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摸哥的雀雀儿》纪殊

4、闪闪发光

　　周日上午孟澈睁眼的时候蒋烨已经去汽修店了，家里就他一个人，屋里安静的只能听见小闹钟秒针走动的细微擦擦声。

　　孟澈裹着被子坐在炕头上出神，窗帘被蒋烨掀着一个角，光透进来。他能看见外面正在下雪，是那种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雪极轻，下落的时候就打着旋儿，孟澈只觉得时间都慢下来了。

　　一切都很好，就是蒋烨不在家。

　　他看了眼手上的电子表，快十一点了。耷拉着鞋推开套房的门，堂屋黄桌子被拉到了炉子旁边，桌上搭着他的校服，摸了摸已经干了，应该是昨晚他睡了后蒋烨洗的。

　　炉子上两个瓷碗扣在一起，是前天蒋烨包的饺子，满满一碗，用油煎了，还温热着。

　　炉子旁的油漆桶里已经装满了蒋烨砸好的炭，红砖的地面也很干净，炉子也擦得黑亮黑亮的，什么都很好，就是蒋烨不在……

　　饺子很好吃，可孟澈只觉得像在嚼木头，噎的他鼻腔酸疼，快兜不住泪水，少间屋里一声短促的呜咽，像有抛弃小兽被抛弃。

　　难过，难过家里就他一个人，难过蒋烨走的时候不叫醒他，难过他书念的不好，难过他让蒋烨昨晚抱着他睡，蒋烨都在他耳边一直念叨说念书多重要，澈澈要努力加油好好学……

　　孟澈原来的周末都是他哥走后睡到自然醒，在之后就是拎着书包去找黄虎，两人在网吧从中午一直玩到下午六点，然后去学校上晚自习。

　　可今天他突然就不想出去了，好像之前那些兴冲冲去做的事儿现在想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碗里冒尖的饺子被他吃下去个尖儿，孟澈从他书包里掏出英语书坐在炉子边开始背单词，许是心静，他学的很认真，老师教过音标，书上的单词他磕磕巴巴都能念出来，就是带着股子他们英语老师的味儿。

　　一鼓作气背了三个单元的单词，孟澈又把单词那侧用手遮住开始慢慢默第二遍。

　　“我也不是那么笨嘛…”孟澈小声地嘀咕，默完就错了两个。

　　可惜蒋烨不在家，不然他肯定要跟他炫耀，告诉他自己随便洒洒水的功夫，就背了这学期一半的单词。

　　蒋烨是在孟澈初三那年忙起来的，那时汽修店里不知道为什么就他一个人，他又要修车又要看店，孟澈只记得好久好久，好久蒋烨才回来一次，来也呆不久。

　　他学习好像从那儿起就开始慢慢不行了，家里一个人太冷清了，他就出去找人玩，用蒋烨给他吃饭的钱上网，请别人抽烟。

　　说起来好笑，他现在抽烟还不会过肺，他都是抽一口把烟含嘴里，等一起的狐朋狗友扭头的时候再装摸做样的吐出来，他试了很多次，他吸进去的烟就是没法从鼻孔冒出来。

　　可恨的是黄虎还次次喊他，还热情的跟他分享他自己嗦过的，湿漉漉的烟屁股！

　　孟澈抱着书又有些愣神，他想蒋烨应该是会抽烟的，他穿着那件袖口掉皮的，破人造革的皮夹克靠近他的时候，他能嗅到上面风雪残存的凉意和有些呛嗓子的烟味儿。

　　“哐哐哐…澈子！孟澈！孟澈！”他家院门被拍的哐哐响。

　　孟澈跑出去给他开门，是黄虎。

　　“你怎么来了？”孟澈把人往屋里领。

　　“都三点了，平时这个时候你都来喊我去网吧了！”

　　“快收拾快收拾！我新练了一套亚索无敌吹，巨牛，你我中野组合，横行峡谷！”

　　小胖子眉飞色舞，趁孟澈不注意往嘴里偷塞了个饺子。

　　好吃！他眼睛都亮了，再偷一个。

　　“虎子，我以后不去了…”孟澈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为什么，你哥发现了？你挨打了？”

　　“没有，我本来也没多爱玩那些，我就是一个人在家里无聊才去的…”

　　“意思是你哥以后天天回来，你没法去玩了？”

　　“…别吃了，那是我晚饭…”

　　孟澈真想给他一拳，听不懂话还吃蒋烨给他煎的饺子，才一转眼的功夫，半碗没了！

　　黄虎悻悻地笑，有些脸红。

　　“我以后都不去了。”

