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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着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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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台,连同围着的地面几乎堆满了新书,一摞摞白花花的。

      闵晓园就夹在这些书与黑板之间,被映衬得暗淡、不精神,乍一看,也是纤薄的一片白花。

      掠过连连的哈欠,四溢的喧嚣,她对着粉笔驳落的板报望了会儿,回过神,灯管的光像毛毛的刺洒下来,扎得人眼睛生疼。

      底下已经有同学问过好几轮了,书什么时候发。晓园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回答,等人来齐了再发,说得自己的心也烦躁不已。

      她乜了一眼角落里的周网辉,完全不懂他怎么能睡得着的,还拣了个窗边的位置,很奇怪地甘愿在前排。

      忽然间,晓园想起还有叠书放在旁边教师休息室忘了拿,三步并作两步赶出门,险些撞着了人,于是急忙撤到一边。

      没成想对方也是个谦让的,晓园挪到左边,她也挪到左边,让了又让。

      抬起头来待要看清是谁,可是走道灯光昏暗,她不由得睁大了眼。

      教室的窗子里依旧嘈闹不停,走廊的窗子外还有几声蝉鸣,暗蓝灰调的夜幕静谧安详,而眼前的人就像从夜幕里走出来似的。

      是对方先问的好,说她叫傅茨茵。晓园也念了自个的名字,这就算认识了。

      晓园瞧她两手空空,问她哪里来,找着座位没有。

      茨茵回道:“提前找好了,因为有事来迟了,不知现在书发了没有。”

      “人差不多都来了,再不发估计要造反。”晓园沉吟道,“等会儿你帮下忙,好不好?”

      茨茵点头答应了,但见晓园一阵风似的走到休息室那,又闪身回来。

      两人一齐进了教室。

      茨茵停在台上,而晓园一路走去靠里那组,叩醒了一个男同学,男同学打着哈欠,懒懒跟在后头。

      晓园给二人介绍,又找了前排几个女孩子帮忙发课本。

      书发到一半,她兀自捡了支粉笔,照着书单将那二三十个书名一列了出来,再圈出总数让同学清点,看看可有少的,及时反馈。

      同学们忙着对照,安静了一大半。

      除了傅茨茵手上那份,别的书已发完。周网辉见没他的事,早下去稳当当坐着翻新书,脸色不大好看。

      茨茵瞧见有个人举了手又迅速放下,正纳闷时,他又高高举着手。

      晓园过来问还有什么事,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道:“没有人呀。”

      茨茵道:“你看,像是第三列最后那个。”

      晓园眼尖,在他收手之前瞅见了,为发课本的事再次谢过茨茵,亲自前去问那同学。

      “刚才数错了,没有问题。”

      虽然是没事了,但晓园心里不见得高兴,仿佛她希望别人有点事,却又不是这样,兴许是还没有从浪荡的暑假里醒过来。

      新的学校,照样是选班委 ,开学仪式,大扫除,军训,初中的程序高中再走一遍,没有什么新意。可是校园有一种新鲜愉悦的氛围,像湿水毛巾把玻璃窗积了近两个月的灰尘擦拭去。水渍纵横交错地汇集,淋淋漓漓流下来,看上去虽非特别清晰,可是水清透明的,也都认作干净了。

      如果一定要有新的开始的话,这就是新的开始 。

      以她的长跑成绩不上不下,现在她随便跑跑就迈入前列,并没有付出多一点的努力,只是自然地生长。

      她的身体正一天天变得强劲有力,关节像抹上了灵药,在挥动的风的吹拂下清凉凉的,可是脸颊烧得火热。

      终点线那不少女生叉着腰 ,弯长了身子喘气,有的索性坐在大太阳底下,好一会儿才挪进树影里。

      傅茨茵站在人群外缘徘徊着 。晓园缓了缓呼吸,走近她:“我一直想问,你又不像个体育生的样子,几圈下来跟个没事人似的。”

      茨茵微微笑了,说:“其实我也累,只是你看不太出来而已。”

      晓园听出来,那是“爱面子”的委婉说法,很明白地点了点头。

      茨茵就是这样,有时纠结得过分,但当她不拘小节的时候,会令人感到可爱,甚至于到可敬的地步。

      军训的时候她们中间隔着一个人,得休息时她安安静静的,像在想什么,却根本什么都不在想。后来她解释说是为了保存体力。

      晓园和她不说话,单纯地散散步也很好。

      2
      就有那么一天。夜雨过后,灌木丛的叶子葳蕤新绿。地面还湿润着,学校免去了课间操。学生三五成群出来教学楼活动,不紧不慢地踏着步子。

      浅蓝澄澈的天,横着数道白云,是旧日的残桥。凉风荡巍巍的,像“澄江静如练”中一缕缕的水练子,又轻又凉又透。

      洁净的石子路上,迎面走来了周网辉和他的同伴,双双遇见了也不打招呼,仿佛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和彼此扯上关系。

      晓园脸上淡淡的。茨茵疑惑道:“你们不是认识吗?现在怎么不认识了?吵架了?”

      “没有。”

      “我原来还感觉你们很熟悉。”

      “可别这么说。”晓园道,“我虽然有和他认识三年,仅是知道一点他,出了学校八竿子也打不着。”

      茨茵又问:“那既然认识这么久,你们当没看见一样?”

      “都是他呀,我问过他,他说什么‘都这么熟了用不着招呼了’。”末一句她故意捏着极细的嗓音说的,周网辉平时并不这么说话。

      “那你怎么说的?”

