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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聚会——兄弟 ...
窗外仍是一副暴雨倾盆的磅礴景象,仿佛这场雨要一直下到时间的尽头。
窗内的肖容时在周逸柯连珠炮似地教导下卑微地连连称是,后者更是借此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反恋爱脑宣言后才鸣金收兵。
憋在心里多年的话就这般毫无征兆地在这个暴雨的下午倾泻而出,此刻的周逸柯顿感身体一阵畅快。他知道肖容时不愿去苛责当年之事究竟归因于谁,也知道肖容时心底一直留存着那个傻逼最好的模样,用他的话来讲‘刚在一起的记忆总归是美好的’。
对此,他一直嗤之以鼻,并多次试图把那人虚伪的面具撕给他看,但每次都被肖容时以不同的方式转移了话题。如今,时过境迁,看着眼前谦卑听训的肖容时,他似乎有点明白了——他总有在慢慢消化痛苦。
但他还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他怪他当年识人不清,怨他被欺负那么久都不肯跟自己说,恨他宁愿赴死都不愿来找自己。他要吐槽的太多了,多到整个下午都填不满。
此刻的周逸柯似乎再次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黄昏。他记不起那天的天是什么样,路过的行人穿了秋装还是春装,自己是长发短发,穿没穿运动服。他只记得,那时的他无比庆幸自己体育生的体能,他从他的学校跑到他家,又从他家跑上街,他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街上狂奔,恨不得抓住每一个路过的人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一中校服,背荧光绿书包,戴着黑框眼镜,头发刚被剃成个鸡毛掸子样,傻了吧唧的书呆子。
不对,他那时有好些天没有背过那个亮色的书包了,他问他为什么不背两人的兄弟书包,他以前一直称这为情侣书包,但因肖容时当初交了男朋友,他也就不再开这样的玩笑了。他记得那时的他一脸窘迫地告诉他:‘下雨天不小心摔倒,书包掉泥坑里弄脏了’。
拙劣的谎言。他惊诧那时的自己竟没有发现。
还有头发。那是理发店用脚都不可能剪出的发型。
还有校服。不知从何时起,每次他见到他时,他的校服上都或多或少有些污渍,有时是油渍,有时是墨水,他曾问过他是不是被欺负了,但他总是笑着开玩笑说:‘吃饭的时候背单词,一不留神把衣服吃到盘子里了’,又或是‘忘了钢笔摔坏了,抽完墨水洒了一身’诸如此类的托词。
当时他还笑他笨,调侃他读书读傻了,但转天他就去商城精挑细选了支钢笔,送给对方督促他好好学习,并让他发誓成为亿万富豪后雇自己当保镖。但他从来没用过那支笔,满是墨渍的笔袋里永远只有几支断了的铅笔和便宜买来的签字笔。
狂奔在街道上,事后方觉的周逸柯那时在想什么?是怪肖容时一言不发的出走,害自己着急担心到当街暴走?还是怪他不把自己当兄弟,受欺负了都不跟自己说?
不,他在怪他自己,怨自己的愚笨迟钝,怪自己对他关心不够,他曾有那么多的机会,只要他肯再深入逼问一点点,他就一定会对他和盘托出。他恨自己那该死的理所当然,竟从未想过有人会欺负他这个从不拔尖出挑,安分守己,只知闷头学习的心思细腻内敛的朋友。
但如今后悔什么都晚了,他必须要赶在那个呆子做下无法弥补的事情之前找到他!
