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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十年前的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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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祁纤尘确定了谭有意的住址。
出行前祁纤尘拿钥匙的手都在抖,他不太能保证见到谭有意时她会作何反应。
会不会怪自己?
怪自己多年前的任性,怪自己多年后又来打扰。但祁纤尘没办法忍住不去找她,他有太多话想说想问。
更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从南海市坐飞机到谭有意所在的城市只需四个小时,祁纤尘一路无言,在下飞机时被灌了一身的冷口气,才确切感受到这荒谬的发展。
五年前知道姐姐没死时的震惊和错愕祁纤尘已经消化完全,马上就能见到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还活着的亲人,祁纤尘才想起来自己应该买点礼物。
祁纤尘去商场逛了一圈,他想给姐姐买些衣服,但他并不知道尺码,又去超市转转,却没找到十年前姐姐喜欢吃的零食,兜兜转转祁纤尘只得去买一捧花,要了一束蓝玫瑰后打车去了谭有意的住址。
下车后祁纤尘仔细整理了着装,缓慢地走进了谭有意的花店。
“……”祁纤尘张了张嘴,“姐姐”两个字却有些发不出。
他看着三十平米的店铺里,蹲在地上仔细给花束浇水的女孩,清瘦的身躯套着一件米白色毛衣和一条围裙,乌黑的头发随意盘在后脑勺,再没有多余的打扮。
“嗯?”女生注意到一旁高大的男人,很快扬起笑容,“先生,你是要买花吗?”
姐姐的笑容和记忆里一样,温暖治愈,但祁纤尘却没忍住蹙起了眉,他鼻尖一酸,欲言又止。
“你……你身体不舒服吗?”谭有意觉得奇怪,但见男人居然眼圈开始湿润,那双莫名眼熟的柳叶形眼眸里盛满泪水,谭有意才惊觉这人是谁。
“你是……小尘……?!”
祁纤尘心猛地一颤,他们分别的时间太久,久到他快忘了姐姐的声音,以至于那道熟悉的声音再响起,再唤自己的名字时,他便已经椎心泣血。
阔别多年,祁纤尘只能仰头强忍着泪水,嗓音沙哑又艰难地道:“姐,别来无恙。”
这地方是个小城市,谭有意在一楼做生意,二楼是自己的家。
她关了店后将祁纤尘领上楼,给祁纤尘倒了杯水。
“先喝点水,坐飞机过来的?”谭有意轻声细语的安慰着祁纤尘,问。
祁纤尘点头,跟谭有意聊了些近来过往。
“抱歉,是姐姐不好。”谭有意十分心疼地抚了抚祁纤尘的面颊,眉宇间尽是愁容,“我一心想过新的生活,却忽略了你那时候也才15岁。”
祁纤尘不住的摇头,紧紧握住谭有意柔软的手,“是我的错,是我错了,是我没保护好你,如果我一直和你保持联络……”
如果我一直和你保持联络,你就不会遭遇那些,更不会有自杀的想法,分明你是那样好……
为什么你要经历这些?
谭有意重提旧事,心也跟着密密麻麻的疼,她咬着唇落下两行泪,带着哭腔说:“小尘,过去的事,我们让它过去吧……”
谭有意也想问,为什么自己分明从未做过坏事,怎么偏偏是自己要遭受这些?她本以为自己会有一个好的未来。
——11年前。
谭有意的高中生活逐渐走向噩耗的开端,是她发现自己桌里被塞了几团用过的纸巾,以及被撕烂的几本课本。
其实在上高中后,谭有意就不被待见,因为班里富人家的孩子很多,他们自成一派,看不惯剩余几个穷人的富人时不时会拿他们开玩笑当作枯燥生活的调味剂。
谭有意从一开始就被孤立了,只是她这人抗压能力很强,被孤立也没有造成多大困扰,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到了高二。
谭有意单纯,但也不是什么也不懂,她知道自己的课桌里的纸巾是谁放的,或者说是谁指使放的。
看向教室中央总是被男男女女包围着的女生,谭有意和她对视上,她知道她在看自己笑话。
——秦雨桐。
秦雨桐的家境是班里最好的,被众星捧月再正常不过。
而谭有意也知道,秦雨桐之所以开始针对自己,是因为那次春游,祁方藤多看了自己几眼。
