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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 善良的人们 ...

  •   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在这半年多来,我每一个日夜都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许是今日的喜悦冲淡了往昔的痛苦,昨夜的我罕见睡了个好觉,没有恐惧,没有绝望,纠缠我的梦魇短暂放过了我。
      我今天早早起了床,爸爸妈妈都还在睡觉,我把写好的信夹在物理习题里,并把那本习题压在了所有练习册的下面,这应该能让他们找一阵子了。
      对不起啊爸妈,最后还要跟你们玩个找东西的小游戏,但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就让我再任性这最后一回。
      家里的厨房隔音效果真不错,我在里面捣鼓了半天早饭他们都没有醒。都说儿的生日,妈的受难日,这顿早饭应该会让妈妈开心的吧?不过她应该会嫌我不拿这些时间来学习,但我理解她,她总不想让我在学习上分心,她总会提供给我最好的。
      我用盘子盖上了我炒的韭菜鸡蛋和白菜豆腐,并写了张纸条告诉他们厨房里有打好的豆浆,锅里还蒸了玉米棒和馒头。希望这顿饭能让他们开心,这是我第一次给他们做早饭,但可惜的是,我看不到他们的反应。
      但没关系,我有充足的想象力,我可以自行脑补他们看到这顿饭的惊喜表情。
      听说玉兰市的冬天很冷,于是我挑了件黑色的厚羽绒服,我把身份证和钱揣进兜里,又用一个防水的密封袋子装上了针线和另一封信。准备好一切,我又最后打扫了一下家里,很干净。
      嘿嘿,我真是个勤劳的大男孩。
      我出门很早,天空还是漆黑一片,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我看不到星星和月亮。我沿着家门口的街道走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才停下脚步。
      我看到街边包子铺的蒸笼冒着喷香的热气,花白宣软的肉包子一定非常好吃,但我没有胃口,这半年来我早已丧失了对食物的欲望,特别严重的时候,刚吃进嘴的东西会因一阵反胃感连带着胃酸一起吐出来。因着这个问题,爸妈没少带我去医院检查,但都收效甚微,求医无果后,他们也曾带我去看心理医生,我能感觉到那个温柔的女医生是真心想帮我,从她的眼睛里我能看出来,但我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我说出实情,爸妈会内疚的,他们当初因为我聋了一只耳朵就吵了好久,然后一直在内疚。我不想他们吵架,更不愿他们自责。
      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的计划是先坐公交车去长途汽车站,乘坐大巴在玉兰市的邻近城市下车,然后再从那里打两次车抵达玉兰市。这样的话,我就只需要使用一次身份证,而且,大巴中途下车也不会留下记录。
      计划实行的异常顺利,我如愿在桔梗市下了车,并很快上了辆顺风车,司机师傅人很好,不仅允许我用现金支付,还把我送到了距离预定地点更接近玉兰市的地方。在那之后,我又打上一辆出租车,这次的司机是位善良漂亮的阿姨,她还问我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感觉她有些担心我是离家出走的未成年,于是,在她萌生报警念头之前,我状似无意的吐槽自己这张脸总是被人误会是小孩,并说自己在高考出考场的时候,还被场外的家长误以为是少年班的呢。
      当然,这是在撒谎,我还有半年才高考,而且我也去不了。我说得坦荡风趣,她很快就打消了疑虑,并与我聊起天来,在得知我是来此旅游后,她更是很热情的向我介绍起玉兰市的免费景点。
      她是个很好的人,我希望她能原谅我的谎言。
      那位漂亮的司机师傅将我放在了玉兰市的迎春街上。这是条很安静的小街,我打算好好逛一逛,毕竟我的时间很充足,目前距离日落还有半日的光景。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一月底的天气还有些冷,寒风刮在脸上生疼得很,似乎下一秒,我脸上的皮肤就会被风刃活活削下一块。我拉紧羽绒服的拉链,却没有加快脚步,因为这是活着的象征,能够感知疼痛。