秉持着这个信念,他不知疲倦地搜寻每一条街,跑遍了每一个他可能会去的地方,从黄昏找到黑夜。找到最后,他没了办法,打着小灵通微弱的手电搜起了每一片小树林,每跑向一棵树前他的心就紧一分,他害怕会在这棵树下碰到他悬浮的双脚,但当摸到的是棵空荡荡的树时,他的心就松半分。他就这样穿梭在树林里,在即将耗尽最后一格电时,狼狈地钻出了树林。
他蹲在地上,从不信鬼神的他此刻却握着手机格外虔诚地祈祷——不管哪路神仙都好,求您显灵,让我拨通这个电话。他这样祷告,随即颤着手拨出了肖容时的号码。他想,如果他接了,并告诉自己他的手机刚充上电,此时正在家里写作业的话,那他就先在电话里臭骂他一顿,然后再跑去他家揍他一顿,最后再狠狠地质问他是不是被别人欺负了,如果是,他就先痛斥他一顿,之后第二天就去他学校把所有欺负他的人胖揍一顿,警告他们不准碰他这个傻不拉几又实诚的朋友。
最后再去庙里上柱香还愿。摁下按键时,他最后想到。
但上天并没有听到他的祈祷,耳边传来的声音仍是他听了无数遍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他瘫坐到地上,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无助地落到地上,他是个废物,以前没及时保护这个朋友,现在还找不到情况未知的他。许是上天在嘲笑他的无能,彼时的天边吹来一朵云,遮蔽了微弱的月光。
头顶光亮熄灭,他咬牙站起身,纵使几小时的奔波早已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但他总还是能拿出体力的,他用手臂胡乱擦干不争气的眼泪,拍拍屁股上的土,一面盘算着再去哪找,一面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他。
他骂着、骂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开始骂。
‘妈的,就他妈成了尸体老子也要找出来。’那一刻,十七岁的周逸柯用胳膊搓着眼睛,啜泣地说出了那夜最晦气却又最坚定的话。
当然,十七岁的周逸柯肯定不会在那一夜找到十七岁的肖容时的尸体,因为当他拿下胳膊抬起头的那一刻,他望见了坐在公园另一头长椅上十七岁的肖容时。
他记得自己当时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奔向他,他生怕自己看错了人,生怕那是死了的肖容时灵魂在徘徊。那条路异常漫长,而当他跑到他身前时,他整条腿都是软的。
昏暗的路灯下,他确认了他的样貌——一中校服,鸡毛掸子头,黑框眼镜——是他那个傻了吧唧的书呆子朋友。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忍着泪看他,此刻的他有好多话想跟他说,主要是骂他的,这是他在路上想好的,如果能找到活蹦乱跳的肖容时,他要狠狠骂他一顿——骂他被欺负了不告诉自己,骂他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消失害他一通好找,骂他懦弱,骂他蠢蛋,骂他都被欺负了还缄口不言,骂他害自己差点就没了他最好的兄弟……
但他最终一句骂人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只因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人泪眼婆娑地对他哽咽着说:‘周逸柯,外面好冷,我想回家。’
他拽起他往家走,别着头一路无言。
妈的,都是那群臭傻逼的错。他咬牙忍着持续流淌的泪,脑中只剩下这一句话。
思绪回笼,回忆中的人与眼前之人逐渐重合,遍布污渍的校服换成了整洁柔软的羊毛衫,精心修剪的清爽短发代替了鸡毛掸子头,往昔戴着黑框眼镜的书呆子如今俨然成为了一名卓荦不凡的作家。周逸柯看着他,目光仿佛从此刻退回过去,又从过去迈向未来。他让步地合上眼,揉捏着眉心,长叹一口气:
“都不怪你,都是他们的错。”
是的,逻辑本就该如此,人们也本就不该要求受害人是绝对完美的,错的是加害者,从来都不是所谓‘有缺陷’的受害者。
周逸柯一生都不会忘记在肖容时家的那一夜,不会忘记那件混着血水与污渍的校服,不会忘记他身上青紫的淤青和额头渗血的伤口,更不会忘记他装作坚强实则早已泪流满面的脸。
想到此,他睁开眼,试图再说些什么,但作为当事人的肖容时正对着他捣蒜似地点头应和,并殷勤地为他倒上水,他看着即将溢出水的杯子,又看向眼前笑得没心没肺的肖容时,嘴唇不由抿成一条直线。两人对视片刻后,他的表情率先松动,无奈地松下肩膀,端起水杯喝了起来。
窗外的雨声透过玻璃于屋内隐隐回响,停滞的牌局下,肖容时正愉快地给周逸柯倒水,他一边喝,他一边倒,正如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为了让他不要生气就一个劲儿地给他倒水,试图以此浇灭他的怒火,但他终归还是失败了,他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大发雷霆,那是他十七年来第一次见他生气。