谭有意有着不输班上任何一个女生的姣好容貌,这也让她得到了一定的优待,但当她的美貌给自己惹来嫉妒时,这便又成了恶意的吸引力。
春游时谭有意穿了裙子,她们年级组织郊游,a班和b班是一起的。
a、b两个班里是年级前100名学生,a班有祁方藤。
谭有意知道祁纤尘的两位哥哥的样貌,所以在一片人群中,谭有意的视线先是聚集到祁方藤身上,而祁方藤正好在看着自己。
当时谭有意很快错开目光,却也注意到了祁方藤一旁的秦雨桐看向自己时阴毒的眼神。
本来谭有意以为,解释清楚就好,但秦雨桐后来并没有找上门。一开始谭有意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但看到桌里的纸团,她就知道对方没放过自己。
继纸团后,便是作业失踪,桌上出现恶语相向的涂鸦,体育课时被推了几次摔伤膝盖,以及头发被胶水粘住。
之后秦雨桐消停了一阵子,谭有意以为完了,却没想到对方更加变本加厉,真正等到正常的日子,是燕博仁和她交往。
那段时日对谭有意来说无疑是美好的,她感受到了被撑腰的好处,恋爱的甜头让她那阵子容光焕发,有了少女的青涩和娇羞。
谭有意知道秦雨桐和燕博仁是一个圈子的人,所以那天秦雨桐忽然说要带她去酒吧喝一杯,随便道个歉解除之前的误会时,谭有意觉得不能拂了对方的面子,只好答应。
谭有意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走进灯红酒绿的包厢,秦雨桐和别的几个女生围着她喝酒,谭有意拒绝了酒精,只要了一杯果汁。
她确实对旁人过于信任,掉以轻心,也因为没有见过人性终极的恶,所以谭有意万万没有想到,果汁里会被人下药。
她在发现身体变得昏沉后就意识到了不对,连忙要走,却被秦雨桐拉住。
“别走啊小谭,我们是真心想和你交个朋友,怎么能走呢?”秦雨桐细声细语,却又不怀好意,她摇头晃脑像个天真的姑娘,无辜的面容下皆是恶毒心肠。
“你……你为什么……”谭有意意识模糊,眼前的秦雨桐变成了虚形重叠的三个人。
“为什么?”秦雨桐也干脆不装了,“因为你故意勾引,方藤是我的未婚夫,你却对他一脸献媚,我看你是山鸡想攀上枝头做凤凰,痴心妄想!”
“我没有……”谭有意死死抓住秦雨桐的衣袖,“……你要做什么?”
只是还没问出什么,谭有意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秦雨桐懒得和她废话,让几个跟班驾着她就往楼上房间走去。
把谭有意放到床上后,周云深也到了。
“你说的人呢?”秦雨桐拍拍手问。
周云深嘿嘿笑了,“已经到了,就在隔壁。”
秦雨桐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哼,让这贱人这么喜欢勾引别人,今晚以后看谁还敢要她!”
说完,秦雨桐的其中一个跟班却有些不忍:“雨桐,万一燕博仁追究或者谭有意报警,闹大了不好,要不还是算了……”
“你闭嘴!”秦雨桐趾高气地插着腰,“她一个死了爸妈的孤儿,学费都要申请政府补贴,能闹出什么大风浪!而且燕博仁也只是玩玩而已,怎么可能会把一个被玷污了的破鞋放眼里?总之我今天就是要出这口气,走了。”
一行人下去继续喝酒,之后就是白朝兴进了房间。
谭有意唯一庆幸的是那晚自己昏睡了过去,不用眼睁睁看着绝望来临。
她自然也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能拿秦雨桐怎么样,她一瞬间变得黯淡,仿佛被抽干了明媚和希望,跑出酒店后,谭有意还是没能扛住压力,一步步走近南海。
也根本没想到自己还会活着。
谭有意被被一座游艇上的女人救下,一起去了现在的城市。
那个女人对谭有意很好,鼓励谭有意要继续活下去,和她聊了很多,分享了很多自己的故事。
但其实她患上了癌症,已经晚期了。她也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更没有朋友和恋人。
人总是这样,安慰别人一套一套的,放在自己身上却不行。
后来女人离世,谭有意得到了她的遗产。
5万。
再之后,谭有意盘下这家花店,开始做起小本买卖。
她没再想过回去,她想对过去告别。
——
“姐,和我回去吧。”祁纤尘看着谭有意打理着自己送来的蓝玫瑰,又四处打量这间小小的房子,顿觉亏欠太多。
谭有意摇着头,问:“对了,博……燕先生,现在怎么样?”
