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摸哥的雀雀儿》纪殊

3、提前承诺

　　“混蛋玩意！”

　　蒋烨拔出塞子都闻了闻，还好没有什么怪味，天气冷，没坏。

　　隔着窗户看见蒋烨又拿锅开始煮牛奶，孟澈额头一下下碰在窗户玻璃上，闷闷的咚咚声，蒋烨听见抬头手指了他一下，…消停了。

　　鲜牛奶送来蒋烨都要在炉子上滚沸晾凉才给孟澈喝，两瓶奶能装一海碗多。

　　“我不喝，嘴臭！”眼瞅着蒋烨端着碗往套房进来了。

　　“听话，哥等会把盆子端进来你刷牙，一刷就没了。”

　　蒋烨把人从被子里拽出来，孟澈闭着眼睛装死，绿恐龙秋衣是棉线的，穿着穿着就容易没弹性。

　　他领子敞开着，半个肩膀白生生的漏了出来，除了脸上热出来的两个红脸蛋，孟澈整个人就都像块嫩豆腐，蒋烨给他把领子往脖子拉了拉。

　　“快喝”

　　蒋烨坐在炕边上，拎小鸡一样把人拉到他怀里，两个指头捏着孟澈的腮帮子，孟澈死活不张嘴，上下唇很有志气的被挤成了小鸡嘴。

　　蒋烨环着他笑的开心，“澈澈，乖乖喝了，哥过段时间给你买个手机。”

　　“真的假的？”

　　怀里的孟澈眼睛睁得溜圆，灯泡映进去的光点亮晶晶的。

　　“骗你干嘛。”

　　蒋烨最近跟着山虎在外面跑，十天半个月都保不准回不来，他之前就决定给孟澈派个联网手机。

　　西城县算是国内最落后的那一批了，孟澈在他们班主任手里见到的手机也才是诺基亚，巴掌大，灰黑的塑料壳子，按键是一层软乎乎的塑料。

　　“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

　　经常正上着课他们班主任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手机装在屁股兜里，班主任拿出来就是经典一句。

　　“我上课着呢…下课给你回…”

　　“哥，我要能登鹅鹅号的，我在网…黄~虎帮我申请了一个，我让他也给你申请个号，我在上面跟你说话，比打电话发短信便宜。”

　　“来消息还啾啾啾的提醒你…”

　　“哥，你给我买个什么样的？”

　　“我们学校里有人用的翻盖的，我也想要翻盖的！”

　　“还能往上面贴来电显示贴，一来消息就闪！”
　　孟澈手搂着蒋烨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了蒋烨身上，黏黏糊糊的贴着蒋烨的耳朵说话。

　　蒋烨实在受不了他了，把人拉下来，碗口往他嘴边递。

　　“你乖乖听哥的话，下次来就给你带上。”

　　孟澈端着碗慢悠悠的喝牛奶，已经想好他要在他未来的翻盖手机上贴什么形状的来电显示贴了，他还要给他的宝贝儿手机挂个最好看的挂件。

　　“给，喝完碗给我。”

　　“你自己在炕上刷牙，水吐盆子里，哥等会倒。”蒋烨把洗脸盆和刷牙杯子给孟澈放在炕沿上。

　　孟澈脆生生的应了声。

　　他家的脸盆里印着两个凤凰，写着百年好合几个艺术字，盆子边上的烤漆已经磕的没影儿了，露出里面的灰黑底色。

　　这种盆，在他们这儿不说家家户户都有，也是十家里八家有，嫁姑娘娶媳妇这种盆子加个枣红色专门放这种脸盆的洗手架子、红色的肥皂盒，这都是不能缺的物件。

　　他的刷牙杯子是初中蒋烨买的，原本是红塑料杯子，上面有个不认识的美女，后面用着用着美女掉了。

　　“咕噜咕噜…忒…”

　　最后一口水吐盆里，孟澈擦了擦嘴就张嘴喊蒋烨。

　　“哥，倒水。”

　　等蒋烨上炕的时候，孟澈已经热的把秋衣袖子都捋上去了，睁着两黑狗狗眼趴在炕上。

　　“哥，你不冷吗？”

　　蒋烨正把身上毛衣脱下来，他只面是个没花样的黑秋衣。

　　“皮夹克防风，吹不透。”

　　蒋烨上半身就套着个红背心，已经被穿的有点掉色了。

　　两臂的肌肉结实饱满，背又宽又壮，胸脯也是鼓鼓的，隐约能看见腰腹的肌肉线条，他是个顶好的强壮男人，孟澈心想。

　　“少吹牛了，你那是人造革的，我看见你袖口那儿都掉皮了！”

　　“睡你的觉，你哥又不是棒槌（傻子），冷了会加衣服。”

