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后雨》睡槿

5、小测

　　班上女生的视线都聚焦在单君羽身上。站在张国奎身后的阴影里，手插进口袋，略低着头，那一截碎发抵在眉骨下，像个娃娃，眼尾下垂，带着副悲悯模样。

　　张国奎转身拍了他的后背，指着靠窗最后排的那张空座，“就是那个座位，你先坐那里。”

　　单君羽低声回了句“嗯”，弯腰勾着那一摞书，走到了后座上，从斜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桌面上的土，从窗外照进来的光透过发梢，留在旁边的宋冬脸上，看得一愣。

　　草，这也太好看了吧，跟能掐出水的姑娘一样。

　　歪着身子，手掌抚上后脑勺，“诶，班长，你原先在哪上学的啊，咋来这儿了？”

　　坐在他前面的两个女生向后靠了靠，也竖着耳朵听着，单君羽擦干净桌面，才把书放下，语气很冷淡，“在衫城，压力大。”

　　声音还好听，比玉米车的声音还好听，宋东傻笑着在脑子里胡想。

　　又往他那边挪了挪，“那你现在住哪啊？放学咱俩一起回家呢？你打王者不，咱俩一起的。”

　　单君羽皱了皱眉，“你跟班上同学熟吗？”

　　提到宋冬擅长的领域了，立刻直起身子，拍了拍胸膛，竖着大拇指，“我，这个！别说班上的了，就是高三高一的，我都能给你找到我的小弟！”

　　去热水口接水回来的男生路过他，手掐上他的后颈，用力往下压两下，“别吹牛逼了，要不是因为你喜欢那个学姐，到处找人打听，哪能认识那么多人。”

　　又对着单君羽说，“兄弟，你可不能信这小子的话，纯纯脑瘫，还是个舔狗。”

　　单君羽挑了挑眉，“哦。”

　　他对别人感情这种隐私不感兴趣，翻开化学书在一页上面做笔记，宋冬给了那男生一拳，叫他滚回自己的座位，就上课了。

　　原本第三节课是语文，学委进教室说，老师们要去开会，商量教学进程，和下午第三节的自习换课了。

　　单君羽就坐在后面，看那本化学书，其他人就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睡觉、看小说、吃零食、泡泡面……总之就是没有一个翻书的，显得他很另类。

　　楼下的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宋冬一个激灵，撕了半张草稿纸，写了几个字，朝俞墨宸扔了过去，不偏不倚砸在他后脑勺上，一激动“yes!”，抬腿的下一秒，膝盖就磕到了桌沿上。

　　疼得龇牙咧嘴，抱起膝盖乱揉，前排两个正在讲小说人物关系的女生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瞪他一眼，“你要死啊，宋冬瓜！”

　　“去去去，瞎叫什么呢，你才冬瓜！”

　　再转头，对上俞墨宸那双满是嘲笑的眼睛，坐直身子，指了指后门，做了个投篮的手势，自以为很小声地说，“打半场。”

　　后半个教室的人都转头看了看他，宋冬才坐了下来，俞墨宸比了个“OK”的手势，起身从后面的柜子上拿球。

　　放的很靠里，又逼在墙角里，俞墨宸低头扫了眼座位上的单君羽，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写一堆他看不懂的符号，俞墨宸抬手握上靠椅的椅背。

　　“哥们儿，劳驾挪下凳子，我拿球。”

　　单君羽没说话，停下了笔，往前挪了挪，又接着写笔记，俞墨宸拿下球，抵在指尖转了两圈。

　　宋冬站在后门瞄了两眼楼道，确认没有主任在外面巡逻，出了教室。

　　毕竟事先知道是差班，单君羽自然也清楚会是什么坏境，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相比一群天天用成绩压别人一头，还自卖清高的学霸们，所谓的差班才是健康学习的地方。

　　人品与成绩无关，善恶与长相不搭。

　　间隔不过五分钟，坐在后排的单君羽就听到从楼下传来的一声“玉米车”，侧过脸看去，是刚刚逃课的两人。

　　日光不毒，照在两人身上，在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黑色的护腕带上印着白色的24。

　　两人轻车熟路，不用猜就知道逃课这种事没少干，第四节刚好是体育，两人只会打一节课球。

　　那只黑色圆珠笔在单君羽两指间转过两圈又落回手心，收回视线，接着看课本上的实验。

　　选的是纯理，不是不想学政治历史，想学的是里面难得被领悟出的道理，不是生硬刻板的理论，将自己浸泡在文学的世界里，以此洗涤被生活染脏的灵魂。

　　上了不到半天课，单君羽觉得还可以，没有什么适应不适应，可笑的是单女士总把他当作问题学生去看待，母子二人总能因为一点小事起摩擦。

　　下午第一节数学课过后就是每周一次的物理小测，一周里面有七天都有每科的小测，题都是老师们自己出的，看过之后有空就讲，没空就不讲，单纯走个过场。

　　“君羽。”，张国奎站在后门朝单君羽招了招手，“这是第二节课要做的第二张小测试卷，你给大家发下去，我要开会，你坐在讲台上看好纪律。”

