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梧叶》江南屋檐

6、加群

　　宋惊梧猛地把手机关上屏，瞄了一眼旁边做着同样动作的人。

　　“做贼心虚？干亏心事了？”

　　三人未走远小吃街，来自周围的议论声依旧存在，林南清就像塞了耳塞一样，什么都听不见。

　　“没有，你来的时候吓我一跳。”宋惊梧眼睛往下瞟了一瞬，“我下意识动作而已。”

　　他回正眼睛，被林南清抓住，双方对视着，一个在掩盖，一个在探究。

　　张晨过插在两人中间，打断一切：“没啥大事。快走快走，我要吃刨冰。”

　　他没再管宋惊梧，转身往前走，留了一句“跟上”。

　　小区门口卖刨冰的小摊正准备下班，张晨过硬生生地延长了工作时间，要了一份草莓味刨冰。

　　“清清又来啦？”

　　“嗯，李姨好。”林南清走近了些，扫视摆样的种类，选了芒果口味的。

　　“好，那边的小帅哥要什么呢？”李姨瞧这小孩挺合眼缘，话也多了，“长得真俊啊，清清你朋友吗？”

　　林南清回头审视一下，从头到脚，思考自己要不要装不认识。

　　“嗯，朋友。”

　　宋惊梧凭着直觉循他走，一直神游在外，现听了这话回了神，脸上表情都开心了几分。

　　他手搭上林南清的肩，露出笑来，指指菜单上的样式。

　　“红豆的，谢谢。”

　　李姨也笑了，仿佛他的笑是病原体，传染到她身上。

　　林南清手机显示在单词界面，仅分了微小的注意力来应对他：“拿开。”

　　没有动作，甚至更加大胆，两只手都搭了上去。

　　要不是因为礼貌，林南清会毫不犹豫地拍掉他的手，扫除他带来的尘埃。

　　嗯，因为我有礼貌。

　　“没听见我说的吗？”林南清把自己哄得不与他深究，口头提醒两声。

　　宋惊梧这回识时务地松开了，往后退了两步，隔了个安全距离。

　　听到声音，林南清扭头一瞅。

　　这人又想故技重施？

　　“我——”宋惊梧的声音刚跑出喉咙，他就立刻打断，“算了不管你了，想搭就搭。”

　　宋惊梧闭上了嘴，眉毛因讶然而往上顶，顺理成章地放上去一只手。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心情也好了几分，大胆地学着张晨过搂他的肩膀。

　　得寸进尺。林南清淡淡瞥了眼，便不管不问。谁知道他下一步是哭还是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一个未见过的群聊发起消息，他点了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张晨过发的一大堆喜庆表情包。

　　［晨过］:【恭喜恭喜】。

　　［晨过］:欢迎欢迎。

　　［酷boy］:这谁？新人爆照~

　　［晨过］:这是南清。

　　群聊陷入几分钟的死寂，出于缓和气氛的目的，林南清还是跟着发了一句话。

　　［南清］:嗯。

　　好像更冷了。

　　［宋惊梧］:欢迎林南清。

　　“这个是于熙，那个叫酷boy的。”宋惊梧把群聊成员界面亮在他的面前，一个一个介绍，头还倚在他肩膀上。

　　“哦，你离我远点。”林南清推了他一下，宋惊梧往后保持距离。

　　手机响起宋惊梧发来的消息，是一张截图，是刚刚界面，以及一段文字。

　　［宋惊梧］:手滑了，不想撤回了，你想看就看吧。

　　点进去，每一个头像底下都标了名字，但是没几个认识的。

　　“所以你是把他们都加了一遍，并且一个一个问的名字？”

　　“不啊。”宋惊梧像是在解释一件正常的事，“我刚转来没多久基本上都加完了。”

　　林南清突地被口水呛到了。

　　这是绑定了什么万人迷系统吧。

　　缓过劲来，一阵冰凉刺痛脖颈，林南清缩了缩，立即扭头捂脖。张晨过拎着装芒果刨冰的袋子，晃了晃。

　　“你——”脾气刚要发作，如见鬼怪般，他闭上了嘴，沉默接过，道了声别就匆匆离开。

　　宋惊梧心不甘情不愿地问：“他怎么了？”

　　“不知道，气的吧。”张晨过耸肩，顺手拿起属于宋惊梧的那份刨冰，送到他面前，“吃刨冰吧，消暑。”

　　宋惊梧不语。

　　再过不久就大雪了，哪还有暑气。

　　—

　　林南清并不是气地离开。

　　一步一步踏上楼梯，袋子里的小盒子晃荡着水，声控灯亮又灭。

　　他确实看到了鬼怪。

　　林良在他前面走着，插着兜，嘴叼根烟，呼出的雾气总是会打到他的脸上，窒息感也会涌上来。

　　那些烟气堆叠在鼻尖，挤压着，发疯钻进，去玷污整个人的身躯。

　　“咳咳咳……”林南清在换了几次位置无果后，折磨的咳出声。

　　林良顿住脚步，慢转看他，眼睛来回扫视：“马上都成年了，连个烟味都闻不得，真矫情。”