　　蒋烨揉了一把孟澈还有些扎手的发茬，不咸不淡的开口。

　　“要你一个小屁崽子操心我…”

　　蒋烨拉了灯，刚盖好被子，旁边就窸窸窣窣的一阵动静。

　　“你在闹腾我就把你丢出去喂狼…”

　　蒋烨的被子里钻进来一个人…

　　“澈澈，你都多大了…”蒋烨有些无奈。

　　“你出去问问，谁家十六七的半大小伙子还和他哥挤一个被窝…”

　　孟澈跟个老鼠一样先是钻进蒋烨被窝，然后把他的枕头拽过来，和蒋烨枕头抵在一起。

　　刚睡下没一会，又翻起来去摸另一个枕头，枕头里的荞皮被他摇的哗哗响。

　　蒋烨实在被闹得遭不住了，摸黑掐住孟澈的腿就把人扯到了怀里，他腿压着孟澈的腿，手臂箍着孟澈的腰，头埋在孟澈的颈窝，声音带着些困意。

　　“安生点，澈澈…哥累…”

　　孟澈心满意足的安生了，蒋烨像堵墙盖在他身上，身下身后都被暖烘烘的热意包围着，瞌睡慢慢袭来。

　　……

　　等孟澈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了，蒋烨好像在院子里砸炭。

　　今年刚入冬，蒋烨就买了两吨炭。

　　孟澈怕冷，家里又是炉子又是火炕，炭少了屋里没热气。

　　炉膛子就那么大，有的炭大就塞不进去，蒋烨每次回来就负责把炭砸碎，他去上班就让孟澈自己拿桶提炭取暖。

　　洗漱完的孟澈就穿着绿棉袄站在堂屋台子上，清早的光线落在他身上，绿绸的棉袄泛着光，许是刚从热乎的地儿出来，红脸蛋也不怎么明显了，手脸白的发光。

　　孟澈张嘴哈出一口白气。

　　零下二十几度的天里，蒋烨穿着毛衣在院里砸炭，他周身都是氤出的白气。

　　孟澈希望蒋烨少砸点，每次都是砸好的炭快用完了，蒋烨也就快回来了。

　　可他今天跟疯牛一样，棚子里的炭被他砸的七七八八，这已经不是之前的分量了，他是想着今年都不回来了，跟个野男人一样，一点点都不顾家，不着家！

　　孟澈气的直哼哼，门帘子被他摔得啪啪响。

　　炉子上还温着昨晚煮好的牛奶，他昨天做的巨无霸饺子已经变成了四个溜圆的小饼。

　　筷子敲上去当当的脆响就知道饼皮吃进去多少油。

　　“你在不进来我就吃完了！”

　　孟澈冲着门恶狠狠地威胁，嘴里的咀嚼越发大力，像在啃蒋烨的骨头。

　　“你们是不是快放暑假了”蒋烨进门揩了把颈后的汗，在炉子上烤手。

　　“还有不到两周，元旦不放假直接考试，考完就放了。”孟澈说。

　　“我最近没问你学习，你上次月考怎么样？”

　　要糟！孟澈心跳骤停，嘴里的饼嚼都不敢嚼了。

　　“不太好… ”

　　他念书一直很平庸，不然也不能在普通班里，高二文理分科，他懒得背书，英语又不怎么好，就自作主张选了理科。

　　其实主要原因是理科分数线比文科低近四五十分，孟澈那会儿就觉得理科四百多就能念一本，那他岂不是稍微努力一下，大学就信手拈来。

　　我没好好学，我偷懒了，我要是学了，我肯定直接六百分!这是之前没考好插科打诨给他哥的理由。

　　可现在不行了，一进高二，他好像突然就没那么聪明了，纯靠吃之前的老本，性子还懒，不想下苦功夫。

　　刚开始月考还就想着证明自己，结果几次月考他就发现会的不考，考的不会，他连名次稳在原地都做不到。

　　蒋烨也难得的沉默，读书在他们这个县太重要了。

　　他没念成，要是孟澈也没念成…

　　“澈澈，争口气好好学成吗…就当是为了哥…”

　　“哥…当年就没念成…算哥求你…”

　　“哥每天拼死拼活就想着你能考上…孟澈。”

　　两人之间的仅仅隔着不到两步的距离，可孟澈感觉蒋烨的声音好像离他很远，像是从天上传下来那么远。

　　他似乎感知突然就敏感起来，他垂着头，两只手就那么搭在腿上，蒋烨就坐在他面前，他肯定在看他，他肯定恨铁不成钢，是他导致蒋烨当初辍学，是他让蒋烨当初那么难，养活自己、还债，还要带上自己这个拖油瓶…

