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后雨》睡槿

8、补课

　　三人间的空气滞凝不动，俞墨宸半起的身子又缓缓落回座位上，“为什么？”

　　宋冬闻到俩人间的火药味，“哎呀，你看这事闹得，干什么啊，俞哥我说班长不想吃就算了，毕竟是外地的，和这里水土不服，口味不一样也正常。”

　　他夹在两人中间很遭难，最后还是由宋冬夹走，路过一个同班的男生，人送外号“大壮”，正是因为吃得多，宋冬喊住了他，大壮是个爱嬉闹的人。

　　虽然长的过于高大肥胖，但不妨碍他心肠好，肤色偏黄，脸盘宽大，腿肥臂壮，高一分班前为过一个女生和男的打架，倒不是因为喜欢这码事，男的有时候嘴脏，爱和别人讲点黄/谣，传到他耳朵里，当天就找了去，人被揍的鼻青脸肿，别人说他逞英雄，他不在意，只有宋冬站他那边帮他说话。

　　俞墨宸有些气不过，饭没再吃两口，就端着餐盘走了，留下单君羽和宋冬斜坐着，一句话都没说，气氛总是怪怪的，很不自在。

　　一整个下午，俞墨宸都扶着额头，圆珠笔捏在两指间，悬在空中，无论哪门课都是书展开，草稿纸铺在左手边，皱着的眉毛一刻都没有放下来过。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刚想在后门堵单君羽，转头人就被叫到了办公室，转念一想，他还可以在家门口堵他，大不了半路拉去医院，反正从昨天那事来看，单君羽没他力气大。

　　张国奎坐在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已经下班走了，他从旁边拉过一个凳子，让单君羽坐下了，一脸疲倦，揉了揉鼻梁，“这是假期里的卷子，可以简单翻翻，还有俞墨宸的一份，你要是碰到他就给他，没碰到就算了，那孩子啊，唉——”

　　单君羽扫了眼试卷，又抬眼看了看他，“知道了，见到他了我会给他的。”

　　他拿着两套试卷走了，关门的时候从门缝里瞥见张国奎摘了眼镜，在揉眼睛，只有他的座位上亮着一盏白灯，常年批改试卷而前倾的脖子和体型映在身后的椅背上，办公室的墙被照的冷白。

　　又点开手机界面，带上眼镜眯着眼睛在打字。

　　单君羽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对面的教室已经黑灯了，把两套试卷塞进了书包里，骑上自行车回家。

　　“你不去？”
　　“不去。”
　　“咱不是约好的吗？咋还出尔反尔了。”
　　“我今晚有事。”

　　俞墨宸挂断了电话，屏幕亮了两下，是宋冬发来的咒骂表情包，轻笑一声又收回裤兜里，死盯着电梯。

　　叮咚。
　　单君羽正在翻包找钥匙，嘴里咬着奶黄包，没注意到门前站的人，一头撞了上去，一松劲，奶黄包掉了，“嘶——我说你好歹走路也要看一下前面吧。”

　　“你在我家门前站着干嘛？”单君羽只匆匆扫过他一眼，捡起地上的奶黄包，翻到了钥匙，“别挡道儿。”

　　俞墨宸下意识里带着对他的愧疚，身子倾向另一侧，也只让开了孔锁的位置，“你没带家门钥匙吗？”

　　单君羽只能想到他是因为这个才不进屋的，俞墨宸抱着手臂的动作有片刻收紧，转头看向他，“我……没带。”

　　他撒谎了。视线斜向在开门的单君羽，胸腔轻微起伏着，咽了口气。

　　“没钱吗？找个开锁师傅，或者去酒店凑合一晚。”

　　俞墨宸又拉回视线，头靠上门，“没钱了，去酒店去不了，没成年呢。”

　　他又撒谎了。

　　单君羽转头看了看他，眸底带着质疑，显然是他不信，俞墨宸提了提肩上的书包，闭着眼睛说瞎话，“真的，不然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干什么？”

　　“进来吧。”

　　他信了！

　　俞墨宸跟在单君羽身后，和他一样把书包挂在了玄关处的挂钩上，单君羽拿了双新拖鞋给他，随后悠哉坐在了沙发上。

　　“我看看你背后的伤。”俞墨宸很认真，“现在天还亮着，医院的医生还没下班，我们去的话，诶——”

　　单君羽突然凑上前，两人几乎是鼻尖贴鼻尖，惊得他一动也不敢动，呼吸像是在一瞬被人扼制住，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呼出的鼻息，漆黑的眼瞳陡然收缩，俞墨宸的视线不自觉向下扫去。

　　在对峙大约三十秒后，终于打破了客厅内的死寂，“你真的没钱？没钥匙？”

　　他怀疑了。

　　“没有，也没钥匙，你可以去搜我的书包。”俞墨宸往后稍倾了一个角度，拉开俩人之间的距离，“我只是担心你出事，钱只能你先付，我后面会转给你的。”

