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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留心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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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即便是走读生,也得拿了班主任签字的假条才能出中午的校园。
天气还算暖和,傅茨茵知会了晓园一声,提早回寝室将就着用冷水洗了头发擦干,下午上课时还残留着一些水分。
胡筠言看在眼里,想到了雨后远方清湿的山峦,幽然恬静。然而她的头发很快被剪去了一截。
是为了消她心头之恨?这一想,对她的头发有点不公平,因为它们曾是她的一部分,她不该拿来出气。
她曾把所有的气恼都倾注在了那些头发上,可他真的有那么讨厌吗?不见得。
奇怪的是在那之后,胡筠言消停了许多,俨然不符合傅茨茵旧有的印象,仿佛她很了解他似的,事实绝非如此。而且,一个谜就是一个陷阱。
就当作他们初识不久吧,看在同学情分上,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同学,尽管心里早已将自己与他划分得山远海远了。
可千万不能表露出来好感,无论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总觉得会因此遭受一顿羞辱,无论是她的还是他的,或者别的什么人的。
傅茨茵的思虑,源于晓园告诉过的一些流言蜚语。发生了什么听说了什么,晓园把值得一说的都告诉给了她,也不是看准了她是个独来独往的走读生,几乎没有人可诉说,当然她肯定不会说出去。
而且晓园打心底觉得,只有茨茵能理解她的困惑、愤怒、不屑和过于理想主义。
至于别的同学,晓园虽然能谈个三天两晚不带重样的,可是和她们的心始终隔着一层,如果遇到认为和她谈得来的,稍稍表露一丝热心,她便会及时刹住脚步,以维护自由身。
她也有管不住自己的时候。从前碰见那些漂亮精致的小玩意老是忍不住想买下来,束之高阁,然后懊悔,不懊悔也会冷淡。
现在收敛了很多,在茨茵的影响下。
她两个未尝有过从亲密的表现,不挽着手,不搭着肩。茨茵和她是有话可说的,随时可以开始,可以暂停,下回不记得也没关系。
对比起来,她和胡筠言彻底地没有话可说,任何话都是不合时宜的。假若一时冲动真想要说些什么,出于自尊、防备、流逝的时间等等缘故,她也不会袒露多少真心。
等过段时间一换座位,和他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很好。
这学期,傅茨茵和闵晓园选的体育项目,下课不要求集合,提前十多分钟就可以回教室,休息,写作业或看看书,各种各样的书。
“傅茨茵。”有人叫她,是班上的带鱼,他嘻嘻笑着,拱肩缩背地凑过来,用亲和温柔的语气说:“我又来和你换座位了。”那双多余的手如果不卷着语文课本和资料,大约会摆弄她的书。
仅仅是刹那的猜想便倍增出厌恶,傅茨茵面上不好表现,只得佯装耳背。
带鱼换了条腿支撑,道:“和你换位置。”
茨茵心中冷笑:她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上星期的自习课,她不过嫌过于吵闹才勉强答应的。
她示意他看黑板上的课程表:“下节课可是语文老师的,我可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和她的关系又不差,前面听课好。”
茨茵反问:“既然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去。上次点名的谁不在自己座位,就被说了······”
“换啦换啦。”带鱼央求,“你想多了,她不是很喜欢你吗?你在前面她肯定高兴。”他现在笑得相当勉强,一开始的笑像是用劣质颜料画上去的,掉完了颜色,把嗓子也侵蚀了。
茨茵听得出那命令式的态度,一时沉不住气站起身来,带鱼的脸色立刻有所松动,然而她仅仅是起身而已,不搭理他,并且决定就这么拖着,拖到铃响。
带鱼也不吭声。两人像在比赛,谁先开口就输了。
“不行,我不能和你换位置。你还是找别人吧。”她是做心理建设,但是太匆忙,而且说出了声。她简直想象不出来语文老师对她发火这回事有多可怕。
“快点,快点。”带鱼不住地跺脚,“等会就上课了。”
无论他如何咬牙切齿,她也不能动摇。她努力地转移视线维持镇定,但是心明显慌了,而且觉得她的手,甚至整个人都在打颤。
“你到底走不走?”一个字一个字从他那狰狞的长挂子脸钻出来,他气得发抖。
如果他单纯要打她,那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同归于尽。她如果遍体鳞伤,那么他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带鱼毕竟还没动手,这样的小事倘若张口了,她的面子往哪搁。晓园也不在座位,哪去了?就怕连累了她。
她屏声静气,胡思乱想着也许刀山火海更容易跨过去。
11
就在此时,胡筠言不急不缓走进来了,旁若无人地抽开椅子。