　　给他订牛奶，给他订练习册，凡是有关于他的，蒋烨眼睛不眨一下就答应了。

　　他只需要念书，家里的活儿也不怎么用做，不要他砸炭，不要他洗衣服，就连怕做饭耽误学习，蒋烨都是给他报的校外的小食堂，吃腻了还给钱让他自己去外面自己买饭吃…

　　可他书都念不好，只需要他念书，他却书都读不好…

　　嘴里含着的饼泡的有些泛酸，炉子的热气蒸的他眼睛酸疼的，他眼泪一颗一颗的掉…

　　蒋烨并不吭声，他沉默的看着孟澈垂下头漏出细白的脖颈，看着他膝盖的棉裤被眼泪慢慢洇湿。他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话好像太重了，才刚分科念了半学期，跟不上好像也正常…

　　还有一年半才高考，不能因为现在的短期成绩就把人一棍子子打死，他不该把话说得这么严重，让孟澈心里难受。

　　他还记着些高中的东西，他上到高二快结束了，学的也差不多了。西城中学一直都是用两年上完三年的课程，然后把整个高三都用来复习冲刺高考。

　　蒋烨想，他再翻翻孟澈的书，他可以教他学。

　　“别…哭了，哥想办法…”

　　大掌抚上肩头，孟澈却倏地一下崩溃了，他哭着往蒋烨怀里拱，语调哽咽 。

　　“哥…哥我学不懂，我看不懂好多…一不会我就不想学了，我不知道…我怎么办…”

　　“哥…哥我害怕，我考不上了…”

　　“你打我吧哥…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哥”

　　蒋烨把人抱在腿上，轻拍着背安抚他，像小时候那样。

　　他身高腿长，感觉和抱小时候的孟澈没什么差别，等孟澈终于哭累了，听着他细微的抽噎，蒋烨才缓缓开口。

　　“你在学校好好听课，不会先问老师同学，回来了哥也帮你学…”

　　“咱慢慢学，不急，哥给家里拉网线，到时候手机也买好了，有不会的你就给哥用网络打电话。”

　　“哥不在县里也能教你…好不好？”蒋烨下巴抵在孟澈头顶，兀自思量可行性。

　　“以后…都不在…县里吗…哥”怀里的孟澈吸了吸鼻涕。

　　“虎爷要做安保生意，哥也想跟着，比汽修店有前途，也挣钱多。”

　　蒋烨手捏着孟澈的鼻子，给他拧掉了鼻涕。

　　“那…多久回来一次？”孟澈这会已经把学习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脑子哭的有些发蒙。

　　“不好说，只要回来，哥肯定先回来见你。”
　　山虎这些年虽说汽修店生意依旧是西城县一等一的好，可哪有什么真正的功成身退，金盆洗手，以前跟过他的几个弟兄还有过的穷困潦倒的。

　　有个兄弟家里老娘生病，坐了几天几夜火车求到汽修店哭嚎着求他借钱。

　　山虎前些天跟着回了趟东北，回来后就说要和人合资开安保公司，这会也就省城才有安保这个叫法。

　　山虎想把汽修店交给蒋烨照看着，可蒋烨不想一辈子窝在西城县这块巴掌大的地儿，况且如果孟澈高考考走了，他也不太放心他把一个人放外面。
　　他就像头野狼，他要把孟澈圈在他的领地范围内，能感受到他的气息，知晓他的活动范围，他才能安下心。

　　孟澈有些哭累了，靠在他哥的胸膛上，要说他先前是确实心里难受，愧疚的紧，那现在纯属就是不好意思。

　　他华丽丽的害臊了，蒋烨身上的毛衣被他的眼泪打湿，有点扎脸。他脑子昏昏沉沉的，半晌才长舒出一口气，手背抹了抹有些发疼的眼尾，继续待着也不做声。

　　“好了，去洗把脸，给哥说说你都哪些课跟不上。”

　　蒋烨听他那口长气吐出来，一颗心也放心下来，难受哭出来，心里的郁气吐出来就行。

　　只要人好好的，就没什么做不成的，考不上就复读，一年不行就两年，只要孟澈愿意念，他就能供的起！

　　等蒋烨真坐在炕桌前看着孟澈从书包里掏出来那卷成弧形，像堆废纸的练习册时，他就开始怀疑人生了，他当年用过的草稿纸都没这么烂…

　　蒋烨记得孟澈上初中的时候书包里的书收拾的干净利索，字写得也整齐端正，这才一年多他忙着没怎么管过…

　　难道小孩要大人一直跟在屁股后面才能管好吗……

　　看着孟澈刚被眼泪泡过的清清亮亮的瞳色，蒋烨眸中复杂，他弟弟看起来像个愚蠢的小学生，他要怎么下手抓他学习。

　　蒋烨难得的觉得有些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