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花的永恒春天》而后有风

5、喜欢了就勇敢出击

　　水泥厂。

　　“这次是多少的单子？”郁朗问。

　　“一千吨。”旁边人回答。

　　机器不停息地运转了两天两夜，人也围着机器转，没有好好休息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疲惫。

　　“大家加把劲啊！”赵州扯着嗓子朝干活的工人喊着。

　　没有明确的上班和下班，累了就歇，换别人上。另郁朗特别注意的是没有一个人有怨言，干累了就墙根抽支烟，烟抽完了起身继续干。

　　赶工期赶成这样，他第一次见，不由得把目光看向赵州。

　　他没有一刻歇着，游走在各个车间，各个部门，和工人们的关系很好。如果不说，没人会把他当成一个厂长，和普通的监工没什么两样。

　　他挺佩服这样的人的，干实事，和他公司里那帮老头不一样。

　　但是这样的工作模式，却是需要整改的，职位模糊，公司规章模糊，也就是所谓的不正规，郁朗深知这一点。

　　一千吨水泥压缩在三天里完成，工期严重压缩，郁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工人们也都默默地干活，不多说话，厂房里除了机器声没有别的声音。

　　完成单子这一天，厂房里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人群聚集在空地上，赵州拿着大喇叭在前头讲话，郁朗站在一旁，不清楚他们要干什么。

　　“咳咳，”赵州眼睛里闪着光， “老规矩，明天上午到这集合。”

　　说完这句话，底下又是一句欢呼。

　　“吼吼。”

　　“哦耶！”

　　天色暗淡，每个人脸上都是喜色。

　　“太好了，我家媳妇说要去逛街，我可以陪她去了。”张铁牛兴奋的和旁边的兄弟勾肩搭背。

　　“哎哟，知道你有媳妇了。”

　　“哟哟哟～”把张铁牛闹了个大红脸。

　　郁朗扭头看过去，看清楚是许清身边的人，看多了就有点脸熟。

　　正想着，身后一个人挤了过来，正是许清。

　　两天没见，他好像又黑了。

　　站到郁朗身边，人群挤来挤去，蹭到了郁朗的胳膊，许清低头，耳尖一红。

　　还好夜色黑，没人注意到。

　　“老规矩是什么？”郁朗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众人如此兴奋。

　　“发钱！明天厂长会给大家发钱，现金，一摞一摞的。”许清挠了挠头，这也是他最期待的场合。

　　“发工资？”郁朗扭头，许清的头发好像长了一点。

　　“嗯，明天你也来，可热闹了。”

　　郁朗点头。

　　到了第二天，郁朗早早就到了水泥厂。

　　厂子里静悄悄的，像是沉睡的钢铁巨兽。

　　现在还没什么人，郁朗随便走着。偶尔踩到水泥灰，激起一阵粉末。

　　厂房临时宿舍里。

　　一水的地铺，没有床。厂里本来没打算给人住，就连这个房间都是临时找的。

　　没有窗帘，青白的天色透进来，房间里有人翻了个身。

　　许清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窗户角那有一颗星，很亮，只那一颗。

　　他盯了一会儿，坐了起来。

　　“怎么起这么早？”旁边的人翻了个身，嘟哝一声继续睡。

　　许清轻手轻脚爬出房间，没敢再吵醒别人。

　　他拿着洗漱用品，往水槽那边走，却看到那边站着一个人，比他还早。

　　是张铁牛。

　　他拿着红白相间的脸盆，是他结婚时的喜盆，正在洗漱。

　　张铁牛听到走路声，扭头看到许清。

　　“铁牛哥，起这么早？”许清都没听到他起床的声音。

　　张铁牛憨憨笑了两声。

　　“这不是收拾干净好回家看你嫂子嘛，对了，你咋也起这么早？”

　　许清端着牙具盒，挤上牙膏，打开水龙头接水。

　　“就……收拾收拾。”嘴里充满泡沫，说话有点模糊。

　　张铁牛笑了笑， “剃须刀你用不？带了两个刀，正好给你一个。”

　　“这怎么用？”许清摸摸自己的嘴唇上方，有细小的胡茬。他还没刮过胡子，胡茬也不浓密，很淡。

　　他突然想起郁朗白净的脸，接过剃须刀，虚心请教。

　　“这简单，我给你演示一遍。”

　　许清有样学样，打上泡沫，慢慢刮蹭。

　　都搞完后，许清摸摸，还挺光滑，嘿嘿笑了两声。

　　张铁牛把他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当初他刚跟自家媳妇认识时，也是这幅傻样，他对于这种状态再熟悉不过了。

　　“小宝，你是不是看上谁家姑娘了？”张铁牛为人直爽，话说的也直。

　　“啊！没，没有！”许清激动得跳了起来。

　　就这，还说没有？张铁牛心下了然。

　　擦干净手拍了拍许清的肩膀， “哎呀，这是好事啊，没什么好害羞的，喜欢了就勇敢出击！”

　　说完他就走了。

　　勇敢出击？

　　他才没有喜欢谁呢，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许清甩了甩脑袋，他还在洗头把水甩得到处都是。

　　“许清？”郁朗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他被吓得猛地抬头，脑袋撞在不锈钢水龙头上，很大声嘶了一下。

