背的支柱,在这里他们是最光荣的工人,哪怕他们没文化,甚至九年义务都没念完,却有地方可以收容他们,给他们最多的钱,不会瞧不起他们。
在这里他们知道,不是有钱就光荣,而是劳动最光荣!建设最光荣!
许清站在门边,抬起胳膊擦干眼角的泪,转头跑开了。
郁朗办公室。
许清敲门进来,他低着头有些拘谨,站在门口没再往里面走。
郁朗从电脑上抬起头,没有说话,他再等。
过了十分钟,许清还没有说话。
郁朗关掉电脑,直直看向许清。
许清眼睛红红的,看到郁朗更忍不住了,一种想哭的冲动被他强行忍住。
“我第一次看到厂长那样,他……很不容易。”许清压抑着情绪,喉咙像被掐住一样难受,心里也酸酸涩涩的,说话时眼睛盯着郁朗的电脑。
郁朗没说话,点头示意许清继续说。
“我出生就没有家人,是厂长把我带大的。我大娘,也就是厂长他妈,前几年查出来癌症,治不了全靠进口药吊着。厂长的钱都用来给大娘治病了,还老是给我们发钱,从来没有克扣过我们,逢年过节还一直给我们发钱……”许清嘴里说着,心里也跟着想这些事,鼻头酸涩,眼泪润湿了睫毛。
郁朗声音平静,然而开口的话却把许清钉在地上,“你是在怪我吗?”
许清止住声音,话语被堵住,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不,不,不是,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只是……”
“一周时间并不短,尽快吧。”郁朗没再说什么,面色冷酷,站起身越过许清走了出去。
许清转过身看着郁朗离开,嗫嚅着嘴唇,“不是的,我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随后,他狠狠擦了擦眼泪,跑了出去。
郁朗电脑上的信息还在不断跳出来:
“一个破水泥厂值得你那么费心,干脆倒闭算了。”
“公司里还有很多事,你加快速度早点回来。”
郁朗揉了揉眉心,打下一行字。
“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