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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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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只觉得体内仿佛关押着一只躁动不安的兽,可是关德平的脸色越来越差,他尽力地将自己的异样藏起来。
大家都在伪装平静,顾昭尽管已经心急如焚,却还是温和地问:“关太医,父皇究竟怎样了?”
关德平不敢去看面前人满是期待的眸子,他低着头:“公主殿下,臣尽力了。”
顾昭喉间苦涩,顾明在一旁开口:“还是烦请关太医为父皇尽力延长,也让他少些痛苦吧。”
“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顾昭满心苦涩的走进父皇的寝殿。顾征倒是神色坦然,他昔日在战场上高大神武的身躯如今病弱地歪倒在床榻上,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但是在看到顾昭走进来后,却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顾昭心里难过,却不愿让父皇心里难受,便也挤出笑容:“父皇,可觉得好些了?”
顾征看看寝殿里站着的宫女太监,顾昭会意,命他们都下去。
顾征这才说:“人生老病死是谁也没法子改变的事情了。阿昭你也不必太过难过。”
顾昭勉强的笑着:“是的,父皇是要去和母后团聚,总有一日,我也会和您和母后团聚的。”
顾征虚弱地笑了:“那一天还是晚来些的好,朕和你的母后虽然感情甚笃却相伴甚少。年轻的时候朕总是在外头打仗,后来好容易打下来天下,可是没想到比之前更忙了。还没来得及好好陪陪她。这下朕可要去好好补偿她,你可不许来捣乱,最好是让我们快活越久越好。”
顾昭微笑:“父皇和母后感情深厚,实在是令人羡慕。”
顾征叹气:“说来,兴许你的母后还会责怪朕呢。这事上,朕要对不起你了,你可还记得你的婚事?”
顾昭眼神坚定:“父皇,女儿作为顾家女,自然是要为顾家献力。不过是区区婚事,女儿不委屈!”
顾征浅笑:“那朕就放心了。朕已经设宴见过谢家的儿女了。”
“哦?那父皇有意于谁?”
“朕的意思是,希望谢家有助于皇位稳固,但是朕不希望谢家有朝一日成为大齐的祸害。谢家大公子拿了你的扇子,可是谢家大公子这个人心思深沉,和谢雨亭有的比,朕很不放心;谢家二公子倒是心思简单,鲁莽直率,可是他毕竟是谢家骨血,他日后必定会承袭谢老将军的位子。谢家女倒是温婉,可是朕不愿叫大齐的江山之主让有谢家血脉的人传下去了。”
顾昭明白了:“父皇,女儿听说那谢家有一个谢雨亭认下的义子,可是他?”
“不错,朕有意于他。他虽身份卑微,可是相貌堂堂,为人也低调稳重。选择他,是最合适不过的。”
顾昭继续说:“不错,他是谢家义子,如此一来,既拉拢了谢家,也不会因为此让谢家人得意。的确他是最合适的。”
顾征看着眼前的女儿:“只是委屈了你。”
“只要能为大齐江山付出,女儿不委屈!”
顾征指着书架:“既如此,那就把那圣旨拿来!”
顾昭拿来了圣旨,摊开来,只见这赐婚圣旨上唯独缺一个人名。
顾征虽是虚弱,却还是强撑着起身提笔,在那空缺处落下“谢辉”两个字。
如此一来,圣旨齐全,玉玺加印,此事已成定局。
顾征带着不忍:“朕的阿昭这么好,世上岂有男子配得上你?”
顾昭收起圣旨:“父皇说笑了,女儿无悔无怨。”
顾征笑了,躺回床榻上:“待朕之后,阿昭可要帮着明儿!”
“女儿一定。”
寝殿的门打开了,顾昭走出来对着顾明说:“父皇叫你说说话。”言语间,顾昭的眼睛泛红。
顾明心里明白,这恐怕是父皇的最后一次对自己教导了,顾不上安慰姐姐,便抬步进去。
顾征已经疲惫不堪,却还强撑着精神想为顾明再多思虑一些。
“明儿,你可做好准备了?”
“明儿没有!明儿要父皇!”顾明再也不是朝堂上稳重的储君,而只是一个害怕失去的孩子。
顾征却不似对顾昭那样,而是微微沉下脸色:“做帝王者,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更何况朕如今还不曾离开,太子何必如此?”
顾明微微抬头,将眼泪憋回去,稍许,他看向父皇:“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你可做好准备了?”
