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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日志 ...

  •   福利院开放日这天,院长留下一篇比较长的日志。

      【当我小时候站在树荫下第一次窥见这里的全貌时,从我略显呆愣地接过装着父亲遗物的方盒时,我的主已将我的整个灵魂托付此处。

      窗外夜风呜咽,敦促树杈更快速地敲击窗沿,布帘鼓动,烛台上的火也跟着颤抖。

      白天的太阳烈得很,一群又一群人走进来,带着他们的怜悯亦或同情对彼此小声说着什么,脸上露出那般慈悲的神态。绅士们脱下帽子递给随从,予以孩子们亲切慰问,女士们则蹲下身去抚摸孩子们的头。

      营造出这种和乐的氛围对彼此来说都是件好事,我向来是个务实的人,我必须抛弃所谓的高尚道德从利益出发,福利院的资金早已入不敷出,我需要更多的钱。

      我笃信只靠所谓的怜悯等待的最后只有死亡,为此,我可以陪他们演一场戏。

      和孩子们一样,成年人对捉迷藏总是很感兴趣,当“鬼”的时候,他们沉浸于寻找的乐趣,灵敏地搜查所有的细节,以免自己漏了什么关键线索。

      被抓的人需要紧紧藏好,不管是躲在隐蔽的角落还是钻进空心的树洞,他们尽量蜷缩身体,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露出来的衣角成为杀掉自己的凶器。

      这无疑是个残忍的游戏,我经常看到被发现的孩子尖叫着逃窜,逃到阳光下或躲到我身后寻求庇护。可短暂的追逐最终会以躲藏方的失败告终。被抓到的孩子成为新的鬼,他们以相同的方式捕捉曾经的伙伴,正如我从人的脸上看到的狰狞神色。

      我承认这样的揣测是我离群时间太长的缘故,而且我需要说明的是,这并不是因为我对人的本性怀有恶意,正如我说的,这只是我从表面现象下得出的结论。这或许稍与我客观记录事实的态度有所背离,还请原谅我偶然的主观性。

      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的推辞,因为做一切事情都习惯提供某个前提,或者解释为某种动机。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捉迷藏游戏,您大可认为它幼稚的要命。如果您没被我此前的废话弄得厌烦,即使看到这里您依旧剩下五分的耐心,那我为此感谢您。

      作为与外部隔离的福利院,开放参观时院长的失踪足以成为当天报纸的头版新闻,而禁闭室则是一个绝佳的藏匿地点。不出意外的话,当天的新闻会报道福利院院长失踪的消息。

      我按照计划提交了辞职申请,福利院的资金早已短缺,未来也需要更多的资金维持福利院的正常运转,只要这次的曝光能让我们收到很多福利组织的汇款,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福利院对外开放的第一天,苔米的失踪打乱了这个计划。福利院涌入大批记者,对这个有严重语言沟通障碍的女孩的失踪非常感兴趣。

      于是几天来,大批的寻人启事张贴在城市各处,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寻找这个孩子身上,然而苔米毫无音讯。

      最后一个看到苔米的是凯莎修女,她告诉我苔米消失的时候孩子们正在玩捉迷藏。

      “我去做晨祷前她就坐在门前画画,回来后发现人就不见了。”

      那天太阳非常大,在太阳底下晒久了会导致病情恶化。得知这件事后已经快接近晚上了,我立刻报了警,大范围的搜索一直持续了近一周,但苔米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消息都没有。

      正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的,妮可也不见了。现在想想,也就是开放周的最后一天,就在她消失的前一天我还跟她说过话。

      原来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两个孩子的失踪让福利院笼罩在一片恐慌里,关于黑猫的诅咒很快在新闻媒体里传播开来。