      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身体一定要能感知疼痛?如果感受不到了,活着会不会更轻松一些?但我想答案呼之欲出,并不会。毕竟,真正让生命苦不堪言的,是即使剖出心脏,也无法抚去的内心的伤痛。
      就拿我举例吧,距离我从黎明之光离开已经过去六个月了,在这期间,我身上的伤痕得到了抚平,我也习惯了用一只耳朵去寻觅声音。身体的痛苦在时间的泉水中得到了治愈,我带着一副看似健康的身体转了学校,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我已然康复,生活从此步上正轨之时,只有我自己知道,如今的我,左不过是一个被白蚁蛀空的躯壳罢了。
      身体的伤痕能在时间的泉水中被抚平,心里的裂口却在那之后的日日夜夜里被反复浸泡于滚烫的盐水里。
      我看起来很正常,我正常的学习,正常的睡觉,正常的吃饭。
      我其实已经疯了,我听不进去课,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每当我闭上眼,脑海里全都是黎明之光的一切,被鞭打,被强迫,被剥夺尊严与思想,过去的一切侵蚀着我的大脑,它们在我耳边叫嚣,捣进我失聪的耳朵。从黑夜到黎明,我的手上、身上沾满了殷红的血,永远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尖叫,在我耳边粗喘。我捂着耳朵发疯的搓洗,却永远也洗不掉身上的血,也永远挡不住耳边的声音。
      我向别人求救,却发现,没有人能看见我身上的血,也没有人能听见我耳边的声音。
      那时我才发现,原是我疯了。
      之后的我也不再向别人求助了,我决定用我自己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暮冬的天空阴晴不定,记得刚下车时,天空还是蔚蓝一片,如今却已乌云密布。
      这条街好长、好长,我路过了一家炸鸡柳的店铺,一位身形健壮的中年男人刚刚拉下店铺的卷帘门,他的身后跟着两个扎着精巧麻花辫的小女孩,我跟三人擦肩而过,那一刻,我感觉我看到了阳光了,暖暖的,金光闪闪的。
      他们走后,我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好像一个觊觎别人幸福的小偷。
      我继续向前走,街上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喜庆的对联褪去了颜色,吉祥的灯笼熄灭了热情。很安静也很安详,我喜欢这种氛围,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了我一个人。
      如果我的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没有任何人,只有我自己。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大脑都处在停机的状态,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有时我甚至会想,如果以这个状态走在马路上,会不会被车撞死。但事实总不尽人意,我的命很硬,硬到无法通过外物所撼动分毫。
      我以这样的状态像个游魂般在街上徘徊,直到一抹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潜意识里有个声音让我冲过去。我感觉自己摔在了地上,身上还倒下来一个人,而就在那一刹那,一滴冰冷的水珠砸到了我的鼻尖,我的身体总比思维率先启动,我拉着身上的人躲到了屋檐下。
      当我的大脑完全重启后,我才看清眼前是位精神矍铄的阿婆。阿婆人很好,她邀请我到她的面馆里躲雨,怕我肚子饿,还给了我好多好吃的蛋黄派。蛋黄派甜甜的,我难得没有强迫自己下咽,很轻松的就吃了下去。
      我和阿婆在店里等她的女儿来接,她说她是偷偷跑出来拿快递的,眼下被女儿发现免不了要挨她一顿啰嗦,她还说她的店明天就正式开业了,邀请我明天来免费吃面。她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这让我想起了过世的外婆,她也是这样,和善又热情。
      店外的雨哗啦啦的下着,没过多久阿婆的女儿就来了,那是一位沉稳干练的女人,乌黑的头发挽在脑后,她身着一套休闲西装,举手投足间尽显稳重大气。但就是这样的人,却在见到母亲时着急起来。
      两人就那样幸福地拌着嘴。真好,我也想跟家人这般亲昵地互动,但我们已经很久没心平气和的交谈过了,爸妈的工作一直很忙,而我也总不让他们省心。