　　“你没事吧？”郁朗赶忙上前，许清额头上的泡沫流淌进眼睛，感觉要瞎了。

　　“没事没事。”许清紧闭着眼，手忙脚乱把头扎进水龙头下，冲洗眼睛。

　　“你来的好早。”许清拿毛巾擦了擦脸，又呼噜两把头发。

　　郁朗看着他的动作，寸头就是好，洗脸的时候顺手都洗了。

　　“没什么事，就早点过来了。”

　　“哦哦，你先在等我，我把东西放回去。”许清甩了甩手里的毛巾。

　　“嗯。”

　　回去的时候，屋里还没几个人醒，许清放好东西赶紧出来了。

　　“你就住这？”郁朗拧着眉，看清了屋里的布局。

　　“嗯，都住这。现在天暖，没事。”许清挑了件干净的衣服，藏青色上衣，很精神。

　　红色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挨着压煤的筒仓，很亮。

　　“我带了早饭，去我办公室吃吧。”郁朗走在前头。

　　“好！”许清跟在后面，呲着牙笑起来，甚至跳了几步。

　　大口吃着郁朗买的肉包，许清高兴得要飞起来，以前怎么没觉得肉包这么好吃呢，许清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就是普通的肉馅，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又大口咬起来。

　　“你今年多大？”郁朗抬头问他。

　　“21。”许清咬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

　　21岁，郁朗的视线扫过许清，眼神幽深。

　　“没想过出去走走吗？”他又问。

　　“没想过，也不知道去哪。水泥厂每天都很忙了，待遇又好，要是可以我真想待一辈子。”

　　许清低着头，没看到郁朗的视线。

　　听到回答，郁朗垂下眼，红色木头桌子有点掉漆，露出里面的土色。

　　过了好半天，他才淡淡嗯了一声。

　　“快到时间了，我们走吧。”许清跳下椅子打开门。

　　他说的没错，果然很热闹，把空地都占满了。

　　最前头搭了个台子，台子上有三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一摞摞的钱。

　　下面有人拿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排好队，就等着装钱了。如此朴素的发工资方式着实吓了郁朗一跳，嘴角抽了抽。

　　现场秩序很好，每个人都很高兴，许清也领了一口袋钱，装在透明塑料袋里，红彤彤的。

　　“领完了，接下来要干什么？”郁朗问。

　　现场人太多，许清凑到郁朗耳边，开口声音很大。

　　“还没领完呢，奖金还没发。”

　　嘿咻嘿咻，每个人又轮番上台领了一大笔钱，尽管没有多余的仪式，光是领钱就领到了中午。

　　这下郁朗总算明白为什么工人们昨天那么高兴了，这无论是谁都得乐的不行。

　　领完钱，也不用赵州多嘴，人群自己就散了。

　　荒诞，郁朗觉得工资发的实在是荒诞，不过，他算是理解了水泥厂的企业文化了。
　　以钱服人，有钱大家一起赚。

　　“我们也走吧，接下来有两天的假期呢。”许清把钱抱在怀里，咧嘴看郁朗，暖暖的秋风吹过来，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过脸颊。

　　“去哪？”

　　“喝酒庆祝，你会喝酒吗？”许清问他，说起来他们还不算太熟。

　　“会。”郁朗点头。

　　两人到了县城停好车子，接下来步行。

　　郁朗对这边不太熟，由许清带路。

　　过了几道街几条路，许清在一家银行前停下。

　　“不是说去喝酒？”郁朗疑惑。

　　“我进去一趟，马上出来。”许清揣着刚发的钱跑了进去。

　　郁朗站在墙边，有几个路过的女生往他这边看，脸上红扑扑的。

　　“好帅啊。”

　　郁朗听到了，女孩们也没想掩饰，很大声地夸赞。搞的得郁朗有些不自在，稍稍背过身去。

　　五分钟后，许清出来，郁朗也松了口气。

　　“那边有女孩子在看你。”许清走在郁朗身边，有意无意地遮挡看过来的视线。

　　“嗯，看到了。”郁朗的声音淡淡的。

　　“很漂亮。”许清又说。

　　“嗯。”

　　见郁朗没什么反应，许清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郁朗不是那种喜欢盯着女人看的人，不像他认识的某些人，他们总是看到女人，眼睛就黏上去了，让人很不适，许清不喜欢那样的人。

　　走到地方，是一个小酒馆，带点工业风，人不少。

　　两人挑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一路上，许清都很忐忑，他知道郁朗是大地方来的，怕他看不上小县城的东西。

　　不过郁朗安安静静坐下，没什么反应。

　　还好还好，许清偷偷松了口气。

　　这家小酒馆，他还是特意问了张铁牛，张铁牛说他和他媳妇约会的时候经常来，还不错。

　　看郁朗的样子，算是没挑错地方。

　　许清抽出桌子上的纸，把桌子上上下下又擦了一遍，尤其是郁朗跟前那块都要擦破皮了。又把菜单递到郁朗跟前，身体紧绷，还差点撞到桌子上的装饰花瓶，一脸期待地看着郁朗。

　　郁朗有些想笑，想说他不用这么细致，他又不是小女孩。但是又有点想看看许清能做到哪种地步，默默看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