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后雨》睡槿

6、死了

　　公交车上异常安静，车体压弯而零件互相摩擦发出的细碎吱呀声，刺破俞墨宸的耳膜，雨点打在车窗上，冷风裹挟着土腥味，掺着雨珠灌进车内，打湿了座椅，在中心积成水涡。

　　俞墨宸软着身子靠在车窗上，映出他半贴的侧脸，鼻息打在玻璃上，蕴起一层白雾，手臂放松搭在两腿间，视线假意为路边的店铺稍作停留。

　　【前方停车站，水榭佳城】

　　他站起身，走向公交车后门，车上只有他一人，司机带着困意地打了哈欠，提前在路边停了车。

　　俞墨宸撑着伞，进了小区拐过一个弯，正对左手边就是他所在楼栋的入口，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刻，透过缝隙看到了一道人影，楼道里的灯很暗，没看清就已经到12楼了。

　　习惯性地伸进裤兜，是空的！

　　又伸进另一边的裤兜里，还是空的！

　　叮咚——

　　电梯门打开了，走出一个青年，头发衣服几乎是全湿了，发梢还往下滴着水，湿透的半袖紧贴着上半身，低头向上吹了口气，几点雨珠被迫提前离开发梢。

　　俞墨宸转身看了眼，瞳孔霎时紧缩，那人也看向了他，脸色凝起，雨水顺着脸颊滑落至下颌骨，又和颈后的凝成一股，淌进衣领下。

　　两人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单君羽避开他的视线，没想第一次这么狼狈还被他看到，从斜挎包里拿去钥匙开了门，砰——

　　关门声带亮了头顶的灯，只亮着一边，还是单君羽那边的，橘黄色的灯光打在俞墨宸脸上，眼睫在下至落下三两个清晰可见的阴影。

　　从后背取下书包，翻了两遍，在夹层里找到了钥匙，这才进了门。

　　单君羽取下斜挎包挂在玄关处的挂钩上，脱下那件湿透的短袖以及裤子，后背的肩胛骨微弓起，身上的肌肉只是很自然的一层，从客厅对面的窗玻璃上能清晰看见那截削瘦身影。

　　他有些烦躁地把额前滴水的发丝捋至脑后，踩过一道水印，径直走向浴室，不多时，雾气漫起，单君羽手臂撑在墙上，垂着颈任由水流打在自己的后背上。

　　热气冲散了从屋外带回的雨湿味，暖烘烘地让他的大脑出现了一瞬空白，又被张国奎的话拉回现实。

　　晚留下他的十五分钟里，只提了一个人——俞墨宸。

　　“君羽啊，我看你的家庭住址和俞同学的一样，是这样的，俞同学呢情况有些特殊，方便的话，你俩每天上下学一起走，这样老师也放心。”

　　“我看了你做的试卷，很不错，只有一个地方不完美，然后多带一带俞同学，他是有底子的，就是有些事儿影响了他，老师也不多耽误你放学了，就这些。”

　　单君羽双手将碎发撩到脑后，露出了那截窄平的额头，剑眉微蹙，眼球被水汽熏的有些充血，眼尾泛红。

　　关掉花洒，随意抹了把脸，裹着浴巾出了浴室，从冰箱的冷藏室内拿出一听罐装咖啡，径直走向厨房。

　　后颈上搭着一条湛蓝色毛巾，裸露的上半身残留着一些水珠，随着重力慢慢顺着腰线滑落，被下半身的浴巾吸收了。

　　晚上了他不想吃一些跟油烟挂钩的东西，就煮了小面，少加了些盐，就是他的晚餐，倒不是不会做饭，相反厨艺被单女士认可，他今晚打算通宵打游戏，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在凌晨会让他反胃酸。

　　看了场比赛，那碗面也吃的七七八八，又紧接着刷了碗，收拾了快递盒跟一些垃圾，收拾好这些，套上一身宽松的暖黄色居家服，提着垃圾出了门。

　　在门前顺着楼梯靠上的停台上，有一扇窗子大展着，屋外的风夹着雨丝灌进楼道里，湿了半截楼梯，风声钻过空管，摩擦声细尖刺耳，砰，砰砰——

　　单君羽皱了皱眉，随着声音亮起了头上的灯，又是“砰”的一声，他转头看见了露着一道缝隙的门，顷刻间惊厥起来。

　　轻声放下手里提着的垃圾，站在俞墨宸家的门口，空气寂静下来，头顶的灯也暗了下来，单君羽那道黑影就静静地站着，手扶上防盗门，细听着屋内的声音。

　　心跳声涌进耳内，他的第一反应是俞墨宸出事了，而不是进贼了，偏头从缝隙里外屋内看，只有浴室亮着灯，但没有水声。

　　整间屋子只有从窗口灌进的风又从门缝里逃走，半干未干的碎发被带起一个弧度，又落回眉骨处，单君羽拉开了门，轻声走进去。

　　在门口很轻的带上了门，脚步很轻，没有声响，从窗口涌进的风掀起他身上那件宽松的居家服，露出一截削薄收紧的后腰，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在黑暗里能观察到的范围被大大缩减，浴室内透过磨砂玻璃泛出的亮光剥夺了一些瞳孔的反应能力，至少没有声音。