      它仿佛变成了笼罩在福利院上空的阴云,变成了死神之手,发生的这些让我难过,却不该由这只黑猫承担过错。

      是人都有私欲,私欲被放大后就会吞噬掉身体原本的那块肉,合成的是腐烂的身体,拼凑起来的身体里流出恶臭的液体,走过的路会拉扯出灰黑色黏液,像一直在墨水里浸泡过的蜗牛。

      在外人看来一切平静如常。

      不管是谁将会看到这本日记,我需要向你说明的是,我并没有沿着父亲所建的路走下去,我背叛了我的主,在那个阳光明朗的夏日里,在手指感受到父亲骨灰盒的冰凉触感时,在我看到那个蒙着白布的担架的瞬间,我的身体就已经被腐蚀了。

      很快我就会死,到那时候你们就会看见长久以来我真正的样子。这件事没人能阻止,如同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一样只是自然规律,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心态坐在这写完这些,我紧绷的神经仿佛即刻就要断裂,可我的心里又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就好像我的主已经降临我的身边,我期盼着很快我就与他相会。

      而之所以记下这些,正如我在开头说的那样,我想提供某种证据,尽管以我片面的言语无法还原事情的全貌。可作为这里的院长我实在不忍福利院就此付之一炬,这也是为数不多的院长能为这里做的事了。】

      日志到此为止,天已黄昏。

      艾文西抬头,在空广的视野下,火烧云映红了天边的流云,那些云上长了爪牙,张开红色血口要把人吞入腹中。

      渚则懒散地以手肘撑地,打了个哈欠。

      “发生那些事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见艾文西面色凝重,渚免不得说道。

      艾文西点头,开口道:“到现在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是她,所以她是谁?”

      艾文西说的这个“她”是昨天还在跟两人一起行动的女人。她是引导艾文西到福利院来的根本原因,不管是从哪种角度看女人都跟福利院有一定关联。在此之前艾文西曾怀疑女人就是妮可,但这种推测和院长日志里关于妮可的信息相悖。

      女人的眼睛完好无缺。

      除了让艾文西找到苔米,昨晚她甚至伤了渚,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把她绑起来的那个人又是谁?那天晚上出现的人和她是同伙吗?

      再者说,艾文西对院长日志的真实度和客观程度持保留态度,原因在于院长在写关于妮可治疗眼睛后的变化只是略略带过,像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这时候渚开口道:“妮可的眼睛是在我们的实验室里手术的。”

      艾文西回头看向他,惊讶被他很好地隐去,渚的回话就好像知道他完全了然自己刚才的想法一样。

      渚注意到了,他笑了笑。

      艾文西示意他继续。

      “你或许会怀疑院长的日志的可信度,在核对了实验室提供的资料后,我想这里面有百分之八十是可信的。”

      “我现在着手研究的项目就是针对苔米的病症进行的遗传性白化病研究,在开始这项研究前我拿到了关于格瓦尔福利院的实验体样本,里面包括妮可的就诊记录。”

      跟院长的描述相似,妮可确实做了眼球摘除手术,但答应治疗的代价是福利院需要向实验室提供更多的实验样本。

      也就是说,孩子们的资料早就被实验室收取,用于药物研究。

      “这本日志里有百分之二十的不可信就在于院长刻意隐藏了他出卖孩子们的信息这一事实。”

      这种做法无异于此前福利院做的事,他父亲正是因为调查这件事而死,现在他再次延续了这件事。难怪他会在日志的最后忏悔。

      “从另一个角度看来,院长的这本日志似乎这是有人故意给我们提供的线索,”渚继续道,“我的意思是,这个证据过于明显,它本不应该在办公室。”

      渚说的是有道理的,记录这么详细的日志如果不是被人有意放在这里的话,命案发生后警方就不可能调查不到并把它留为证据。

      艾文西合上日志,在心中快速梳理了这些杂乱的线索。

      目前已知格瓦尔福利院是白化病儿童收容所,长期属于对外封闭的状态,孩子们在里面生活,祈祷,死去。由于没有相关的医疗救治,孩子们的死亡率逐渐增加,为此院长不惜铤而走险,企图通过外界曝光来增加捐助,以期获得福利院内的资金来源。

