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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离开 ...

  •   冬天的五点,天都还没亮,小区前的街道只有一家早餐铺亮着灯,蒸笼向外涌出阵阵热气。
      “哎!开门!”
      陈降裹着老旧的羽绒服,冻皱的手用力敲响保安室的玻璃,高声喊道。
      熟睡的保安大叔猛然惊醒,胳膊放在桌面上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陈降等得不耐烦,直接推开那扇不结实的塑钢门。
      “开门!开门!喊几次了听不见啊!”陈降嗓门大,语气又急,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大叔默不作声瞅他眼,拿着遥控器按开小区行人道的小铁门。
      老小区楼层不高,到顶就六层,楼道充斥着难闻的霉味,墙壁上被小孩用彩笔图满污言秽语,搞笑得是,屎字不会写还用画表示。
      陈降刚爬到二楼就听见楼上传出的争吵,男人粗犷的喊叫声,伴随老人细微地抽泣着叹息。
      “老子现在再那边混好了,把自己儿子接过去还他妈不行了!他跟着你能有什么前途!在这儿破屋子跟你一起等死吗?!”
      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老人哭喊道:“你当你妈我傻啊!你什么德性我能不知道,要真混好了还能想起小陈吗!”
      “你不用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今天来就是要把他接走,我他妈的管你同不同意,他是我儿子,我他妈就是让他去死他他妈也得去!”
      话音刚落,后脑结结实实得挨了一拳。
      陈降喘着粗气,双手垂在身侧死死攥紧,双目赤红地盯着男人,“你刚才说什么?你让谁去死?”
      男人一手撑着墙,脑袋里嗡嗡作响,天旋地转。
      “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滚!”陈降把男人推搡出去,砰的一声摔上门,把刚买回来,还热乎的包子扔餐桌上,跑到老人面前,蹲下身在她胳膊上摸索。
      “奶奶,那王八蛋伤着你没有啊?”陈降声音颤抖,仔细看得话会发现,他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哆嗦。
      老人胸口剧烈起伏,眼泪滑过脸上的皱纹,粗糙的手抚摸着陈降冰冷的脸颊,陈建胜的话像刀子一样割在她心口。
      “奶奶对不起你,是奶奶没能力,供不起你上学…”
      陈降深吸一口气,哑声道:“说什么呢,我不是上学那块料,上也上不出个名堂。”他用力架起许钰蝶的胳膊,扶她坐到沙发上。
      这才消停没多久,陈建胜估计是疼过劲儿了,在门外又踹又骂。
      陈降猛地起身抄起旁边的木头凳子,砸在门上,外面这才安静,他喘了粗气,语气干涩,“陈建胜,你要是活够了就去死,跑这儿闹什么?奶奶心脏不好你不知道?你非要把我们闹得活不下去了才好受是不是?!”
      他情绪激动,目光看见倒地上的凳子,恨不得刚才那一下是照着陈建胜脑袋砸下去的,但他不能,陈建胜要是死了,他就得坐牢,那奶奶该怎么办?
      奶奶一个人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到18岁,他还没赚够钱给奶奶养老,不能为了个抛妻弃子、吃喝嫖赌的人渣进去。
      外面半天没声,应该是走了。
      碎玻璃满地都是,陈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印有超市名的塑料袋,将大块的一个一个拾进去。
      “哎,你放那儿我弄。”许钰蝶抹把眼泪,撑着腿想要起身。
      “不用,奶奶你别动,小心扎着。”陈降音量微微抬高。
      一切收拾完,离上班还有两个小时,陈降躺在床上,放空看天花板。
      他们现在住得这个房子,是当初奶奶和爷爷一起打拼出来的,50几平的两室一厅不大不小,虽然是在小县城,但也耗费两老大半辈子。
      有时候陈降还挺庆幸自己是在小城市,顶个初中学历也能找份工作,消费物价不高,努努力,一天打两份工,日子也能过舒服。
      他清楚自己的能力,从来不多求,平平淡淡就很好,可是却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要被打破。
      “不是老板,为什么不用我了?”陈降从厂子下班,来到饭店,刚进门就被告知不用他了。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姨,她目光从账单移开对上那双黑沉的眼睛,许久,才叹气的把账单放在他面前。
      “我不是故意要坑骗工资才不要你,今天中午有个男人进来,吆五喝六的让我叫你出来,我说你不在,他不是踢凳子就是扔餐具。”
      她眼里带上无奈,“我这也是小本买卖,大中午那么多人整出这事儿,你说我能怎么办?我看你可怜,钱不用你赔,这十几天的工资给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陈建胜,他那个牲口父亲。
      陈降牙关咬紧,手指扣紧掌心,老板后来又说句什么他没听见,耳边只剩下狂跳的心跳声。
      电动车停在公园路边,他坐在长椅上看向远处嬉闹的小孩,和守在身边叫他们注意安全的父母。
      陈建胜为什么回来找他,陈降心里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把钱赌没了,讨债的找上门,置于要带他一起走,那更好猜了,去那边打工给他还债。
      栓在身边,拿走身份证,哪也去不了,陈建胜在外面赌了气就回家打他一顿,一顿不解气两顿,只要不打死,毕竟还得赚钱。
      像对牲口一样。
      想到这,陈降忍不住笑出声,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路灯闪烁着光影,滚烫的泪水流出还没有一秒,就冰冷的滑落,停在下巴,留在脸上的水痕被风吹干。
      一串陌生号码打过来,陈降扫了一眼挂断,对面又波回。
      “谁?”
