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梧叶》江南屋檐

4、顶风作案

　　快入冬，日子变得冷了些，教室两面窗户关得严实，林南清趴在课桌上睡觉。

　　“林南清——！”张晨过一个滑铲，带着拖音闪亮登场，“家楼下那个便利店招人了！”

　　没人搭理他。

　　“喂，你这小子。”他推了推林南清胳膊，“怎么不理我？”

　　林南清一抬起头，他立刻就知道原因了，木木地瞧着，嘴角几经波折。

　　“……你，半夜跑出去了？”张晨过手掌挡嘴，眼睛一瞟一瞟的。

　　黑眼圈在下眼睑晕染，如笔摁压纸张泛出的涟漪，头发乱糟糟的，领口左侧竖起。

　　新一代流浪汉模样。

　　林南清无语地整理仪表：“想笑就笑。”

　　没有顾及，张晨过笑得蹲在地上，欲要拿手机记录下这一刻。林南清手挡了下脸，扯回话题。

　　“你刚刚说什么？”

　　张晨过回过神，掏出手机，坐在林南清旁边的位上，翻相册截图。

　　“你看。”他点开一张图片。

　　易乐便利店招聘信息。

　　林南清放大，一点点看具体要求，总结出四个字——完全符合，就连上班时间也轻松，六点到次日两点，跟假的一样。

　　他揉了揉眼睛，眨眨再看，循环几次，终于相信自己开始幸运了。

　　“也就是说我在七点之前到校，不上晚自习，这门工作我绰绰有余？”

　　张晨过微微点头，愣神。

　　林南清没管他，拿手机去加老板微信求职，不加把劲，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张晨过，麻烦起来，我有点累。”手直接搭在他肩膀上，吓一跳，给人拉了回来。

　　他连忙起来，跟林南清说了一声，直接跑去攻击小灵通，那边还传来低低的声音，听不真切。

　　林南清静待老板同意申请，脑子里不断演练开篇怎么留下好印象，从而忽略了旁边撇来的目光。

　　在第六次感觉到注视，他抬起头，与宋惊梧碰上视野。两方都有股死犟劲，彼此停留那对描摹自己的眼眸。

　　万籁俱寂，梧叶落地。

　　宋惊梧败下了阵，掏出下节课所需物品，转动手中笔，时不时磕在桌子上发出脆声。

　　赢家将小动作一览无余，抽了抽嘴角，率先开口：“有事？”

　　“你好像很忙，我一会再说也行。”

　　林南清轻轻踢了一下他板凳，那抹蝴蝶触碰的感觉再次降临。蝴蝶易碎，感觉也稍纵即逝，扑闪出的细风仍旧动荡。

　　“宋惊梧。”原主顿住了笔，一动也不敢动，如聆听神令的信徒。

　　“我现在没事了，你要说什么？”

　　目光缓慢找寻目标，停留，定格。

　　林南清手搭在椅背上，双腿微叉，一腿横在两人之间。窗户横开，风钻进空隙，头发飘摆。

　　宋惊梧突然笑了：“我想说，你能不能……”

　　不排斥我，致使你我粘连，混合，再到完全契融，无法分割彼此。

　　请让我走进你的生活。

　　“给我看看。”

　　林南清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明明白白坦露张晨过刚传过来的图片，用左手放大，展示关键信息。

　　顺理成章，宋惊梧看见他左手无名指指根处有一块疤痕横着，比较细，与周围肤色不一，如同新长出来的一样。

　　“你这手……”

　　“南清——！”张晨过华丽转身带着小灵通在两人面前跳了段华尔兹，嘴里配着音乐。

　　小灵通晕乎乎的，快要吐出来了，念念叨叨着别跳了，他快吐了。

　　最后，完美结束，舞蹈家谢幕。

　　观众有些懵，相互看了一眼。小灵通有些丢人，踉跄几步爆出目的。

　　“张哥他，呕……今天下午叫你们出去玩。”

　　观众一大脑宕机了。

　　不是，这是谁啊？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默默向张晨过投去一个眼神。

　　舞蹈家瞬间理解，搭上小灵通的肩膀，不怀好意地靠近:“小灵通啊，再来一遍？”小灵通三字声音大了些。

　　舞伴连连摆手拒绝。

　　宋惊梧捕捉到他的神色，趁两人打闹，靠近林南清，悄咪咪地：“不认识？这是于熙，咱班消息最快的那个。”

　　林南清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不可置信：“你才来一天，怎么比我记得都清楚？”

　　到了宋惊梧的舒适区，他臭屁了起来，随手指一个人。

　　“那个黑点的叫柳晓博，体委，身高179，家住——”

　　“你这是把人家骗了个精光？身份证你是不是都能背出来？”林南清头一次感觉这么失败。

　　这个班里，他只认识一个张晨过。但这个新来的战绩比他好。难以置信。

　　宋惊梧故作思考，背出一段数字。

　　林南清倒是吓着了，跟木雕一样一动不动，有人在他面前晃手都没能拉回他。

　　抛开生日月份不谈，这不就是我的身份证吗！

　　“吓着了？”宋惊梧试图拉回他，“这是我现编的，我没事背人身份证号干什么？这种实名认证都过不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南清后背倒湿了点。