许是为了呼应他的回忆,天边倏地打落一道惊雷,他转头看去,昏暗的世界仍残留着转瞬即逝的耀眼光亮。他望着窗外迭起的白光,思绪忽然被拽回到十三年前的暴雨天。
这是他被欺负的第好多天,他从不去记忆时间,甚至会刻意避免去细数自己遭受这般境遇的天数,于那时的他而言,时间是痛苦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尤如刀割。所以,他强迫自己麻木,强迫自己忘记时间,他认为只要这样,痛苦的过程就会能在分秒间结束。
这一天他跟往常一样,早早来到教室,收拾干净桌洞里的垃圾,将草稿纸铺满桌面,用胶带仔细固定,把桌子搬到离垃圾桶远一点的墙角,拿出课本开始早读。
由于下雨,这日的天并未与往日那般逐渐放亮,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世界反倒愈加昏暗。于是,往日桌上随着天光逐渐转亮而碎裂的草稿纸,今日只得在昏黄的天空底色下碎成纸屑。
此后的进程和往日一般,因为制造垃圾去走廊罚站,因为罚站错过早读被早读老师批评到上课铃响,回到教室发现书包内的作业不翼而飞,因为没交作业被罚站着听课,下课后从垃圾桶里捡回了只在写过地方涂鸦的作业本,然后因为涂鸦作业被批评罚站;站了一上午去食堂吃饭,打好的饭被撞翻一半,穿着有点菜汤的衣服找个角落吃饭,吃完饭放盘子的时候被撞倒,穿着全是菜汤的衣服回班午休;他趴在桌上想睡觉,有人拿最新款小灵通放音乐,他于是起来拿断掉的新铅笔写作业,写了一小会儿,作业本被溅上了墨水,去走廊蹲着写,没一会儿就被连拉带拽拖到了厕所;下午的上课铃响后,湿着头发和衣服回班上课,因为迟到被罚站。
这天有一周两次的体育课,他想留在班里写作业,结果被架着到了器材室。跟往常一样,他被当成靶子打,但与往日不同的是,为首的头头朝蜷缩的他投了两个球后忽然停了,他以为他今天心情好要放过自己,结果那人只是在等小弟带人过来,他在角落蜷蜷身,被笑像蜗牛,说他的龌龊心思与又恶心粘液的蜗牛如出一辙。
新的参与者来了,他捂着头,闭上眼,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投球。等待的间隙,他也想过反抗,但他知道这都是徒劳无功,他会被一群人压着打然后锁在器材室,即使拖着一身伤去找老师也会被批评打架斗殴,但不会被记过,因为斗殴是双向的,班主任不会让自己的侄子记过。无功而返地回班后会被嘲笑告状,从而被欺负得更严重。
这次等待投球的间隙莫名很长,但他不敢懈怠,只保持姿势等着,这样的反应引得众人捧腹大笑,笑声过后,他被人扯着早已剪坏的头发拖到了中间,有人朝他屁股踢了一脚,他一个踉跄趴倒在地上,他的手磨破了,他吃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鞋,很眼熟,没等他细究,他便被人揪着头发抬起了头。
器材室有一扇狭窄的窗户,雨声从那里传来,光亮从那里透入,借着微薄的光亮,他看清了身前的人,是他的初恋。
他记得他当时脸上的惊惧,他是个好学生没见过这些,一定被吓坏了。
‘都滚开,让我们的戚大学霸好好看看,一直在骚扰他是不是这变态。’他听见头头这样说。
他惊愕地在他的嘴里听到了带着颤音却毫不犹豫的肯定答案。他无法形容那一刻自己是什么感觉,也记不清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好像很震惊,但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就被压到了地上,然后他感到头很晕,眼泪在潮湿的半空和灰尘的地面跳跃。
待他从眩晕中缓过神来时,温热的液体也顺着脸颊自额尖淌下。
这是最严重的一次,以往只是瘀伤而已。
他不记得那些人说了什么,他只记得他初恋的声音——恐惧、颤抖、冰冷。
‘都是他骚扰我,给我写情书,死缠烂打地要让我变成同性恋跟他在一起,还……还说只跟他上床也可以。’
他听不清其他人什么反应,应该在笑,在用污言秽语骂他,那是他唯一一次的反抗,他挣扎着起身说没有,然后被按倒在地,他咬了抓他的那个人的手,被踹了一脚,他挣扎,他反抗,他不顾一切地抓住初恋的脚腕,却被嫌恶地避开。
他的反抗引起了他们的兴奋,他记得头头跟身边的人说:‘戚大学霸,证明自己不是变态的机会来了,扒了他的衣服狠狠教训他一顿!——别担心,咱班主任是我亲戚,不会找你麻烦。’
之后的之后,如头头所说的那般,他被他最喜欢的人扒了衣服,又在身上踹了好几脚,兴许还拍了照,因为他感觉到了小灵通的闪光灯。
被打到最后时,他身上早已没了知觉,视线渐渐模糊之际,他忽然感觉眼泪混合着灰尘血液与粘液扒在脸上有些难受,他想伸手去擦,却没有力气。
再次醒来时已是黄昏,他支起破碎的心穿好衣服,先去厕所洗了把脸,然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去了办公室,他跟班主任说他被一群人欺负了,班主任说这只是同学间的打闹,嫌他小题大做,在他坚持这是他单方面的被欺负时,班主任嫌恶地让他思考为什么他们欺负他而不去欺负别人。他没反驳,心里有了答案,于是又问自己现在能不能请假。或许是他不追究的态度取悦了班主任,他被批了假条。