      “我叫他等着,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茨茵察觉到他们之间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不免忧心起来。

      晓园忙道:“没事的,我恨不得他永远不认识我才好呢,我可不想看见他。”

      “他以前得罪过你?”

      “他敢?他有把柄在我手里,以为我不知道他那些事儿。”晓园放完了狠话,转而又笑,“没有啦,他这个人有时还好,有时很烦,比如说他问我题目,听一半,有时没到一半就说‘我懂了,懂了懂了’,浪费我心情。”

      一如既往的就是懒,现在还多了点沮丧。这句大实话她倒没有说出口。

      “哦?”

      “如果你喜欢听的话我可以多告诉你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看在你那么想说的份上,我就勉强听一听咯。”

      正当要说起周网辉上课打架的事,忽然有个声音来不及似的道:“傅茨茵…。”

      凭空听闻有人念出她的名字,像哪里做得不好被当众点了名。傅茨茵心里吃了一惊,很快瞥了他一眼。

      这人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况且周身一副阴沉的气质,脸色也非友好的表示,是找麻烦的也未可知。可她新来到这里的学校,还没接触过几个人呢,难道听错了不曾?一句尚不能确定存不存在的话就勾起多少烦絮出来,她索性当没听见,定定看向前方的路。

      晓园却认得那是班上的胡筠言,联想起开学头一晚,心中有了个大概。不错,茨茵很漂亮。她是饱满的鹅蛋脸,圆圆的额头,下半部的圆是靠那点婴儿肥撑起来的,眉目舒展,五官明朗,偶尔笑起来,像晴空下的水光潋滟。

      尽管他的眼神再平常不过,似乎还带着一丝认真,然而晓园的眼珠子还是想翻到天边去。

      女同学私下的谈话里,胡筠言不止一回地出现,大部分时候充当个走过场的角色,晓园无法借只言片语拼凑出一块完整的性格······她想得太多了。得知茨茵连他的名字也不清楚,她开心地丢开了手。

      3
      胡筠言边上的男生叫张志尚,和晓园同为班委会的成员。

      “她认识你吗?”

      张志尚和胡筠言尚未相熟到一定程度。他不开口,他也不便多问,只暗地里揣测他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此外倒合得来。

      他俩个是走读生,通常一道来学校,一道回去。

      班上其他的男同学,时间长了,也纷纷找到说得上话的组成三三两两。

      其中就有那不爱说话的,多话的同学对他知之甚少。几个人像麻雀一样支着爪子趴在窗户边上。谈及年龄,多话的同学得知话少的同学较众人约略大两岁,便顺着杆子慢慢问他就读的初中,授课的老师······

      风吹来愈发犯了困,众人眨巴着眼,听他在那牵三扯四地问开了去。

      一个同学藏不住心思,笑着推他道:“你问那么仔细干什么?”

      那多话的还只管有条不紊地说下去,一走廊听见的都笑了。

      多话的同学完全没在意,起了另外的话头。

      他们这些新晋的一年级生,个个神采奕奕,像回到了不知困乏与昼夜的小时候。虽然经历了酷晒的磨练,虽然课程添了好些类别,作业杂乱得没法收拾······

      教了十几年书的老师拖着疲倦的身子进教室,展眼望见底下一双双鲜亮的眼睛,笑着翻开书,用力摁平了。有的老师心情被点燃的刹那,恨不得将世上最精妙绝伦的知识理论授予他们······

      音乐老师也喜欢,夸他们班精神面貌好,合唱形象方面准能拿满分。

      兴许是随口说说罢了,晓园这么想。其他班级的大白嗓子并不比他们差,如果最后排名很难看,也不值得难为情。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她从未说出口,怕被喊打。

      到了去舞台彩排的那天,正式比赛非常接近了,音乐老师指挥着练习了两场,竟然在这时候辨听出有人走了音。

      先前也照这么个队形唱过的,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以。

      音乐老师拍了两下手,示意安静,又令整体唱了一遍,挖出来七个同学再唱一次,拨走了两个。

      同学中多是漫不经心的,因为牵扯不到自己身上,也有揪着心,为她们紧张着的,如果被点出来多少有点丢份儿,唱的人也有所知觉,于是歌声越唱越低,音越走越低。

      音乐老师又命剩下的女生只唱跑调的三句,走了一个,又唱一次,又退回来一个。

      人群中有个声音脱口而出道:“傅茨茵音很准。”

      满场悄然,一声咳嗽也不闻。

      张志尚立在边上,心想着看错了他,以为他会有些手段,谁知这样直白。
      音乐老师并不在意,继续挥着手指示剩下的女同学发声。

      傅茨茵暗暗庆幸很多人不认识她,她的同学都全神贯注地盯着舞台正中心,目光像一支支箭飕飕穿过身边,穿过她,她觉得有点冷。

      她身体挺得僵直,可不敢再看眼前了,回想方才那句突兀的话,微微侧头顾着身后。

      高高悬着的灯的白光像长刺一样扎进眼睛里,他们的头发像碟子一样盛着光,有的面目被光的影子笼住了,黑乎乎的看不实际,有的脸被泼上了白灿灿的一块光渍,都石像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而傅茨茵脑子里不断地闪现他的脸,也许是对声音敏感的缘故,下意识地想到了他。

      再要认清说话的那个人是谁,距离那句话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茨茵心上也有了疑影,以为听错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返过身去看他,很自作多情似的······

      音乐老师给三个同学妥帖地调好了位置,生生拽回了傅茨茵的注意力,她跟着同学们轻轻唱起了调子。没有人记得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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