带鱼如同看见救星一般,两只小小的眼睛发现了碗口大的光明,指着茨茵控诉:“胡筠言,你来评评理。”
胡筠言很快瞥了她一眼,问他怎么回事。
方才傅茨茵还不情愿让他目睹自己的窘态,现在只觉得世界要完了,他肯定会拉偏架的,然而她沉住气,预备做殊死的抵抗。
带鱼抱怨道:“让她和我换个座位到前边去,死都不肯。你说她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茨茵狠狠地瞪他,转而向胡筠言解释:“他乱说的,谁都知道语文······”说着就顿住了,这是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她自觉得可笑,却笑不出来,脸色很难看。
“你上去吧。”胡筠言轻飘飘来了这么句话。另外两人都不约而同看着他。
她脑子里的思想不断地冲击碰撞着,既认为还不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因为她去与不去不是由他决定的,同时他的回答又在情理之中,而且平时她对他那个样子······
带鱼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气:“听见了吧?让你上去。”
茨茵依然没有动身,双手紧紧扪着桌子,妄想捱到上课铃响那一刻,同学们都回到教室,他绝对要收敛收敛。再不济,老师前来授课也必然要过问。
“我是叫你,回去吧。”胡筠言点了一下前方的座位。
带鱼一时愣住了,明白过来后,惊讶逐渐转为愤恨,当然,他的恨意是对傅茨茵作出的。
“得,我走。”他往前挪了两步,又猛然扭过头,狠狠钉一眼傅茨茵,“你给我等着。”
等什么?傅茨茵不禁联想到校外事件,把街头的学生围堵到巷尾······之前王绚纯嘲讽的那个男生最近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带鱼会放过她吗?他的心眼比针孔还小。
茨茵尽管对单打独斗有些底气,究竟寡不敌众,她打算放学铃一响就冲出去,叫他连人影儿都摸不着。
可是她没有经历过那样糟糕的事,况且端端正正坐在教室上课,没有比现在更安全的了。
过了半节课,她觉得老师讲的东西大多毫无用处,心思自然而然地从课堂抽离出来,盘算下课后一定要跑得很快,很快······
周天回来,带鱼没有如她担心的那样来找麻烦。
不管胡筠言是有心还是无意,她理应说声谢,可迟迟道不出口,也没有遇着合适的机会。
12
胡筠言体育课受了伤,去医务室买了些创可贴往脚踝上的伤口贴。
傅茨茵回教室的时候注意到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故,步子放得不能再轻。
胡筠言忽然地抬头,险些把她吓到。两人默契地都不作声,她拉开她的椅子,他埋头继续理他的伤口。
校服晒了许久的太阳,烘烘散发着热气,贴到那冷桌子冷椅子上,又是凉又是热。
茨茵的余光扒拉在眼眶那,怯怯窥视了一会,但没有丝毫的同情可言,也不正经地当作一回事。
这星期第二次体育课结束,胡筠言仍然用创可贴捯饬他的伤口,边上的纸团沾有血迹。
次日大课间前,潇潇洒下一场雨,地面湿哒哒的,广播哄然响了两声便哑掉了。
胡筠言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创可贴、药水还有药用棉签,他回来看见,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傅茨茵,然后拿着药去找任紫荣:“是不是你放我桌上的?”
紫荣当头被问住了,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叫道:“你为什么要问我?关我什么事啊?”
他转而瞅向张志尚。
张志尚急忙撇清了:“哪可能是我,卡里都没钱吃午饭了。”
胡筠言有些烦恼,又问边上的孙恩彤还有后桌的两个女生,半列的人都问完了,没有人知道。
张志尚灵光一闪,道:“不会是傅茨茵给你的吧?”
胡筠言果然过来相问。
“不是我。”他说不清那情绪是厌烦还是生气,返回去道:“不是她,你不要乱说。”
“听见了。”张志尚老不情愿地拉长了声音。
“既然不知道是谁,那我拿去丢了。”佯装着要走,这时候傅茨茵却看了过来,他迅速掂掇了一下,改了主意,惋惜了一声:“我还是留下好了,不能辜负人家一片好心。”
张志尚不耐烦道:“你嚷给我们听干什么?说不定是谁放错到你这里的,你用了,让你赔新的。”任紫荣等人都笑将起来。
这一天结束也无人为这事找他,所以胡筠言用得十分放心而殷勤。
张志尚可受不了那轻微刺鼻的药水味,直截了当地说:“你和之前一样贴创可贴不行吗?”
“你懂什么?涂药水比较好好不好?”
“好好好。”
他冷眼旁观着,觉得好笑。不管胡筠言是如何想的,他肯定送创可贴非傅茨茵所为,不像任紫荣,即使有意隐瞒,可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
至于傅茨茵,平时除了在教室,他们鲜少遇见,偶然遇见一次两次,胡筠言略带挑衅地叫住她。
她不能理解,张志尚也不理解,他们两个人的不理解是不一致的。
傅茨茵听是听见了,没有一次回应,从来都是默默走过。
张志尚乐得在旁呵呵笑着,说句风凉话,拍两下手,反正胡筠言碰壁又不是一回两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