“儿臣······”
顾征有些急切地说:“你是太子,你是未来的皇上,你的心思不可告诉任何人,也决不能叫任何人看出来。你可知道?身在这个最高的位置上,稍有不慎那可就是万劫不复!日后你一人,便是这世间最孤独的人,你可做好准备了?”
顾明有些犹豫:“可是儿臣还有姐姐。”
顾征打断他:“今日你不曾登上皇位,顾昭便是你的姐姐,可是来日你登基后,她先是你的臣子,才是你的姐姐。君臣之礼大过一切,你明白吗?”
顾明神色一顿:“儿臣,知道了。”
是知道,而不是明白。顾征心里发急,郁气堵在胸口,使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顾明赶忙去帮着抚顺后背,又端过茶来。
顾征得了茶水的抚慰,觉得好些了,又对着顾明叮嘱起来:“来日你一旦登基,便是大齐之主、江山之主,莫要在耍这些孩子心性。你不知道,朕当年也是兄友弟恭的,在战场上,也是和忠亲王互托后背的。你又如何能想到如今,这副局面呢?”
顾明想到了那时候父皇病重,忠亲王带着甲胄、带着亲兵强行闯宫的事,心里寒了寒,面色上也带着些冷峻。
顾征这才满意:“当年,我们也是兄友弟恭,合力打江山。可是时过境迁,一切都和当年不一样了。朕知道,你和你的姐姐非常情谊深厚。可是那也是曾经,或许现在也是但绝对不代表未来不代表永远。更何况,你可知道,若是不保持住君臣的分寸,你反而会害了她!”
顾明猛地抬头:“父皇!我绝不会对姐姐不利!”
顾征却摇着头:“你还不懂,当你真的坐在这个位置上后,天下有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你,都在盯着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到时候,或许那些人不能拿你如何,可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他们的目标!或许你的姐姐心不会变,可是她终究是要嫁人生子,终究一切会变得!”
顾明心里不快,他心里那只兽又在躁动了:姐姐是我的!是我的姐姐!
顾征看着顾明眸子发狠,神情阴郁,抓住了顾明的手腕:“明儿,你这是怎么了?你究竟怎么了?”
顾明被这一抓,恢复了几分理智:“父皇,儿臣没事,儿臣只是想到就心里难受。”
顾征手上一松:“你记着朕说的话。凡事好问群臣,但是都要自己拿主意。忠亲王狼子野心,最需防范,如有万一,不必留情;庆王先天不足,倒是可以一用,既能施恩,向天下人彰显皇家亲情,也能放心。另外还有太尉······”
足足过去了一个时辰,顾征实在是体力不支,才命顾明出去。
陶福海进了寝殿,看着顾征脸色很不好:“皇上,您也要爱惜自己个儿的身子才是!快,这是公主殿下送来的参汤,喝一点。”
顾征喝了半碗,就再也喝不下去了。他稍微一缓,就对陶福海说:“小桃子。”
陶福海笑了:“皇上,咱们都这个岁数了,您还这么叫我做什么?”
“小桃子,真想回到当年无忧无虑的那个时候啊!那个时候可真好。朕年轻,身子多健朗!”
陶福海忍着悲痛说:“皇上别说这些,好好养着,还能好。到时候小桃子还跟着您去打兔子!”
“你别骗朕了,朕的身子自己知道。如何还能自欺欺人呢?”
饶是陶福海那样伶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顾征对着陶福海安排道:“小桃子,你跟着朕一辈子,等朕走了,你就出宫去吧。置办上一个大宅子,也好好享享清福。跟着朕受苦了,临老临老,歇歇吧。”
陶福海“扑通”跪下:“皇上,奴才跟着您不累!奴才跟着您一辈子,生生世世奴才都该跟着您的。可是皇上,奴才知道,太子殿下仁厚,可是忠亲王可没那份儿善心。奴才不愿出宫,奴才想留在宫里,陪在太子殿下身边。”
“朕可不知道明儿会不会如朕这般待你。”
“奴才年纪大了,只会端茶倒水,做些本分活儿,只是奴才无用,却愿做太子的护身甲!”
顾征张张嘴唇,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叹口气。
随后便指着桌案说:“今日说了太多的话,朕也累了。陶福海,你去谢府宣旨吧。朕先睡一会儿。”
陶福海不放心地说:“皇上,那奴才可去了,叫关太医来陪着您。”
顾征已无力说话,只是摆摆手。
陶福海小心地拿过圣旨,他心里已经猜到了这是公主的赐婚圣旨,才需要他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