　　黄虎挠了挠头，一脸你发烧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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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好好学习！”孟澈声音相当坚定。

　　“噗呲”小胖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答应我哥了，我要好好学习念大学！”孟澈语气笃定。

　　“兄弟，不是我说，咱是普通班，你去学校里打听打听，咱这种普通班里面历届能过本科线不超过两个人！你做什么梦呢！咱就是大专的命，高一就定了！”
　　黄虎见他神色认真，忍不住讽刺道，谁不想上本科，张嘴说两句好好学习就能上大学？还是做白日梦比较快。

　　“那我就是那两个里面的一个！”

　　孟澈被他噎的脸色涨红，额角的青筋突起，他从没这么难堪过，他以为都是好兄弟，他说出他要好好学习这句话，黄虎能支持他，或者跟他一起努力。

　　他还从没见过黄虎脸上出现过这种神情，满满的…恶意。

　　“成，大学生！老子等着看你成大学生！今天就不该来找你，发什么疯！”

　　黄虎恶狠狠地说完，甩门就走。

　　孟澈脸上羞恼的红色还没褪下去，他咬着牙，紧握着拳就那么站了良久。

　　人走了，他好像突然就泄了气，眼泪刚流下就被他狠狠地抹去，一遍又一遍。

　　没人信他，他自认为最铁的兄弟也不信他，只有蒋烨，只有蒋烨信他，他就算说他能考上重点，蒋烨也会笑着说他家澈澈真有志气…

　　蒋烨为什么不在家，为什不在他身边，去什么汽修店，干什么破安保，非要挣那点破钱，穷点又不是不能活，他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

　　蒋烨真的很讨厌…

　　才走第一天，他就开始想蒋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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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澈背着书包进班的时候，黄虎靠在椅背上个跟后座几个男同学谈笑，见他进来了，装作没看见。
　　孟澈放下书包就开始收拾他那乱七八糟的桌兜，虽然念了快半学期了，可他的课本都还是簇新簇新的。

　　“晓霞，我给你推得那本怎么样？”

　　孟澈前座是两个姑娘，皮肤稍黑的那个文静姑娘叫张晓霞，另一个戴着副细黑框眼镜，性子也活泼的叫张宁。两人学习成绩在班上都是中上，年级共六百多人也能排进四百一二。

　　“你小声点…我还没看完…”

　　张晓霞有点脸红，之前她们看的也就是言情小说，哪看过这种的，里面的情节就是想想都有点脸红。

　　“嘿嘿嘿，我托我表姐在广东又买了两本，过几天就邮过来。”

　　张宁笑的挤眉弄眼，好好的姑娘家莫名笑得有些…猥琐？

　　孟澈收拾好桌兜的时候铃子已经打了好一会了，班主任进来在讲台上转了一圈就走了，照例还是自习。

　　孟澈在写数学练习册，他学的很认真，遇见有些难度的就皱着眉头开始咬笔。

　　“喏喏喏…”张宁偷偷戳张晓霞，让她往后看。

　　“怎么了？孟澈在学习，别影响人家…”

　　张晓霞压低声音，有些不赞同的拧眉，孟澈之前在班里存在感不怎么高，她偶尔转过头也是看见孟澈趴在桌子上睡觉，要不就跟黄虎坐一起说话。

　　“像不像？书里的小易…那本书！”

　　张宁有些兴奋。孟澈人长得好，脸圆圆的，皮肤又白，那对招风耳圆圆的很有喜感，让他看起来特别乖。

　　“你…你别胡说…哎呀！”

　　张晓霞突然有点脸热，那书私下偷偷看就行了，怎么还往出说，还往真人身上代。

　　“你两怎么了？”两个人你戳我我戳你，成功惹得孟澈抬头了。

　　“就是这种，这种小鹿般水汪汪的清澈眼睛…”张宁感叹。

　　“没事没事，张宁发疯了！”张晓霞捂着张宁的嘴把把她脑袋掰过来。

　　“能帮我看道题吗？我不会。”

　　孟澈有些不好意思，分班快半学期，他没怎么跟班里人说过话，就前座这两个姑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勉强相熟。

　　“啊…好啊…我看看。”张晓霞有些错愕，这是真准备浪子回头了？不是装样子？

　　“我也来，我也帮你看看！”张宁挣脱开张晓霞，兴奋地转过身趴在他桌子上。

　　“额…那谢谢你们了。”孟澈点头冲着她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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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后有不会的…”孟澈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那当然是问我们！帮助同学学习责无旁贷！”张宁打断他的话，眼神坚定地好像在念入团誓词。