      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一个美好的家搞得风雨飘摇,他们为我花了好多好多钱,但我却拿不出一个出色的成绩回报他们。现如今,我更是要亲手把这个家搞得支离破碎。
      在此避雨这么久,我想我应该走了。临走前,阿婆又给了我好些蛋黄派,阿婆的女儿还给了我一把伞,她们真的是非常好的人,她们会有好报的。
      唯一的不足的是,我不能把这把伞还给她们了。

      这天的雨真的很大,雨帘繁重如幕布,我看不见前方的路,只能撑着伞在雨中瞎走。
      我讨厌雨天,因为每到阴雨天,夜晚的噩梦都会比平常恐怖万分,我会在刺耳的雨声中梦到从黎明之光逃跑的那天,那是场几近成功的出逃,如果我没有跌倒在泥坑里,或许我早就逃出了那里。那是我永恒的梦魇,我在平常的梦里一遍又一遍地纠正,一次又一次地演练,只求能在阴雨天到来之际从噩梦中逃离。
      但我失败了,不论我在日常的梦中如何成功,只要进入雨夜的梦里,我永远都会跌倒在那个该死的泥坑里,然后被前来追捕的人拖走,被撕裂,最后被打晕。
      慢慢的,我明白了,我永远也逃不出那场噩梦,一如我的生命永恒下着雨。
      我想我不愿继续在雨里走了,我躲进一处屋檐,用手机打了一辆车,我不知道我的目的地应该在哪儿,于是我就随便定位了一处较远的海滩。其实去哪里都无所谓,只是坟冢不同的问题罢了。
      打好车的我看着手机发呆,手机的背面刻着LLZ三个字母,我记不清这部旧手机是从哪里而来,这应该也不是爸妈买给我的,它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在我从黎明之光回到家后的第一晚,莫名出现在了床缝里。我没有去询问爸妈,只把这当作是上天对我受难的馈赠……
      好吧,我是无神论者,这只是我留下它的理由。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部手机应该对我很重要。
      这半年来我一直在思考这部手机是从哪里而来,我想过这可能是我偷偷买的,因为锁屏的密码是我的生日,但一直显示密码错误的交友软件却无不告诉着我,这部手机的原主人并不是我。可我对此一点头绪都没有,从黎明之光回来后,我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我想我应是忘记了很多事情,小时候的,长大的,开心的,难过的,很多很多。
      但有时候我也在想,或许那些记忆并没有被遗忘,它们只是在黑暗记忆笼罩下没去了光芒,亟待一日,真正的黎明降临,那些尘封的记忆也会重泛光芒吧。
      但我应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我在黑暗中徘徊了太久,久到即使有阳光渗透裂缝照进我的眼睛,我也感受不到。
      鸢尾市的雨并没有感染他乡之雨的能力,以至于玉兰市的雨虽然大,但却没有激起我过多痛苦的回忆。我靠在墙上,难得惬意地赏起雨,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屋檐上,接连陨落的雨滴编织起一张偌大的网罩,将我与这个世界隔离。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的清爽气味。
      我打的车还没有来,我希望它能晚些再来。
      我就这样放松地听着雨声,直到视线中出现了个站在路中央的人影,我的脑中突然警铃大作,身体在思考前就撑起伞跑向了马路中央,把那个人拽了回来。
      我听见自己在斥责那人站在马路中央的危险行为,那个人默默听着我的话,笑得牵强。我感觉他像是意图轻生的人,于是嘴比脑子先反应,吐给他了一大碗鸡汤。
      那人听完我说的话明显愣了一下,这时我的理智才彻底回笼,在我一番愚蠢解释过后,我才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误解了那人。这太蠢了,我将一个生活顺遂的人构想成了意图轻生的可怜人,我疯狂地跟他道歉,希望能得到他的谅解,好在这是个善良的人,他笑着表示没关系,还特别感谢我把路痴的他拉来避雨。
      直到这时,我的眼里才清晰地呈现出他的轮廓,这个人浑身淋得湿透,身上背着个很大的画包,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两侧,但即便如此狼狈,他的脸庞也仍貌美动人。是的,这是个长相绝美,气质卓绝的哥哥。
      我怎么会愚蠢到把这么意气风发的人当成自己的同类呢?
