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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沉到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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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纯相信书思不是完人,有她自己的脾性和缺点,那要等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发现了,而不是现在。
偶然有一次,她听见有个老师找书思说些什么事,书思在走廊回应的两句世情客套话,刮到耳根子底下像薄而透明的碎玻璃片,割裂了她的认知。
天气阴沉起来,周遭安静到可怕的程度,她不清楚是天气的变化还是她的心理作怪。
除了课堂内外,几乎无从了解书思。不难见到别的同学喷薄的热情,她心里有点拈酸。
如果主动凑上去扯两句学习,未免太不解风情,她不是个书呆子,也不会刻意表现出对学习的热忱。
别的女同学也并非仅限于学习相关的话题,她们似乎更热衷于夸赞她,她的不管是外表还是心态上的年轻。仿佛只有她在乎书思这个人,她并不怯于表露这一点。
还有的同学曾在书思下课后跑去给她推荐唇膏,交谈了几句,台下的人微笑着看她们。王绚纯对着完形填空题也笑了。她知道她除了成绩无以为报。
冬天来了,书思穿棉服的时候像个糯米团子,穿大衣的时候少,或者从来没穿过?
她往往是气定神闲地进来暖乎乎的教室,象征性地摩挲两下手问同学冷不冷。大家都说好冷好冷。
而空调是整日整夜开着的,室内和春天一样的温度。她听不见书思笑着说了什么,绝没有嘲讽没有揶揄,她是很了解这些学生的。
放寒假前,上完早上第三节课便可以回家了,同学们心神不定地过了两节课,老师出教室前一脸的不悦。
第三节课是书思的,绚纯先还有点担心,担心这些不消停的惹她生气。开场就出乎意料,她琢磨着可能是其他人闹腾够了,略微喘口气,可他们端坐着看着她。
书思把书放在讲台上没有翻开,只口述了寒假作业,就让大家自己复习了。
有人问为什么不上课。书思回答说:等一下就放假了,我讲课你们还听得进去吗?
底下一个个听得喜气盈腮,不是在那里说话就是在收拾东西,嘈杂声快穿破天花板了,仅有少数同学不愿牺牲这点时间。书思坐在台上,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王绚纯的心却像老式钟摆荡来荡去,忧心是否会有老师来提醒她们班,那多让书思下不来台。
铃声铛铛打了几下,同学们哄哄嚷嚷地奔走东西,走廊外走只有傅茨茵她们教室没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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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课老师说什么也要坚持完成课程进度,捱了好几分钟才肯宣布下课,放假的喜悦活活减了一半,还是忙着乱着,像往日放学一样。
有同学不经意看了一眼窗外,惊呼下雪了。窗边随即排了七八个同学,紧紧密密的。
这年冬天雨水少,雪也来得迟。
盐粒一般大小的雪珠稀稀疏疏地飘落下来,不及濛濛春雨,有些同学挨在边上匆匆一瞥即赶着回家去了。
周网辉拄着扫帚瞅了半天,仍没头没绪地问:“哪呢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傅茨茵恰好经过,穿过人与人的缝隙和玻璃窗,触到那惨白冰冷的一片天,无奈地说:“你往树叶里看不就知道了。”眼光回转时看见了胡筠言的脸,心里一惊,趁他还望着窗外,她连忙走开了。
晓园和茨茵负责擦黑板、整理讲台和打扫的工具,最后倒垃圾。
晓园是住宿生,教室这边完了还要收拾宿舍。茨茵一手帮她拿着些书,一手与她拎着垃圾袋下去,自己再上来一趟。
教室不剩一个人,乍一看还是堆满了书,零零落落的,呼呼的风声里颤动着流水声,傅茨茵去查看了一番,原来是水管里发出的。
要带回的书已经整齐叠好在桌面了,她就站在自己座位上略停了会,抱着书轻轻掩了门。
出来没几步,一眼望见了胡筠言,她下意识地低头,以为这样她就消失了,也不知道他在这。
胡筠言也下意识地看向地面,临到教室门口,他忽然转身问:“教室的门关了没有?”
她大可以满不在乎地无牵无绊地回答,或者干脆装没听见,决绝地离开,然而她身不由主地转过身告诉他:“没有。”
出了教学楼,纷纷扬扬的小雪融化在眼睛里,她觉得她应该掉点泪的,可是一眨一眨,眼泪转了回去,也可能是被冻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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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筠言听到了傅茨茵的回答,理应说点什么的,可是到了这个节点,他还能说什么,说了也不济事。
雪很快地融化在地面,来不及挽留地升到空中去了。天短短晴了一阵,又是密蒙的阴云。下一次的雨不还是那些雪融化的,循环往复,无法摆脱。
也许他还是愿意有一点联系的,去模拟口语测试的那个晚上,一群人赶着回教室去,剩下些慢悠悠的,不那么快回去,延捱着,就像在回学校的路上幻想永远没有终点。
她们走的侧门。二楼楼道的灯坏了。大家只顾着脚下的路或是因为复习得太累而没有说话。
“闵晓园,你到哪里去了?”
“我就在你身边啊。”晓园把手放在傅茨茵肩上,明显感受到她哆嗦了一下,“如果你看不见的话就抓着我。”
晓园依稀可以看见她摇头,镇定地说:“没事。”
清晰得就像在身后说话似的,他伸出手攀到沁凉的扶手那,站定了一会会儿,又很慢很慢地收回了手,身后仍然没有一个人走下来。
楼道口有一点不甚明朗的天光,他又在那里停住了,直到张志尚不耐烦地在外催促他,他跟了上去。
她和晓园一行人走了出来,有颗大树挡住了昏黄的路灯,她们头上还是黑漆漆的。
春天才过去了一半,温暖湿润的空气腻着一股子绿叶青草的味道,仰着脸,天上一小截弯弯的月亮迷迷糊糊,薄薄的云穿过,有梦一样的迷惘。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道是道,灯是灯,灯的光沾不了道的边。
道旁零零落落散着一些小石块。灰的白的灰白相间的,白色的石块像童话里故意掉落的,用来指引回归的路,然而远方的灯和亮堂的屋子不是愿想的终点,仿佛都有点不能称心的地方,可是一坐在明灯下,心就如磐石,一直沉下去,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