　　“谢谢，改天请你们喝汽水。”孟澈说的很认真。

　　啊啊啊啊…又乖又礼貌地孟澈，真的很好带入啊啊啊啊…张宁心里疯狂尖叫。

　　孟澈有点笑的勉强，这位女同学的视线有点过于灼热了吧…

　　张晓霞忙把快贴上去的某人往回拉，真是很丢人的同桌啊啊啊啊…

　　两个晚自习加起来一半个小时，孟澈以超高效率完成了他数学的开荒，这是一个好的开头，它实现了从零到一的伟大壮举，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等蒋烨回来就告诉他。

　　西城中学的晚自习，前两个是强制性的，后面一个是留给住校生的，采取自愿原则。第二个晚自习打铃后，孟澈背着书包也跟其他走读生一样慢悠悠的往外走。

　　雪还在下，稀稀拉拉的往下飘，路上的积雪松松软软，孟澈故意不抬脚，双脚不离地的往前推着雪走，雪地上被他犁出两道歪歪扭扭的长线。

　　蒋烨买给他的小手电筒被他拽着挂绳左右乱甩，一会照在天上，一会照在地上，光束毫无章法的飞来飞去，他心情美得冒泡，全是学习如此美妙，我竟此时才发现…

　　“孟澈…”脚刚拐进回家的巷子，是黄虎的声音。

　　孟澈跺了跺脚上的雪，站定。

　　“我下午说的太过分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黄虎背靠在墙上，低着头，脚尖在雪地里踢来踢去，有些烦躁。

　　“我知道，没事儿…”

　　孟澈回的很快，同学之间闹矛盾很正常，他不承认自己还生着气，况且他们又不是那种真正的兄弟，他哥是蒋烨。

　　“那行…我走了…”黄虎脚下一转，头也不抬，飞一般的扭头跑开。

　　这个年龄段的男孩正是气盛的时候，脾气冲，性子急，张嘴的话从不过脑子。

　　恶语伤人六月寒，孟澈心中腹诽，他下午被弄得那么难堪，才不会这么快就原谅他，今天就原谅一点点！

　　“sparkle !”

　　孟澈莫名想起早上背的单词，闪闪发光！他不会跟同学闹矛盾就小气记仇，他的品德真是很sparkle啊，心情愉悦的sparkle青年脚步轻快。

　　他已经在心里给自己颁发荣誉证书了，获奖感言就写“孟澈同学有着一颗宝石般澄澈的心灵，他的品德在太阳下sparkle！Sparkle！”

　　脑补出一场小戏，孟澈感觉黄虎距离被他彻底原谅前进了一步，真是便宜他了，遇见他这sparkle的五好青年。

　　院门口的立着的扫雪扫帚被孟澈拿开，后面是一瓶灌好的牛奶，拿起来抱怀里发现已经有些冻住了，还以为今天下雪送奶的不来了呢。

　　进门后孟澈就扔下书包跟个小陀螺似得转来转去，打开炉子的封火盖，通通炕道，给炕道夹炭，拿锅煮奶……

　　蒋烨如果在，那这些活儿都是蒋烨的，蒋烨不在，他孟澈就要努力的撑起这个家，他是一个马上成年的，跟蒋烨一样的男人了！

　　许是小时候一个人呆习惯了，孟澈很习惯自说自话，自己在脑中头脑风暴，自个儿一个人嘀嘀咕咕说给自个儿听，题写对了跟自己说孟澈你真棒！真聪明这都会；难过了自己拍拍自己的胸脯，安慰自己孟澈没事儿，这是小事儿，很快就过去了。

　　想蒋烨了…想蒋烨了其实没什么好办法，哥忙完了就回来看他了，乖乖在家等着，听哥的话别让哥担心…

　　热好的牛奶被盛在了粗瓷碗里，放在火小的那边，盖上碗防灰。

　　孟澈所有会的生活技能全部来自于蒋烨，他一比一复刻蒋烨的习惯，蒋烨在牛奶上盖碗，他也小心地盖碗，不盖碟子；蒋烨夹炭用右手，他也用右手，虽然他感觉左手好像比右手要方便。

　　蒋烨砸炭一锤子下去，大炭四分五裂，他也…他不行，他要吭哧吭哧砸五六下；蒋烨说吃饭不能说话…他不行，他叽叽喳喳张嘴就是个说……

　　孟澈有些不好意思的结束自己的回想，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是蛮独立靠谱的。

　　蒋烨在的时候他就是两天不骂提领甩挂，两天不锤上天打雷。

　　他有时候还妄图骑在蒋烨头上当蒋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