      解释清误会后,他与我阐述了一番自己的悲惨遭遇,上山写生突遇大雨,慌忙下山却走错了路,试图联系他人,却发现根本没带手机,路痴的自己只得先找地方避雨,结果因为雨太大完全看不清路……他铺垫了很久,我觉得他应该是想向我借手机的,于是在他更深一步解释的时候,我把手机给了他。
      我倒是不怕他是偷手机的强盗,我只是还不完全确认他是否真的不是想轻生的人。我认为生命珍贵又沉重,不应该轻易放弃。
      当他打完电话后,我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他真的没有想轻生。
      之后,我一边等出租车一边跟他聊天,我们聊了很多,他向我讲述了方才电话中声音焦急的同性爱人,我也向他坦白自己是来此看海的高三学生。其实我本不想与他人有过多交集的,但即将燃尽的生命却让我突然萌生了些许倾诉的念头。
      在那短暂的相遇里,我跟他说了好多话,他每句有很认真地倾听,我想,能在生命的尽头遇见一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人,我也能算得上是不枉此生了。
      我很想再跟他聊一会儿,但不巧的是,我打的车却在此刻不合时宜的到了。我不想让司机师傅等得着急,只得依依不舍地与他道别。临走前,我突然想到他的爱人还没有到,如果他等不到对方,身上又没有钱该怎么回家?于是我留了两张一百元钞票,把其他的钱都给了他,我只能给他这些了,希望他不要嫌弃。
      他说他想留下我的联系方式,好方便日后把钱还给我,我婉拒了,因为我没有以后了,这也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但他还是坚持给了我他的联系方式。
      ‘就当是交个朋友吧。’他笑着对我说,他笑起来很好看,让我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任由他将一张写有名字和电话的画纸塞进我的口袋,‘我叫何乐安,等你换了新的联系方式后,打电话给我,我请你吃饭。’
      何乐安,喜乐平安,真是极好的名字。
      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所以我把阿婆女儿的伞托付给了他,希望他有空时,可以帮我还给她们。
      他接受了,他果真的是个特别善良的好人。
      当出租车缓慢驶离了避雨的屋檐,我下意识地透过窗户向后望了望,我看到了一个男人打着伞跑进了屋檐下,我想那应该就是何乐安哥哥的爱人了。
      真好,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阳光下,而不会被抓起来。

      这辆车的司机师傅是个面善的中年叔叔,他跟我讲说自己应是年轻人所说的天选之人,因为只要他在雨天出车都会碰上想要轻生的男女老少,为了能更好地开导这些人,他还特意买了本心理学的书研读,他骄傲地说自己的学习很成功,那些乘客大多都会改变目的地回家。
      应是我的样子过于轻松开朗了,致使他把我当成了一般的乘客跟我畅谈了起来,这样挺好,起码他不会因为没能成功开解病入膏肓的我而感到难过。叔叔人很热情,听说我是来旅游的,他还给我介绍了玉兰市的著名景点,随即附加一些他个人非常推荐的宝藏餐馆——不宰客的那种。
      也许是车内氛围特别愉快,我也被这般气氛感染,侃侃而谈了很多,其中也包括我听到的那个白沙滩的传说。
      不瞒各位,我这次出行的理想目的地就是那片传闻中的白沙滩,听说从那片沙滩轻生的人都会获得神明的赐福,得到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我知道这是假的,但我真的很希望能抵达那个地方,希望神明能够让我重回出逃的那个雨夜,让我有机会改变过去,有机会留下我的记忆与听觉,平安顺利的逃离那里。
      但叔叔也如那个哥哥一样没有听说过故事里的沙滩,我有些失落,但并不意外,所谓向死而生,只不过是我给自己这趟有去无回旅程的一个托词罢了。
      死亡的尽头没有鲜花,也没有神明。死就是死,既不伟大,也不壮丽。它所能带来的,只有无尽的悲伤,以及一具抹去灵魂的躯壳。
      在那之后,司机师傅接到了一个电话,我听着他的话猜测出是她女儿将前往医院生产,我跟他提出我到达了目的地,我想我最好不要继续待在这辆车里了,毕竟像我这样即将奔赴黄泉的人,实在会为即将降临的新生蒙上一层薄薄灰纱。
      司机叔叔也是个很好的人,他不仅不怪我弄湿了他的车座,甚至还想给我未达目的地的补偿。我没有要,并悄悄把身上最后的两张纸币放在了车后座上,就当是祝福叔叔的女儿可以顺利生产,祝愿叔叔一家可以永远幸福安康。