祁纤尘就知道谭有意会问起燕博仁,想到他脸色变得很不好,生硬的吐出几个字:“就那样。”
祁纤尘想告诉谭有意痴心错付,但又不想让她更加伤心,便没打算说清楚。
谭有意也料到结果不尽人意,她很清楚,没有谁会一直爱自己那么久,除了祁纤尘。
“没事,起码你过的好。”谭有意摸了摸祁纤尘的头发,“我也过得很好。”
祁纤尘离开前再一次询问了谭有意,但对方坚持留在这里,他也不强求。
“小尘。”到门口时谭有意又叫住对方。
祁纤尘以为谭有意是反悔了,满含期待的转头,“嗯?”
“你生日快到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吧。”谭有意笑意和当年一样热忱,时过境迁,她其实并没有变。
祁纤尘原本的期待消散,还是很认真地回了一个释然的笑,“好,谢谢姐。”
*
祁纤尘出了花店,拒绝了谭有意送自己,一个人顺着梧桐路往前走,不看路的围着墙走了一会儿,祁纤尘撞上了人。
身体和衣服碰撞时祁纤尘就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他抬眼看去,对上温呈宣漆黑的眼眸。
祁纤尘感到意外,“你这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是你连招呼也不打就离开南海市在先。”温呈宣这么说着,但语气里没有责备,他抚了抚祁纤尘的脸颊,“什么时候能把我当回事?”
祁纤尘心头一软,分明温呈宣的语气平和到没有波澜,但祁纤尘还是忍不住自责。
不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他们之间,总是祁纤尘欠温呈宣更多。
“祁纤尘。”温呈宣亲了亲祁纤尘的眼角,“八年前我就问你,要不要和我谈个恋爱,你那时候说我幼稚,我现在变了许多,我有了自己的公司,我功成名就,你还觉得我幼稚吗?”
你能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吗?
“不幼稚。”祁纤尘回答,“你应该知道那是我的借口。”
“那现在事情都解决了,你要反悔吗?”温呈宣目光灼灼盯着面前让自己爱恋多年的人。
祁纤尘回视温呈宣,“我觉得奇怪。”
温呈宣格外有耐心,也不急着一定要出个答复,“奇怪什么?”
“怎么会喜欢这么久?”祁纤尘眼底露出不解。
他确实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喜欢自己喜欢这么久?
分明不论是他的父母,又或者是他的姐姐和燕博仁,再或者是其他人,那都是经不起时间的推敲,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分道扬镳,各自安好。
怎么轮到温呈宣就不一样了?
“你不希望我一直爱你吗?”温呈宣的眼眸深似海,像明亮纯净又不染尘埃的宝石,映照出祁纤尘的模样。
“希望。”祁纤尘没有犹豫,“我想你一直喜欢我。”
温呈宣不太满意,“只是喜欢?”
“……”祁纤尘错开目光。
他确实还不太能承受类似于爱这样的情感,他可以是责任,是保护,是偏袒,但如果是爱,祁纤尘无法保证自己可以和温呈宣等价交换。
“你不爱我吗?”温呈宣像是个尽职尽责的老师,循循善诱着想要祁纤尘给予回应。
祁纤尘迟疑片刻,问:“我如果否认的话,你还会爱我吗?”
“我不会。”说罢,就好像刚刚的温柔也是过眼云烟,温呈宣又变成了以往那副高傲冷漠的样子,“祁纤尘,人可不能这么贪心。”
祁纤尘还是第一次感受被温呈宣压制,温呈宣给予他的特殊待遇太多,多到祁纤尘觉得在自己面前的温呈宣和在外人面前的温呈宣不是一个人,这样的感触越来越强烈,是为什么?
因为爱吗?
温呈宣会越来越爱,祁纤尘会爱吗?
见祁纤尘居然还在出神,温呈宣胸口闷着火气,“不然我就走了。”
祁纤尘还没做出回应,温呈宣真的转身就走。
眼看着温呈宣越走越远,纵使看出了这个人在刻意放缓脚步,但奈何他高腿长,祁纤尘要是再不挽留,就真的走了。
祁纤尘不想看温呈宣走。
“温呈宣。”
秋季的落叶金灿灿的,忽然间被无名的风掀起一些,并不久,祁纤尘被温呈宣环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