回班后,他的桌子又被掀翻了,他看了眼坐在第一排他曾经最喜欢的人,默默扶起桌子,在上面贴上整洁的草稿纸后,在一阵嬉笑谩骂声中离开了班级。
他记得自己出校门时雨已经停了,一尘不染的天空下,他的额头还在淌血。
他去街边的药店买了碘酒和创可贴,坐在湿漉的台阶上给自己包扎,创可贴不够大,他用了好几个才勉强遮住伤口,其实他本是想买绷带的,但觉得那样有些小题大做,还会让赶回家的妈妈心疼。她为了养活他已经很苦很累了,甚至因他拒绝了许多条件优异的改嫁介绍,他不想在最后时刻让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被人欺负,这会让她自责的,一定会。
她是个很好的母亲,但不是很好的自己,她应该去过自己的生活,应该重新组建起幸福的家庭,她不应该把余生搭在一个没用儿子的身上,她应该获得幸福,也一定会获得幸福。他相信她会很快走出来的,只要他瞒好自己被欺负这件事。
他从药店门口离开,拐到一家小卖部买了两种四瓶消毒剂和一卷胶带后离开。他不希望把还未还完房贷的家弄乱,也不想让屋里一股血腥气引人晦气,这会影响房屋的出售,虽然不论如何都会弄的晦气。但为保无虞,他还是折回去买了一把美工刀。
时间还早,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像个游魂。
或许,可以在遗书上提到说身上的伤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造成的,不过其实也不用特意标注,因为班里的所有人都会帮他隐瞒的,所以这一点就不用写上了,免得刻意到引人怀疑。
他自顾自地在心里盘算,遗书用什么措辞,该不该给认识的人发个短信,以防止自己在屋里腐烂影响房价。
他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处偏僻的小公园,他看了眼小灵通,时间还早,于是找了张靠近树丛的长椅坐下。
他记得那是张破败生锈的长椅,跟他很搭。他靠在长椅上,思索该给谁发消息帮自己收尸,其实这没什么可纠结的,他的通讯录总共就四个人——妈妈,班主任,过世的爸爸,以及他的发小周逸柯。
他不想让妈妈过早的担心,而且她那里现在应该是晚上,她会着急到一夜都睡不好的。
班主任不会理会他,他的成绩不上不下,是班里的透明。
如果爸爸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没有转世的话,他或许可以向阴曹地府发个信息,告诉他们,没用的儿子/孙子/外孙要去找他们团聚了,他们应该不会苛责他,或许还会鼓励他变成冤魂索命。
他摸着磨损严重的小灵通,这是妈妈买给他的,她说这样他就能在想她的时候随时给她打电话了,但他很少打,因为国际长途很贵,即便如此,妈妈还是坚持每周给他打两到三个电话。
他不想让她操心,更不想把她束缚在自己身边,于是每次都告诉她自己很好,让她放心工作,自己会考上好大学让她骄傲,但她总跟他说‘不用太逼自己啦,你老妈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放宽心,等着以后当富二代享福吧’,她总是这么说,她也正稳步朝着自己的目标迈进。但他知道,一个丧夫带孩子的女人在那个时代下海经商有多么艰辛。
但好在,她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她以后可以为自己活,不用再顾忌他这个没用的儿子了。
思来想去就只剩下周逸柯了,他是他的发小,是儿时悲剧发生后唯一一个还愿跟他做朋友的人,其他小朋友都说他是扫把星,克死全家人还不够,还克得妈妈没人要——儿时的他生活的时代不是个宽容的时代,人们对丧夫女人的包容性很低,对单亲母亲更是嗤之以鼻——长大后的他认为那些人在某些地方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怎么吉利,毕竟他的七岁生日是全家的祭日。
因为此,他特别感激周逸柯,只有他在一众排挤下还选择他做朋友,还会替他反驳那些说他的人。其实他一直很疑惑,为什么他愿意跟自己交朋友——周逸柯是个活泼开朗,风趣幽默,乐观自信的人,即使拥有优越的家境,也从不端着富家公子哥的架子仗势欺人,相反,他人缘极好,身边总有络绎不绝的朋友,大家都很喜欢他——这跟自己完全相反,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一无是处且一无所有的他一直做朋友。
他们从幼儿园相识,一直到初中都在一个学校,高中时对方因为练体育的缘故考去了隔壁四中,两人也就此分开。但周逸柯每周末都会来找他,给他讲他班里有趣的故事,向他炫耀自己比赛赢的奖状奖牌……有一次,他为了掩饰自己身上莫名的墨渍,谎称是钢笔损坏漏墨,他先是怀疑地追问几句,在他一番精湛的演技下他信了,还笑他笨,但在第二天,他就送给了他一直亮晶晶的钢笔,还谎称这是从小卖部随手买的——笨蛋,谁家小卖部会卖派克的钢笔?