      海边空无一人,我淋着雨沿着海岸行走。我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像极了青春文学的主人公,但与那些故事不同的是,我并不是这段故事的主角,也注定不会有美好的结局。
      我走累了,随意找了片金沙沙滩席地而坐。大雨无情地打落在我的身上,我的视线渐渐模糊了,今天的雨水有些咸,也有些沉。
      我独自一人坐在雨中的海滩上,背朝大海望着天。这是我给自己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之一,在拥有世俗定义的自由后,看完一场日落与日出。
      我想上帝在创造我时,应该是打翻了原应倒进我碗里的运气闪粉,一如我没能成功从黎明之光逃出来那般,今天的我也不能如愿看到十八岁的日落。
      我在雨停的沙滩上脱下外套,将身份证放进从家里带来的装着信的密封袋内,并利落地将这个袋子缝进了羽绒服的内侧口袋,这样一来,倘若我膨胀的身体有幸漂上海滩,来此处理的警察叔叔也不至于为查询我的身份而奔波劳累。
      我没有把那部应该很重要的手机一并缝进去,我想带着这个秘密同我的生命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做完一切后,我面朝大海,安静地吃完了最后一块蛋黄派。夜晚的海边钻心的寒冷,我撑着几近崩塌的身体在遥远的人行道上找到了垃圾桶,将蛋黄派的包装纸丢了进去,我想把那张写着何乐安哥哥联系方式的纸条也一并丢掉,但我翻找了很久都没能在口袋里找到。
      或许是在掏蛋黄派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吧?万一那张纸条被不怀好意地捡到了该怎么办?
      即使知道那张纸条上的信息大抵会被雨水打湿模糊,但我仍然害怕那张丢失的纸条会给那位好心的哥哥带来麻烦。于是,我沿着绵延的海岸线一寸一寸的寻找,试图在黑暗中找到那张丢失的纸条。
      但我终归又没能如愿,海边的风太大,黑紫色的苍穹也不愿为我投下丁点光芒,在手机最后一格点耗尽后,我脱力地坐在沙滩上,意识在呼啸的海风中逐渐模糊。
      对不起啊哥哥,我这个陌生人要给你添麻烦了。

      醒来时,海面上下了好大的雾。我知道我又没有赶上日出,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时间到了,我该出发了。
      走向海面的路并不轻松,厚重的水雾裹挟着呛鼻的气味萦绕在我的鼻尖,咸腥湿粘的海风扑面而来,在我的舌尖狂舞。海面的风过于狂躁了,仿佛一双双无形的手急切地推着我的肩膀,试图让我折返离开。
      我迎着狂风坚定地向前走,海浪重重叠叠扑向沙滩,粘腻的白沫爬上我的脚腕。我在这里停了下来,用手抓了一把白沫,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刚触手时温暖轻盈,逐渐破碎时,又如同万千刀片划过掌心。
      我想是我又开始犯病了。
      我站在原地没有前进,我并不是害怕了,相反,如今的我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勇气。我想在最后好好欣赏一下我为自己的选择的终点——迷雾重重的海滩上遍布海洋生物的尸体,千疮百孔的扇贝,砸烂半边身子的螃蟹,支离破碎的尸体层层叠叠。
      是了,这应证了我的猜想,死亡并不美好,也不浪漫。
      我收回目光,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向海面深处,翻腾的海浪扑在皮肤上尤如刀割,但我并不痛苦,因为自踏进这海水中以来,我的内心伤口的撕裂感开始消失了。
      我迎着风与浪向前行走,海水每没上一寸我的身体,我心中的疼痛便削减一分。如此往复,直至海水淹没我的全部,萦绕在我心中的阴霾也终于消散了。
      或许是弥留之际的幻觉吧,在即将沉入海底前,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闪耀着灿金阳光的霜白沙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29 善良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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