　　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林南清猛地坐好，宋惊梧不解，一转头，就瞅见张远夜在上面黑着脸，循着望去，是激情舞蹈二人组。

　　跳男步的张晨过闭着眼，嘴里哼吟节拍，小灵通正处于快晕死的边缘，马上就要吐。

　　一根粉笔瞄准张晨过，精确击中额头，他踉跄几下，巡视四周，定格在老师的笑里。

　　嗖一下立正。

　　“报告！地太脏了我拖一下！”

　　张远夜不管他那么多借口，看了眼座位表，瞄俩个空位：“于熙？”

　　小灵通默默举起手，声音微弱：“老师，我在这。”

　　台上的人没听见，见立正的没搭理他，讶然，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这么喜欢跳舞啊？两个人都出去，下课来我办公室，好、好、跳。”

　　舞蹈家陨落在最大观众的崇拜中，张晨过悻悻然走出去，到门口还给林南清抛眼神。

　　没几分钟，裤兜的手机震动一下。

　　他疑惑一秒，抬头瞄一眼老师，丝滑把手机放抽屉里看消息。

　　［晨过］:我跳的怎么样？c位出道是不是指日可待？

　　林南清不免发笑。

　　［南清］:把垃圾桶堆一块你站中间跳舞也算c位。

　　［晨过］:？

　　手机屏上方飘下来一条消息，自带的震动碰着抽屉铁皮，连带摇摆。

　　林南清猛地捅进去，看老师没搭理他，再次拿起手机。

　　［宋惊梧］:上课看手机，不想活啦？

　　我们好像不咋熟吧。

　　出于礼貌，林南清还是回了一嘴。

　　［南清］:嗯，我觉得这是找死最快的方法。

　　［宋惊梧］:？

　　［宋惊梧］: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我替你呸呸呸了。他们叫出去玩你去不去？

　　［南清］:不去。

　　一般这种出去玩的事，小时候还会开心些要跟着，现在倒不想去了，自己也知道他们是走个过场。

　　［宋惊梧］:可是我想去。

　　［南清］:去呗，跟我说啥，我拦着你了？

　　旁边的椅子动了动，往自己这边移了一下，老师还在上面讲课文，投入得很。还好靠窗，要不然这样的一连贯动作就得一同观看舞蹈重播了。

　　两人板凳几乎贴在一起，林南清侧过头，那边人刚好俯点身。

　　“因为我想跟你一起。”似是怕什么，宋惊梧添上一嘴，“我只认识你。”

　　所以刚刚差点把人家身份证号爆出来的不是你吗？

　　林南清用脚蹬他的椅子，拉远了点距离，发出刺耳的拉音，台上老师往这边投来目光。

　　宋惊梧咳嗽一声，把板凳往前拉了拉：“抱歉老师，刚刚差点摔倒了。”

　　张远夜点点头：“都记着点，别动不动就翘板凳，摔了就得儿劲了。”

　　幕后主使凭老师看不见他，一直在笑，肚子都抽疼。

　　手机发出响声。

　　［宋惊梧］:很好笑？

　　林南清强迫自己止住笑意。

　　［南清］:一般好笑。

　　［宋惊梧］:笑了我就陪我去吧。

　　［南清］:骗你的，一点都不好笑，我要哭死了。

　　［南清］:QWQ。

　　原本止住的笑意悉数瓦解，自己攻破，他也没想到原来自己还能发出这种消息，又拿嘴挡了一会。

　　［宋惊梧］:？—？。

　　双方拉开战局，颜文字对战就此开始，一来一回发着，看不看得懂另作讨论，笑了是真的。

　　隔着教室，假意听课的张晨过用余光去看两人，也跟着笑，在透过两人望向窗外。

　　班级处于一楼，刚好看见正对着的那两棵银杏与中间的常青树，以及下面茂盛的灌木丛。在这快要结束的秋，各自展现孤傲的姿态。

　　他移了回来，到了黑板上，再到那藏着的手机，上面还显示着与林南清的对话框。

　　跳转，手机界面来到便签，里面装载许多条，新开一篇，他打下几字。

　　11月22日，状态极佳。

　　随后关上，眼睛盯着黑板，但心思早已远飘，老师讲的每一个重点，没几个记住的，抛之脑后。

　　语文课结束，放学进行曲开始奏响，班里哄得喊起来，外面两个人心情还有些低落。

　　张远夜讲完注意事项，出班门叫俩人先回家，他们秋后算账。

　　收拾完书包的林南清一出去就看到张晨过在那华丽连转身，什么都不拿，勾住他的脖子就要走。

　　“等等。”宋惊梧抓住了林南清的衣袖，“我能跟你一起走吗，我自己一个人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