　　林南清下意识地道歉，声音极其细微，在这空荡地方全然溜进林父耳朵。

　　大腿外侧传来痛觉，他眼都没眨一下。

　　“他.奶.奶.的，一个大爷们跟娘们样。”林良吐了一口痰在他同级台阶上，“跟你那死娘一个德性。”

　　紧接着，就是林良对自己妻子一顿指责，从外貌到身材再到脾气，贬低得一无是处。

　　仿佛他的妻子生来就是要被销毁的废品。

　　“你真是遗传了你娘的基因，我好的你是一点都没遗传到。”他又踢了林南清一脚，“你老子跟你说话呢，你.他.妈听没听到？”

　　林南清神游在外，此刻回过神，正视自己的父亲。

　　这样的人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吗？

　　“我要说什么？跟你一起吐槽我妈？”林南清往上踏了一个台阶，平视他，“我妈不欠你什么。”

　　林良一瞅自己的种不帮自己，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一巴掌就呼了上去。

　　他没躲，清脆一响在这楼梯间来回传播。

　　林南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躲，他的反应速度完全可以避开，甚至还回去。

　　“你还帮那贱人说起话来了？娘俩真是一个逼样。”

　　“那你们离婚吧。”

　　林南清左边脸微微肿起，一个印痕刻在上面，地上是掉落的袋子与水渍。

　　头也不回地走上楼梯，不再管那人的独角戏，开开门，张梅蜷缩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放着偶像剧。

　　“妈，我回来了。”

　　张梅抹了一把脸，声音有些低哑：“清清回来啦？想吃什么？”

　　林南清隔着很远去窥探张梅的神情，几秒后，换好拖鞋往自己屋里走。

　　“妈，你随便做，我都吃。”

　　房门打开，进去最右边的柜子上，放着相框。四个人在桃花下露出最纯真的微笑，两个大人彼此对视，珍爱溢出。

　　林南清拿起，触碰了一下，在将要污浊相片中的小女孩时，停住手，又放了回去。

　　轻车熟路地锁上门，换日常衣服，坐到椅子上，发消息。

　　［南清］:我不去了。抱歉。

　　关上手机，各种教辅资料，旧的新的，全摆在他面前。他往窗外看了一眼。

　　天好蓝啊，明天还能不能看到。

　　他管不了这么多了，抓着头发逼自己看进去。

　　屋外又响起吵闹声，争执，辱骂偷跑进来，肮脏的话语四处乱撞。

　　林南清拉开抽屉，里面孤零零载着耳塞。马不停蹄地塞进去，隔绝世间。

　　这一刻灵魂仿佛才得以苟延残喘。

　　“嗡——”

　　摆在桌面上的手机提醒消息的到来，林南清摁开屏幕瞟了一眼。

　　［宋惊梧］:去图书馆吗？

　　短暂思考过后，林南清继续了话题。

　　［南清］:哪里的？

　　［宋惊梧］:达安广场有一家书社，我之前去过。你要去的话咱俩一起，在你小区门口等我。

　　［南清］:好。

　　收拾书本，摘掉装备，打开门，戏剧正演到最激烈地方，两位主演呆住，目送林南清离开后这才接上前戏。

　　林南清还没到门口，就瞅见有人站在中央，挎个帆布袋，静静凝视小区内。

　　“我不认路，你带我走。”林南清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出。

　　宋惊梧稍微弯了些腰:“收到，您的专属导航小宋已上线。”

　　林南清往旁边走了一步：“小宋，我的第一个要求，不许弯腰跟我平视。”

　　导航别过头笑下，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收到。”

　　达安广场离小区没多远，倒不如说这小区地理位置好，去哪个热门地方步行都不到二十分钟。

　　路上几道身影由远及近逐渐清晰，林南清在心里暗骂一声。

　　辛城地邪。

　　张晨过带着五六个人走了过来，后撤加速飞扑林南清。

　　飞扑对象往旁边侧身，冷漠允许运动员脸朝地。

　　“真是的，也不接一下我。”张晨过撑起身，揉了揉腰，“你们去哪啊？你不说不出来吗？”

　　林南清话到嘴边，叫宋惊梧堵了个完。

　　“我硬拉他出来的，打算去达安买东西。”

　　张晨过换了个目标，揽宋惊梧脖子：“买啥啊？带我一个。”

　　“买女明星周边。”林南清打了个哈欠，“你又看不懂你去啥，该去哪玩去哪玩。”

　　一聊女明星周边，张晨过就不免有些抖抖，拍拍林南清的肩膀，肯定地看着他。两人在进行眼神交流。

　　兄弟，珍重。

　　滚一边去。

　　带着一帮小弟，张晨过趾高气昂地跨大步离开了。

　　林南清又打了一个哈欠，盯着宋惊梧，等他开路。

　　巧了，宋惊梧也盯着他。林南清摸了下自己的脸，怀疑自己脸上有东西。

　　“没事。”宋惊梧止住了目光，往目的地看去，“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