他最终还是收下了,但从没带去过学校,因为就连用这支笔写的作业都不会被容忍,更不要提写作业的笔了。
他看着狭小屏幕上的联系人,思绪纷飞回家人离世后的日子,那时他上小学,母亲因着生计忙得焦头烂额,是周逸柯每天陪他上学放学,带他去公园打球,陪他去图书馆借书……现在想来,他突然感觉那段日子有些搞笑,他想起对方第一次陪自己回家时,身边一直跟着辆车,那时他以为是人贩子,一言不发拉起他就跑,他们在前面跑,司机在后面追,两伙人就这样一直跑到警察局门口才算罢休,事后他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乌龙,错把周逸柯家的司机但成了坏人。因为此,周逸柯一有机会就调笑他爆发力不错有当运动员的潜质,他被说得又羞又臊,又因着口才不好,总也没有反驳过。
不过自那次之后,他就没再见过那辆车了,取而代之的是在他们身后死死盯着周逸柯的人。
他那时想,遇见周逸柯可能是他短暂人生最幸运的事了,他总有办法为他灰暗的生命染上几分色彩,总能为他窒息的生活争取片刻喘息。他认为不能用光明来形容他,因为光会熄灭,所以他用氧气来比作他。他是他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人之一,这个位置一共有两个人——妈妈和阿柯。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很多话想对阿柯说,他拿起小灵通编辑了一大串文字,他想象周逸柯看到信息时的表情,幻想他会像小说主人公一样抛下一切来找他,他想到他焦急的表情,想他骂自己寻死觅活的声音。
他真有些想他了,他想听他的声音,想告诉他自己受了好多苦,想让他替自己出气。
但不论是电话还是短信,他终究什么都没有发出去,因为周逸柯这几天在比赛,他不想让他为这件小事分神。况且,让一个心理承受力不足的高中生看到朋友的尸体——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从没问过,也不想知道,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就够了——于他而言过于残忍了,他会做恶梦,然后比赛分神。
也许可以让邻居第二天来叫自己,如若敲不开门,善良的邻家奶奶会报警的。
他最后还是放弃了关于邻居的设想,让年余七十的老人经历这种晦气事会夭寿的。他关机了小灵通,心中盘算着晚上发个消息给班主任,对方见自己第二天没来会报警的,毕竟这种事拖得越晚影响越大,早些知道,也好早些准备好撇清关系的术语。
吓唬那人一下,就当作是最后的报复吧。
思考好一切,他如释重负地靠上长椅,抬头望天。
他记得那日的天格外透亮,落日余晖如金粉般洒满大地,远处的树梢上一群喜鹊正在嬉戏。他突然觉得来这所公园的决定是正确的,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景象,他想,这或许是世界给他最后的礼物——一场只属于他的人生的落日。
他不记得自己盯着天看了多久,只记得自己看着看着就哭了,哭着哭着视线也模糊了,他突然觉得好委屈,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与想法涌入脑中,就是觉得特别委屈。
他在寂静的公园内无声地哭泣,记不清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哭到喘不上气的时候有个矮小的身影给他递了张纸巾,他揉搓着哭红的双眼,模糊地看到站在眼前的是个小男孩。他记得他们一起聊了很久的天,男孩说自己叫小星星,并自告奋勇地给他唱了一首《一闪一闪亮晶晶》希望他能开心。见他笑得比哭还难看,男孩又从他自己的猫咪挎包里掏出一包开封的糖,大方地将里面糖果分给了他一半,并神秘兮兮地告诉他‘这是魔法糖果,吃了就会变得超级开心’——那是可乐味的□□糖,很甜,很有嚼劲,他觉得自己笑了,但男孩递过的纸巾则表明他又哭了。
他们就这样并排坐着聊天,男孩跟他讲了一个自己写的小猫骑士的故事,他说小猫骑士有三条尾巴,每一条尾巴代表着他完成了一个世界的冒险,每次冒险都是危机重重惊心动魄,但小猫骑士从不放弃,永远坚强勇敢的迈向一个又一个世界。
两人就这个故事聊了很久,直到男孩的母亲来接他去赶火车才结束。
‘大哥哥我的笔名是小星星,你一定要记得!等以后我成为超棒的作家,你一定要来看我的小猫骑士故事哦!’