      而苔米和妮可在福利院开放的五天内相继失踪,准确来说是几个月后院长和苔米的尸体在通风口里被发现,可这里有个明显的漏洞,这也是一开始艾文西就疑惑的点。

      疑点在于苔米既然已经死了,那么找一个已经腐烂的尸体有什么意思呢,或者说这是件具有悖论性质的问题。真正不知所踪的是妮可,而关于妮可的失踪没有任何报道,就连在院长的日志里也是几句话粗略带过。

      如果问题没错的话,那就是调查方向出了错。

      有没有可能,被关在通风里死去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苔米。而如果不是苔米的话,能替代她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妮可。

      院长在日志里也提到两个女孩大多数时间都会穿一样的衣服,再加上发现尸体时已经在夏天的高温里放了两个月,在这种情况下造成错误的判断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艾文西没记错的话,渚到这里调查的目的也是因为苔米的实验数据和院长提供的有很大出入。

      两人几乎心有灵犀,因为渚接下来道:“样本提取结果显示,死者的各项指标正常。也正因为各项指标都太正常了,我反复验证了十几次,最后可以确定死者本人没有白化病。”

      艾文西:……

      “不仅如此,促使我展开这次调查的还有另一层原因。”

      “是什么?”

      “这具尸体的主人的身体被人改造过。”

      渚接着道:“尸体腐烂的程度太严重,现在无法判断被改造过后的身体有什么特征。”

      艾文西:“你说改造?”

      渚点头:“类似于生物实验,简诸如在人的身体里接上某种动物的器官,或者将人体植入生物体内。”

      “总之这具尸体牵扯过多,实验室很重视这件事。”

      艾文西:“所以你现在就是研究这种东西?”

      他不免想到之前在渚家里看到的那份遗体捐赠协议。

      “你在想什么,”渚笑,“我要真能研究那东西现在怎么可能在这里跟你调查这件事。”

      “你是被实验室威胁了?如果有困难你可以跟我说,我会想办法帮你,不用签什么协议。”艾文西表情认真,说实话他一直对那协议耿耿于怀。

      渚当然知道艾文西说的是什么,他说:“那个啊,没想到你还是看到了。”

      “我不是故意的,就上次给你找资料无意间……”艾文西多少有点心虚。

      “这个协议是我父亲签署的,那时候我什么也不知道,他带我过去按的手印。”

      “母亲死的时候,他靠这个协议拿到了一笔钱,数额极大,我也因此不用再去偷东西。”正如渚不太愿意提自己的名字,他也不愿意提及小时候那段往事。

      艾文西无法想象渚小时候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虐待才会让渚要亲手在教堂内杀掉自己的父亲。

      “哪天我要是死了你可以去找实验室要那笔钱。”渚对艾文西说。

      艾文西:“你又开始胡说什么?我又不缺钱,还不指望靠你用死来拿补贴。”

      渚失望道:“那我对你不是一点用都没有了?”

      艾文西:“也不能这么说……算了,我们还是讲点正经的吧。”

      见艾文西发愁时正经的表情,渚在旁边倒是笑了起来。

      “突然笑什么?”艾文西拍了下渚的肩膀。

      “我在想,要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就好了。”渚收敛了笑意,望向远方的流云。

      艾文西把身体往后挪了挪,“不是叫你说点正经的吗?”

      “我是认真的。”渚的脸有点红。

      “有多认真?命都给我的那种?”艾文西突然想逗逗他。

      没想到渚握起艾文西的手放在胸口,艾文西能感受到他的心脏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渚深沉地看向他的眼睛,郑重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我的命。”

      多土的情话,可当这些词连成句子从渚的口中说出来时却像诗一样和谐动听,犹如泉水叮咚落下,自水面上泛起点点涟漪。

      这让艾文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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