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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掌心 ...

  •   建筑透明澄澈的玻璃窗内,闻奕桉背着安逸,步伐急促慌乱地往医务室赶。他听到了背后的人传来的微弱呼吸声,抱住安逸腿的手因为湿滑的汗水只能用力往上掂了掂,腿上动作更快。

      门砰的被撞开,“医生,有同学中暑了。”闻奕桉极力稳定住气息,可始终稳不住略微发颤的嗓音。安逸如今浑然没有一点力气,昏晕了过去,整个人像个任人摆弄的人偶。

      闻奕桉将安逸放在床上,退开了身子,这才发现安逸的眼球正不安地转动轻颤。一离开了闻奕桉的碰触,安逸条件反射地想伸手拉住身边的人。

      医生拿来器械,为安逸做检查。安逸抬起的手臂正慢慢顺着闻奕桉的掌心滑到手腕,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骨头里冒出来,闻奕桉立时抽出自己被抓住的手腕。

      药剂和水被灌了进去,安逸忽然咳嗽起来,闻奕桉没照顾过病人,只能笨拙地抚顺安逸的胸口,大约过了十分钟,安逸才逐渐恢复到正常平稳的呼吸。

      闻奕桉失了力,坐在了隔壁床位,微风从窗外吹拂进来,蓝色帘子投下的阴影在脚下不断晃动。医生在抱怨着学校把运动会提前导致不少学生中暑这件事,可闻奕桉却觉得她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安逸的眼角有颗泪痣,细细看去才能注意到痣的存在,可惜长在了男生身上,倒没显得有多么柔情蜜意。如今整张脸沁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呼吸都是微弱的,眼角更是没有精神的下垂,配上那颗泪痣整个人更显得委屈巴巴。

      在青春期的时候对一个同性产生好奇心,到底是出于孤独寂寞的心理还是同命相怜的心心相惜。闻奕桉想确定这种好奇是什么东西。即使直接断了联系。他依然频繁地把目光放在安逸身上,长久地不挪开。现在安逸乖巧安静地睡着,他终于有机会明目张胆地打量他。

      安逸在睡梦里也是不安稳的,柔和的面容和本人的脾气大相径庭,有些秀气的眉毛时而蹙起时而落下。安逸在昏迷中开始做起梦来,他梦见林青梅遇见他那死爹的场景。

      一个建筑系毕业的大学生初入社会就找上比自己大了四岁的女人,自诩才华横溢命比天高,为了所谓的职业发展便没脸没皮的让女人养着。两人刚开始谈起恋爱,发誓一生一世,彼此相互扶持一直走下去。那会儿的誓言是真的,后面的翻脸不认人也是真的。

      安逸很小就知道努力并不能改变什么,大多数活在底层的人并不是恶习缠身也不是不够聪明没胆量。只是生活给人的重担无法承受的话,人的精神在磨砺下就会逐渐扭曲,□□也会腐烂,更遑论理想。

      等属于荷尔蒙的激情退散后,入目的就是生活的一地鸡毛,是房租、电费、大米、油盐还有未婚先孕。

      男人跑了。

      留下一堆没用的书本和图画,剩下安逸和林青梅。

      流言说的难听,林青梅多蠢啊,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女人受的伤害更多。她以为男人年纪小,真心会更多。殊不知天下乌鸦一般黑。

      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儿子,她更是带着无比阴毒的怨恨。三更半夜爬起来给孩子喂奶时,林青梅心里的愤恨就会变得更深。这种怨恨直到安逸开始懂事才变得没有那么明显。

      可恨永远是恨,安逸只要做点不顺心的事情,林青梅就会不留余力地殴打,等安逸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她又会掀开安逸的被子,抱住自己的儿子就好像抱住命苦的自己一起痛哭。

      其他时候都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安逸苦头吃过不少,等大了点他也学会了反抗,林青梅打不着他就会连着安逸那个消失的爸一起骂。

      杂种,小兔崽子,去死吧……安逸听到耳朵生茧。对这个儿子,爱是有的,不过没有恨多。与其说林青梅对安逸是母子连接血缘深厚的爱,倒不如说是一种含着玻璃渣一样的爱。

      咽不下去,又不敢吐出来。

      安逸眼皮轻轻抬起,闻奕桉以为他醒了便凑过去看,谁知那眼神涣散,瞳孔漆黑一片没有半点清醒的意识。

      “……”安逸在嘟囔什么,“妈…你打我吧…”

      闻奕桉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看到那根轻轻勾住身下医疗垫的食指,在反复不安地伸展缩回。安逸此刻躺在床上,像小孩似的面上自然涌出几分悲哀可伶的感情。

      闻奕桉伸出食指,慢慢地和安逸的食指靠在一起。只贴了一瞬,安逸就瞬间冷汗淋漓地睁开了眼,仿佛是做了噩梦一般大口喘着气。

      一双眼睛刚从昏迷状态中清醒过来,虚弱却灼灼明亮。安逸侧着头一动不动的盯着闻奕桉,直到医生过来重新测了身体数据,安逸才突然定了定神,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发现自己正一直冒犯地盯紧对方。