      “小兔崽子被开了?”陈建胜幸灾乐祸地说道:“找份工作不容易吧?”
      “我艹/你大爷的陈建胜!”陈降低声吼道。
      “怎么他妈跟你老子说话呢!我告诉你,你趁早老老实实跟我走,不然我把你在厂子的工作也搅黄!”
      “你敢!”陈降气得头晕脑胀,额角青筋凸起。
      “我有什么不敢的?!老子他妈什么都没有,要是进去还能白吃白住,你呢?工作没了还能给你奶奶买药吗?”
      陈降挂断电话,近乎失力的瘫在椅子上,陈建胜恶心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每个字符都像是催他犯罪。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应付过奶奶的询问,他把自己锁进房间,抱头缩在墙角。
      消瘦的肩膀不断颤抖,拇指抠破食指指侧,伤口渗出的血液染红了指尖。
      陈降在墙角坐了一夜,手机闹铃震动,他惊了一下,闭上酸涩的眼睛,铃声被彻底关上,往后也不会再响。
      许钰蝶在厨房煮面,听到客厅有动静,回头看见陈降单薄的身影,柔软的头发还在滴水。
      清汤面摆在桌面,陈降静静看着,也不动筷。
      “不想吃吗?你跟奶说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去。”许钰蝶愁容皱眉,轻声询问。
      陈降缓缓摇头,抬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她,扯扯嘴角,干裂的嘴唇流出一点血,哑声道:“不用。奶奶你坐,我…有事儿想说。”
      他这个样子,许钰蝶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事。
      “你爸是不是拿我威胁你?”许钰蝶看着眼前憔悴的孙子,心脏绞痛,“那个畜牲,我怎么生了他这个东西。”
      陈降握住她苍老的手,拇指摩擦皮肉,“我跟他走,我不可能让他一直闹下去。”他耷下眼皮,睫毛根根分明,很长也很密。
      “你按时吃饭,没事儿就下去跟别人说说话,钱我尽量每个月打给你多打点钱。”陈降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许钰蝶走到他身侧,抱着他的头,轻缓地抚摸。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陈降漆黑的眼睛落在那碗冒热气的面上。
      火车站,陈降局促地排队买票,18年来他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
      站在售票机前,看着上面的文字,操作迟钝,后面人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像是在笑话他般。
      好不容易买完票,回到等候区,望见坐在椅子上呼呼睡觉,打着震耳呼噜声的陈建胜,陈降霎时生出一股无边无际的失力感。
      陈建胜上车之后才知道陈降买的是硬座,他大声抱怨道:“你他妈知不知道咱要坐一天一夜,买硬座你想累死你老子啊!”
      陈降从昨天到现在攒了一肚子火,他呼出一口气,眼神冰冷的看他,“我没有钱,你要是受不了自己去补票买卧铺。”
      陈建胜怒目圆睁,周围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视线直直盯着他们,他不好发作,愤愤坐到座位上。
      直到下车两人也没再说一句话。
      陈建胜也不是住地什么大城市,不过比他和奶奶住地地方强一点。
      说到底还是没离开北方,从火车站出来,冷风像刀片划过裸露在外的皮肤。陈降将羽绒服拉链拉到顶,挡住半张脸,跟在陈建胜身后。
      陈降低着头,对周围没什么兴趣。
      他不属于这里,也不打算在这里过,自然也就对这座城市没有好奇。
      走神之际,他撞进一个温暖,带有淡淡香味的怀里。
      那人显然也没注意到陈降,被撞了以后,下意识环抱他的腰身。陈降反应慢半拍,脚步后撤,和他分开距离。
      “抱歉,没事吧?”男人柔声问道。
      陈降面无表情对上他的眼睛,修剪精致的眉尾处有一颗痣,很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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