　　单君羽推开了留着一道缝隙的门，俞墨宸整个人泡在浴缸里！

　　头仰靠着，抵着墙，双臂也搭在边沿上，整个人面无表情，面色苍白，单君羽伸手摸了摸水温，冰凉的没有一点暖气，呼吸一窒。

　　伸出食指抵在他的鼻尖下，很微弱的呼吸，也没有温度，“喂！醒醒！俞墨宸！”

　　单君羽搂上他，另一只手狠掐上人中，手臂晃着他，俞墨宸猛然惊醒，一手掐上他的喉咙，一手按在腰腹上，哗啦——

　　“唔唔！嗯——”

　　单君羽被他拽进了浴缸里，整个被摔进底部，肩胛骨抵上坚硬的大理石底面，密密麻麻的刺痛传过全身，喉咙被他的手扼制住，被逼进水里，呼吸不上来，偏偏腰也被按着，只能双手拍着俞墨宸的手臂。

　　“噗呃，咳咳咳——”

　　好在不过三秒，俞墨宸看清了他的脸，把他从水里拉了出来，拍着他的后背，“你来我家干嘛？”

　　单君羽被水呛到，扶着边沿坐起，靠在墙上顺气，“你……你，好得很……”

　　抹了一把脸，怒视他，“我他妈以为你死了，好心好意救你，没想到你是想弄死我！”

　　俞墨宸愣怔片刻，“那你怎么进我家的？”

　　单君羽推开他起身，“傻逼，门没关。”

　　发现自己脚不沾地，浴缸又没个好一点的支撑点，单靠他自己起不来，把手伸到俞墨宸面前，“扶我起来。”

　　“哦。”，俞墨宸有些误解他的意思，起身踩在浴室的地板上，双手架着他，把他送水里举了起来，“对不住你啊，我给你拿身干净衣服。”

　　那道阴影遮住了屋顶的灯，单君羽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视线，“你能不能……先穿件衣服再说话？”

　　俞墨宸给了这句话两秒的反应时间，看了眼举在空中的单君羽，又低头看了眼……，“都是兄弟，看两眼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你就再让我看回来呗。”

　　“啧——”，单君羽转头直骂他，“你他妈脑子有病是不是？”

　　他能清晰感受到贴着自己的手抖了一下，一样把视线挪开了，把他放到地板上，“那边柜子里有干毛巾，你擦擦吧，我给你倒点热水。”

　　单君羽扯下身上那件上衣，对着浴缸拧了拧水，又紧接着脱了裤子，他已经严重怀疑这是老天爷对他早上迟到的惩罚，白瞎一套衣服，身上暂时只留了一条底裤，收紧的腰线做的是带着字母的。

　　踩在拖鞋上，打开了那扇俞墨宸指给他的柜子，里面放着七八条毛巾，浴巾也都叠好放在下面，随手扯了一条毛巾擦头。

　　再转身，碰上靠在门口的俞墨宸，双手抱胸，下半身随便套上了一条宽松裤子，“那个……要不你等擦干了，再走？”

　　单君羽从肩上拿下那条毛巾，胡乱擦了擦身子，“不用。”

　　正要出门，给他拦在浴室里，“不好吧，还有你后背，没事吧，我当是睡的正迷糊的没意识。”

　　双手搭上单君羽的肩，顿了一下，好滑的皮肤，默默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单君羽抖了一下，他的手很凉，“没事，让开，我要回去了，下次记得关好门。”

　　“奥，哦，知道了。”，俞墨宸挠了两下后脑勺，看着他后背上泛红的那一块，“真没事吗？要不我带你去医院拍个片子？”

　　砰。

　　俞墨宸愣怔在原地，又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了班级群，找到了昵称单君羽的头像，是只小猫的简笔画，网名就是小猫，“嗤——”

　　不看这些东西，他还真以为单君羽是那种高冷，拒他人于千里之外的好学生，点了好友申请，备注就两字——对门。

　　对面迟迟没同意，俞墨宸坐在床边上盯着手机屏幕，熄了又亮，亮了又熄，就是没有一条新消息。

　　等了半晌，手机屏幕亮了两下，躺在床上的俞墨宸猛然起身，打开屏幕一看，是张国奎发来的。

　　【后天的考试努力考，一天复习时间，明天去我办公室领试卷，你和单同学住的近，上下学一起走，都高二了，成熟点。】

　　【记得和单同学要个联系方式。】

　　俞墨宸嘴唇抿成一条线，带有一丝控诉的意味，在聊天框里输入——
　　【他不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