      他默不作声低着头,无声挪动身子,似乎极其不想同闻奕桉碰到。

      “谢…谢谢啊。”

      闻奕桉沉了沉脸色,让开位置,安逸的躲避淹没在黑漆漆的眼瞳里。

      “既然没有能力做不了,就不要硬着头皮觉得自己可以。”

      安逸觉得闻奕桉好像生气了,但他的愤怒来的莫名其妙。他还有些不服气地小声顶嘴,“我怎么知道自己会中暑。我又不是跑不了3000,只是天气这么热,一不小心…也是正常的吧。”

      或许是没有底气,眼见闻奕桉看向自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安逸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闻奕桉突然笑了起来,只是怎么看都没有好意。安逸抬起眼皮,像小狗似的望着站在床前的闻奕桉,又心虚地把头埋了下去。

      “你好像很有活力,既然这么有活力那你周日来给我上课吧。”

      “真的假的?”安逸眼睛瞬间如同曜日般亮了起来。他早早拿了别人的钱,要是收钱不干活,心里总归一直难受纠结,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应该上一节课收一节课费用。没想到中了个暑,闻奕桉就让他上课了。尽快上完课两人就彻底钱货两讫,互不相干。

      闻奕桉一眼就看出安逸在想什么,干净利落地吐出两个决绝的字,“假的。”随即转身出了房间。

      安逸仍然在后面大喊,恨不得翻身下床问。“到底真的假的啊。喂!闻奕桉!”

      “同学不要乱动啊。”医生将在扑腾的安逸摁在床上,安逸只能眼睁睁看着闻奕桉越走越远。“靠,坏人,太坏了。”他在心底咒骂闻奕桉,转而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教训对方,只能偃旗息鼓,一下子蔫了似的仰躺在床上,长叹一口气。

      “啊啊啊啊啊——”

      闻奕桉飞快地离开了医务室,直到操场传来的又一声发令枪响,他才停住步伐。一个人静静在过道里站着。阳光直直地照进了楼里,在洁净的地砖上留下一道道窗框的影子。

      空气里细细小小的浮尘正缓慢而清晰地漂浮着。整幢楼房一片寂静,打开的窗户外吹来一阵热风,掌心突然传来一股不易察觉的濡湿,那是安逸身上的汗水。

      闻奕桉站在窗前,眼神发愣地望着手中的水渍。想起来了,安逸摔在他怀里的时候,为了确定是不是中暑,他甚至伸手去摸了安逸的额头,脸颊和脖颈,是滚烫的。

      掌心的汗渍隐约在直射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闻奕桉走到洗手间,任由水龙头冲刷过自己的双手。不论洗了多久,那股滚烫濡湿的触感好像依旧黏附在他的手心,让他忍不住揉捏手掌。

      他不能理解这点莫名其妙的感觉,难以自控的情绪使他困惑,同时,他又为自己心底升腾而起的某种东西而感到恶心。

      一朵白云飘了过来,遮住阳光,使得天空变得阴暗了些。闻奕桉站在窗前抬头望着天空,一直站了许久,手上未干的水滴一点点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身体两侧。

      他想要正视自己的某种心理,也开始想知道如果安逸看到自己是这种反应,他会怎么做。

      安逸拿到了铜牌,兴高采烈地站在颁奖台上,让台下的李殊云给他拍照,特地叮嘱对方要把自己拍得帅气英俊。李殊云非常给面子地在拍照过程中给了不少情绪价值。铜牌在安逸手上,跟着主人摆出了不少矫揉造作的姿势。

      于是,在收到李殊云发来的短信后,早已躺在家里床上的安逸毫不犹豫地挑了一张表情最得意,动作最做作的一键转发给了闻奕桉,并配文:

      “啧,铜牌呢。”

      闻奕桉过了十几分钟才回了信息。只是简单的几个字。

      “周日来。”

      手机的光线照在安逸的脸上,安逸忿忿不平地敲下文字。“知道!我又不会坑你钱,怕什么。”

      闻奕桉挑眉,实在是意料之内的回答,毕竟两人的神经几乎就没有统一在一条线上过。他明明知道对面肯定在生气,依然幼稚可笑地又发了一条。

      “不来扣钱。”

      安逸捏紧了拳头,对着空气肆意乱挥,好像这样就能抵消掉和闻奕桉发火的怒气。他阴阳怪气地发过去了一个笑脸,便将手机甩在一旁,四肢伸展平躺在床上闭眼休息。

      信息提示音再次响起,安逸以为又是闻奕桉的“警告”,就懒得及时去看,浑身酸痛的厉害,他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半小时,才拿起手机看了眼消息。

      闻奕桉发来了一个点赞的小手。

      安逸笑出了声,情不自禁地在床上伸懒腰扭成蛆。“好耶,承认吧,我就是很厉害。”声音得意洋洋有着属于少年人的爽朗。或许是因为运动的缘故又或者因为其他,安逸那个晚上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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