　　单君羽很平淡地应了一声，“嗯。”

　　上课铃响的急切，巴不得亲自把外面的学生赶回教室，单君羽把一沓卷子分成四等份，递给了最前排的女生，一句话都没说。

　　女生们都抬头看着他那张脸，白净的脸颊，睫毛没有那么翘，遮了半个眼球，总让人觉得他还没睡醒。

　　在传试卷的簌簌声结束之后，就是翻课本找公式的声音，圆珠笔七七八八掉在地板上的声音，以及从窗缝里挤进细风的声音。

　　单君羽坐的端正，手里的圆珠笔始终没停，一张试卷平展在讲台上，下面没垫任何纸张，以至于写字总传出落笔的声响。

　　这种测试在俞墨宸眼里就是毫无意义，老师们爱找高考题，学校强制学生买的真题都有答案，倒不如让他们自己理解答案，说不准还能背过几个公式。

　　一小摞试卷当床单，书包当抱枕，趴下就睡了。

　　直到下课铃响，最后一排的自觉起来收试卷，他还在睡觉，于是就形成了默契，那人不收，他也不交，抄都懒的抄。

　　但张国奎有个习惯，要数试卷，还要对名字，谁没交他必须知道，收试卷的每次都提前在便利贴上写好他的名字。

　　带着便利贴的一沓试卷就落在了单君羽手上，指尖一顿，抬头看了眼窗边趴着的俞墨宸，收回视线，抱着试卷走了。

　　他不想多管闲事。

　　“辛苦你了，上了两节课还适应吗？”张国奎没看对折的试卷，接过来就压在手肘下。

　　单君羽握着自己的手腕，“适应。”

　　“诶，那就好。”，摆正身子，从老旧的笔盒里拿出一根笔身上沾满粉笔灰的红笔，翻开了试卷，“嘶——又是俞墨宸，你去找他要试卷，让他把试卷做了给我。”

　　“知道了。”

　　单君羽在门口喘了口气，从前门进去，拐过一个弯，教室里的空调开着，制冷十五度，教室二十六度，呼出的冷气掠过他的后颈，极大的温差让他打了一个冷颤。

　　“俞同学。”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前后排可以听到。

　　俞墨宸没有反应，单君羽手指点了点他的肩，“俞同学，班主任让你把试卷写完，给他。”

　　那人依旧没反应，和他同桌的女生坐直往单君羽旁边凑了凑，小声提醒他，“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用管的。”

　　他也没回话，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翻着那本书，接着写自己的笔记，直到上课铃又响起，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举着两个胳膊伸懒腰的俞墨宸。

　　郭婷婷也早就料到，“我说你们啊，就非要在我上课进教室那会儿伸懒腰吗？咋的，刚睡醒啊？”

　　把怀里的一摞书重重放在讲台上，开始拾粉笔头子，扔进破烂的纸盒里，接着和学生们抱怨，“后天有考试，我们的进度又要被拖后了，不想让我去找体育老师要课，你们就上课好好听。”

　　“听到了吗？”手支在桌子上，抬眼看着坐在下面的人，眼神极具威慑力，抬手一个粉笔头扔了出去。

　　“啊呀！”

　　宋冬被当场爆头，捂着自己的脑门趴在桌子上。

　　“你一直往窗外看什么？窗户外边有你媳妇儿啊？一个个都精神精神，我们这节课讲重点，不是重点我都不讲的。”郭婷婷往希沃白板上插U盘，点开了课件，“这课件不是我做的，我看看了内容也就那样，我画什么，你们就记什么。听到没有？”

　　坐在下面的学生很敷衍，“听到了。”

　　……

　　好不容易撑过下午的五节课，到了放学的时间，单君羽收拾完桌子上的东西，塞进斜挎包里，正准备出教室，迎面碰上从办公室出来的张国奎。

　　“哎！君羽，我正说找你呢，先别走，我有事跟你说。”

　　随后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俞墨宸走得早一些，下了三楼出教学楼才看到，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旁边有几个没伞的女生在吐槽，“哎呀，天气预报不是晴吗？怎么晴转小雨了？带伞了吗？”

　　她身旁的人回了句，“没带，完蛋玩意，就这样跑回家吧。”

　　两人举着书包挡在头顶冒雨跑出大厅，俞墨宸从书包里拿出一把伞，撑着伞走到了公交车站牌底下，等一路公交车。

　　天色暗沉，路上都是下班回家的车，亮着车灯，映出落下的雨丝的轨迹，连成一条断开的光线。

　　远处驶来一辆公交车，由于下雨的缘故，没有多少人，车前的大灯亮眼，俞墨宸眯着眼睛，直到它驶过自己停在站台，他的瞳孔还停留在短暂的黑影里。

　　上车付过钱，车子带着他慢悠悠地往小区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