男孩说完就跑到了妈妈身边,没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往他手里塞了一包崭新的糖果。
‘这是妈妈刚刚奖励给我的魔法糖果,送给大哥哥,大哥哥要吃完哦!魔法糖果会让大哥哥天天开心,变成神勇无比的小猫骑士!大哥哥再见——!’
小男孩说完后就彻底离开了,僻静的小公园内只剩下金属包装纸窸窣声响。
他就那样一边吃糖,一边看着夕阳陨落。当最后一丝日光熄灭之际,他沉默地看向袋子里的消毒剂,按照他的设想,此刻的他应该已经把家收拾干净,晾好校服,换上满载家的温暖的衣服开始执行他的计划,但如今他却坐在漆黑偏僻的公园里,刚刚吃完一个陌生小孩给的糖。
他认为这或许是个预兆,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不想让他轻易结束人生,于是他在心里说:
‘在公园的路灯亮起前,只要有一个人能来带自己回家,不论是谁都好,即便是那群欺负他的人抽风要来揍他也行,只要能有力量驱动他站起来就好,如果真的那样,那他就再努努力,跟这个该死的生活拼了。’
初夏的晚风仍有些凉意,他穿着半干单薄的校服坐在漆黑的路灯下,远处钟楼的指针发疯般地奔跑。他双手交握,紧闭着眼睛,他在祈祷,祈祷有人能找到自己,祈祷燃尽的蜡烛能重新生长,潮湿的线香能再度燃烧,祈祷命运的天平可以在今夜为他倾向生命。
他记得自己在黑暗中等了很久,一直到飞鸟归林,夏蝉悲鸣,公园内仍旧空无一人。他知道不会有人来了,自己现在只是在等着死亡最终的倒计时罢了。他低头看着地面,平静地回想自己不那么漫长的一生,但奇怪的是,那一刻的他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于是,他只得头脑放空地看向袋子里的消毒剂。
他不知道自己那样看了多久,只记得头脑很沉,身体很冷。
在意识渐渐混沌之际,远处的钟楼敲响了悠长的钟声,刹那间,过往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错落的时间片段如浪花般拍打在他的心口。
他浸在回忆里,眼中蓄满了泪,忽然一阵冷风划过他的身体,他眨眨眼,路灯在此刻骤然亮起,他的泪水也随之坠落。
他认命地垂下肩膀,他放弃了,终究没有声音呼唤他的名字,也没有手拍向他的肩膀。他把生命交由命运,命运也依照他的意愿为他挑选了最好的结局。
是的,命运为他挑选了最好的结局。但那是倾向生命的开始,因为当他抬起头时,面对他的不是泛□□冷的空气,而是一张喘着粗气通红的脸。
他清楚记得他那时模样——不合规的黑色短发,浸满汗水的黄色球衣,沾满泥浆的新款球鞋,以及戴在左手手腕上由他送给他作为生日礼物的廉价机械手表——是他最好的朋友周逸柯。
他不知道他找了自己多久,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找到这个人迹罕至的破败公园,他只知道他当时扬起了手,而自己却下意识地缩了身子,之后一只温暖潮湿的手握住了他的肩膀,他听见他喘着气说:‘臭小子,害我一顿好找’。
霎那间,所有的委屈涌上他的胸口,他颤抖地抬起头,他有好多想跟他说的,好多难过想跟他倾诉,但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那时只有一个念头,他好冷,好想回家,而他也如自己所想,只说了这几个字。
他记得他什么也没问,只应了声好,便拽起他的胳膊,带他走上了回家。
寂寥的街道,路灯昏黄,漆黑的穹顶,繁星璀璨。
他们沉默地走在路上,周逸柯一路无言,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他一眼,直到踏进家门才转过头来看他。他知道他生气了,他给他添麻烦了,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记得自己先对乱跑行为道了歉,然后诚恳地问他吃饭没有,没有的话他可以给他下碗面吃。
但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把他拉到沙发坐好,先揪着他的校服仔细查看一番,又掀起他的衣服看他的胳膊和肚子,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揭下他额头的创可贴,或许是错觉,他那时感觉他撕创可贴的手在发抖。
他听到他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脏话,然后跑去拿来了医药箱给他重新包扎。
一切检查完成后,他知道他要开始询问他了,但他想好了说辞,都是不小心的。他不想给他添麻烦,不想让他担心,即使知道那是拙劣的谎言,他也要死咬着不松口。周逸柯能出现并带他回家已是他莫大的幸运了,之后的事,他能自己处理好,大不了就是继续忍着,一直忍到毕业。
但他并未等来意料之中的质问,周逸柯神色如常,声音也平静得可怕,他让他去换身衣服再洗个澡,洗澡的时候不要弄湿伤口。他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充斥着未知的恐怖。
他揣着惴惴不安的心同意了他的提议,待他收拾好身体回到客厅的时候,周逸柯恰好招呼他来吃饭。他擦着头发走过去,温暖的灯光下是一碗窝着两个溏心荷包蛋的酱油挂面。
‘吃吧,你应该……饿坏了。’他感觉对面的人哽了一声,但他实在太饿了,没多想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许是有周逸柯在身边,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没那么痛苦了,甚至真的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语气轻松地吐槽他做的这碗面酱油放多了,齁咸。
但他那天破天荒地没接有他的话,只是一直盯着他,盯到他放慢吸溜面的速度才开口。
‘肖容时,我们是最好的兄弟吗?’他听见他声音颤抖地问他。
‘当然了!你是我唯一且最好的朋友!’