　　单君羽见他不像是在撒谎，原因有三个，撒谎的人眼神不会像他一样呆愣，也不会很流利，还不会过于正视对方的眼睛来增强可信度。

　　“行。那你先待着吧。”单君羽起身，走向玄关挂背包的地方，俞墨宸的心脏被攥紧，他把钥匙藏在夹层里，如果被找到的话，“这个。”

　　心跳一空，单君羽手里捏着试卷递给他，“你怎么了？”

　　俞墨宸的脸色很难看，和吃了毒蘑菇一样，发际线的地方藏着一道细汗，他以为单君羽是要翻他的书包，“没事，那是什么？卷子吗？”

　　“对，假期的试卷，班主任让我给你的。”单君羽把试卷扔到他身旁的沙发上，走到冰箱拿出两听咖啡，又坐回沙发上，递上前，恰好贴在他的侧颊，“给。”

　　“哦，谢谢。”俞墨宸握着那罐咖啡，罐身上的一层水雾被指腹蹭去一片，凝成水珠顺着指肚滑落，垂着头，一片碎发的阴影扫过下巴，“老张还说什么了吗？”

　　单君羽抬手慢慢喝着冰咖啡，“不然你以为我给你喝咖啡提神是干什么？”

　　“今天晚上别睡，把试卷写了。”单君羽悠哉地跷起一条腿，手肘抵在沙发的边沿上，拄着脸颊，用余光观察着他那张错愕的脸，“写不完，不睡觉。”

　　“不是——”
　　不是说只让我跟着你复习两道题吗？
　　单君羽挑了挑眉，“嗯？不是什么？”
　　“啊，没事，我写。”俞墨宸突然察觉他可能在套自己的话，装也要装作不知道，认栽了，“你也会帮我写的，对吗？”

　　“我凭什么帮你写？我该你的啊？”单君羽用一种看弱智的眼神看他，“我做饭去了，我有洁癖，只能吃我做的饭，不能碰我做饭的家伙，也不能点外卖，我不想花钱买一堆油烟进来。”

　　俞墨宸假装暗自神伤了片刻，往靠近厨房的一侧挪了挪，看着单君羽，身上还是那身校服，围了件淡黄色围裙，他才意识到，这件房子里和黄色挂钩的东西真不少，连墙面都是奶油色的，沙发更是这种暖黄色，在窗台上摆着几株黄色的花。

　　“这是什么花？”俯身下去闻了闻，“嗯，感觉像柠檬味，这花还挺……牛逼。”

　　单君羽抱着手臂，斜靠在门框上，冷声道，“芍药。”

　　“有什么寓意吗？”

　　“没有，去卫生间洗手。”

　　俞墨宸也听话，去洗手，推开门迎面扑来一阵淡香，连洗手液都是柠檬味的！外壳也是淡黄色的！

　　“你怎么那么喜欢黄色？”俞墨宸站在他身旁，靠坐在一张放满各种谷物的长桌上，看着正在炒菜的单君羽，从锅里夹起半块蘑菇放进嘴里尝了尝。

　　侧面的窗子照进来的黄光又恰好落在他的身上，不知道什么之后递到眼前的菜，单君羽扬了扬下巴，嘴里还咬着半个蘑菇。

　　俞墨宸低头咬上，有些烫，食之无味。

　　抬眼发现单君羽在看他，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单君羽：“味道还可以吗？”
　　俞墨宸：“可以，盐放少了。”
　　单君羽：“你味觉有问题。”
　　俞墨宸：“我味觉没问题。”

　　单君羽哼笑一声，但也没再加盐，他坚信自己对俞墨宸味觉做出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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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天天看书真的不头疼吗？”俞墨宸靠在软枕上，虽然是他哭着喊着求来的。

　　卧室里只一盏护眼灯亮着，昏黄的暖光打在单君羽的脸颊上，垂着眼睫根根分明，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只是专心地翻看着试卷，鼻梁紧落在面中一小块阴影，居家服的领口被那截白净的肩颈支撑着。

　　“相比于看书，和你说话更费劲一点。”单君羽抬眼扫过去，“好好看看试卷，明天都是上面的原题，建议你挑着真题看。”

　　俞墨宸坐直了身子，手扶上书桌，“你这么在意成绩，来最差的班干什么？我记得办公室里那几个老师说，是你选的来差班。”

　　单君羽斜了他一眼，“差班好班很重要吗？”

　　“那重点班学习氛围肯定比我们要强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混日子的大有人在。”俞墨宸又往前凑了凑。

　　单君羽捏起一张试卷拍在他脸上，“少关心些杂七杂八的，多做题。”

　　“哦。”
　　房间内一时很静，只剩单君羽挪动铅笔的声音，树脂铅偏硬，划过纸面总会发出扰人思路的声音，他更偏向于用一些质地偏软的。

　　在桌面上那杯清水被喝完，他才注意到靠在床头位置的俞墨宸，试卷展开盖在脸上，早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