他松下一口气,打算调侃他的明知故问,但在抬头的瞬间,他却对上了他发红的双眼。他不知道他怎么了,下意识地想安慰,得到的却是对方脸上不受控制奔涌的泪水。
‘那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愿对我说?为什么明明伤得这么明显、明明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的事、你却还在盘算怎么骗我……?’
他低下头,紧握筷子往嘴里塞面,另一只手在桌下死死攥着拳,指甲掐进肉里泛起乳白色,沉默良久,他才咕哝着从嗓子里挤出个‘没有’。
他仍旧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寂静的房间内,他似乎能听清周逸柯眼泪掉落在桌面的清脆声响。
‘我不是你最好的兄弟吗?我们、不是无话不说吗?为什、为什么你都被人逼到要去死了、却、连句遗言都不肯给我发……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我却差点、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见不到了……我找你找了好久、我甚至、找遍了附近树林里的每一棵树……’
他听见他停顿了好久,再次开口时,他听见的是他毫不掩饰的哭泣与肆意汹涌的悲伤。
‘我每从一棵树找到另一棵树,我都怕的要死,我怕我会在下一颗树下发现你吊着的身子!……我找了所有的树,去了你所有可能去的地方,我都找不到你……你知道、我他妈、我他妈从最后一片树林里出来的时候差点跪在地上磕一个!我想求求老天爷!求求那些该死的、从不显灵的神仙!求求他们,都他妈给老子显显灵!……显显灵、让我找到你……’
他把脸埋进碗里,一股脑地拨弄着面条塞进嘴里,滚烫的泪水却如断线珠子般哗啦啦的掉进碗内,那碗面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齁、最噎人的一碗,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把鼻涕擦干净再吃。
周逸柯掩面哭得泣不成声,他听见他一边哭一边骂,他骂他自己蠢,骂他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逼,最好的兄弟被欺负了那么久,自己还跟个二百五一样以为一切真的都是对方笨……他骂了自己好久好久,把一切恶毒的词汇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还记得骂到最后,他用拳头砸着桌子,失控地大哭。
‘妈的、妈的、妈的!我他妈真是个废物!连最好的兄弟都保护不了!我他妈、我他妈……’
他再说不出一个字了,捂着脸嚎啕大哭。
他记得那时的自己哭到浑身颤抖,咽下最后一口面后,走到周逸柯面前喊着他的名字放声大哭。他记得对方气都没来得及顺,哭着站起身抱住他,他就那样趴在他的肩上一边哭一边诉说被欺负的所有委屈。
两人就那样抱头痛哭直到深夜。
他记得那夜很长,上半夜,他哭得稀里糊涂,从儿时哭到当下,泪水淹没了所有理智,一切谎言荡然无存,他把所有事不加修饰地和盘托出,周逸柯听完抱着他又大哭了一场。下半夜,周逸柯站在他身前指着天问候了所有欺负他的人的祖宗十八代,他理智回笼,试图把事实柔化一些,却被他一口呛回,他说他会想办法保护他,并警告他不准再寻死,然后又开始问候起所有人。他没有办法,只能一直给他倒水,怕他嗓子疼。在问候到他初恋时,周逸柯骂一句喝一口水,他喝一口他就给他倒一口,就这样循环往复,直到他不小心把水倒到溢出来才得以停止。
他至今都记得他那时的表情,困惑、不解、震惊、无奈,他感觉他还有话想说,但他终是什么都没再说,一饮而尽杯中水后,长叹一口气道:
‘累坏了吧,咱去睡觉。’
翌日,周逸柯早早地离开了,他起床后在餐桌上的面碗旁发现了他留下的纸条:
跟你那个傻逼老师请假在家歇几天,我回去跟家里说一声,收拾些日用品就回来陪你。
把你那部该死的手机充满电,一直开着机,我要是再打不通电话你就死定了。
消毒剂和美工刀不错我带走回家用了,别他妈胡思乱想等我回来。
桌上给你留了面,这次一点酱油都没放,吃吧,淡死你!!!
他扒开塑料袋看着仅剩的两瓶同品种的消毒剂,又拿起筷子吃了口窝了四个鸡蛋蒜苗面,他一边吃一边淌眼泪。
那早的面一点也不淡,他又把盐放多了。
“喂!你这家伙发什么呆呢?!皇帝马上就要走了!我们要输了!!别他妈在发呆了笨蛋!!!”
周逸柯焦躁的声音将肖容时从回忆里抽离,他揉揉眼睛看向窗外,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变小了些。他把目光移回牌桌,彼时的周逸柯正急得脸红脖子粗,勒令他有牌快打,身旁的李南星则扯着自己的胳膊说周逸柯是骗子,两人针锋相对,互说对方心怀不轨。
他抬起眼,对面两人正看向他们,脸上同步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他心下了然,但碍于手上着实没有大牌,只得无奈摊手,任由皇帝苏煜卓出牌。
夺得头客的苏煜卓继续延伸着校园霸凌的论题,他指出当下学校虽在判定造成‘财物损失’和‘身体伤害’的霸凌事件时有了较大的改善,但在处理造成‘精神损害’的霸凌行为方面还面临着诸多困难。一方面,学校无法直接干预班内类似‘孤立’的行为,另一方面,学校对于造成精神损害的霸凌行为无法制定切实可行的评定标准。
而且,此类事件在取证方面也存在相当的困难,即使拥有部分证据,也难以凭借客观标准进行衡量,更不要说进行较重的处罚了。此类盲点大大降低了霸凌的试错成本,也是当下学校内最为普遍欺凌手段,这种行为往往出现在心智不成熟的中小学班级,住宿制的高中与大学宿舍也屡见不鲜。
行为的开端可能只是某人的长相穿着引起一部分人的讨论,也可能是其性格特点招致部分人的不满,这种现象刚开始可能只是小范围的轻微言语玩笑,若无及时介入,传播玩笑的群体会逐步扩大,玩笑的尺度也会开始不受控制的增大,若一直不介入,演变到后期就有一定概率出现一部分人主动或被动的孤立某个人,而另一部分进行更强烈的言语暴力的现象。若考虑极端情况,在矛盾激化下,‘语言暴力’也极有可能转变为‘肢体暴力’。
若在此才开始介入,作为被霸凌的主体,其身心早已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而在处置霸凌者后,也只能保证被霸凌者免受肢体伤害,而其受到的心理迫害则可能会保持在一个不越过底线却持续进行不良的状态。
最后,解决霸凌行为不能只单单依靠学校管制,家庭的言传身授,社会的思想教育都是减少霸凌行为不可或缺的一环。
随着苏煜卓发表完最后的陈词,现实的牌局也在作为保皇者的何乐安打出十二个2挂一张保牌后,宣告了皇帝阵营的胜利。见此情景,方才还在互相怀疑的周逸柯与李南星瞠目结舌,两人沉默片刻后,又再次将矛头指向对方,一场因为信任危机引起的战争在此刻彻底打响,两人唇枪舌战,引得其余人哄堂大笑。
何乐安起身佯装劝架,不出所料地加重了两人的矛盾,而欢乐的氛围在此刻达到顶峰。肖容时笑得合不拢嘴,一边抹着眼角的泪,一边幸福地加入这场愉快的闹剧。
亲爱的朋友,请相信我,海国人不骗海国人,生命与朋友真的是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肖容时如释重负地望向窗外,方才的讨论与过往的经历令他思绪万千,他在脑中理清思路,打算为今日的讨论画下一个圆满的句点,而纵然他有万般感慨,最后留在脑中的永远是一段极富浪漫主义色彩的理想——
就当作是一个美好的愿景吧,随着社会的发展与时代的进步,海国人民在对后代的教育方面一定会不断的改善进步,海国必然将会拥有更加优秀的人才,而优秀的定义也不再局限于事业有成、家财万贯的标签之上。人们也总有一天会明白,衡量一个生命美好的标准永远不只是成绩与学历,在这个世上,在学历之上,还有更多值得我们追求的东西,而那些东西,要远比那一纸证明重要许多。
对校园暴力的见解还不够完善,有些片面,参考了网上的部分观点,也有虚构的部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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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2 聚会——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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