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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膏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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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君羽缓缓叹一口气,轻身去了客厅。
主卧的门没关,从缝隙里照进一道白光,映在盖着俞墨宸的试卷。
“喂,妈。”单君羽半蹲在沙发对面的储物柜下,一个个翻找着,“我记得你买了医药箱,放在哪里了?”
单女士在上夜班,不过事情少,正好也不忙,“乖乖受伤了?医药箱在柜子中间的抽屉里,怎么回事呀?和同学打架了吗?”
“没有,我自己不小心摔着了。”单君羽抬高肩,和耳朵夹上手机,两手从抽屉里提出了医药箱,沉甸甸的。
电话里传出一阵杂声,单女士的声调高了两分,“妈咪下班了,去你那里一趟吧,怎么第一天就那么不小心呀。”
“没事,不用来,就……碰到了手腕。”单君羽从药箱里翻找出碘伏和膏药,说瞎眼都不需要打草稿,“我好得很,你忙吧,挂了。”
“哎哎——”
电话极速被挂断,单君羽仰头深吸一口气,背后肩胛骨上传来的刺麻感顺着脊椎爬上后颈,由于是偏右的位置,右胳膊想要抬举什么都很费劲。
身上那件上衣还不是系扣的,只能半撩起一个下摆,远远看不见被磕的阴紫的后背,单君羽尝试了两三次都失败了。
左手伸到肩后,攥着衣服向上收紧,又用下巴抵住那一团布料,背对着镜子,清晰看到凸起的骨头内侧已经淤青,叠着紫斑,单君羽皱着眉,撕开了膏药。
很快就发现他自己贴不了,根本够不到。
“啊——”俞墨宸打了个哈欠,一手伸进衣服下,不知道在摸什么,一手揉着眼睛,对强光很不适应。
“是你?”俞墨宸紧皱着眉,单君羽站在镜子前,而镜子正对门口,被收紧在右肩上的衣服带着胸前的衣服贴紧胸口,那截削薄的腰腹展露着。
“不穿好衣服,在干嘛?”迷糊的嗓音有些沙哑,一步步靠近单君羽,“怎么不说话?”
很轻的音调,和温凉的水一样,单君羽转头,身子紧靠后半寸,被抵在洗手池的边沿上。
隔着单薄的布料能感受到大理石的冰凉,俞墨宸双手支着台子,将他整个禁锢在这一点空隙里,垂着头,额头抵上他的左肩。
单君羽僵住身子,手抬在半空,不知该不该推他,脸偏向另一侧,“头,头发有点扎……”
“嗯?”俞墨宸闭上眼转了转眼球,又看向他,“什么头发?”
“你的头发扎到我的脖子了。”单君羽象征性抬手指了指,又推开他,“你……别离我那么近。”
“哦。”俞墨宸揉了揉眼睛,“你不睡觉,在干嘛?”
单君羽转身收拾台子上的医药箱,“没事。”
俞墨宸看到了箱子,按住了他盖盖子的手,“是涂药吗?你后背怎么样了,我看看。”
说着就把手伸进了睡衣下,温热的触感惊得单君羽一颤,左手握上他的手腕,制止了他,“没事,我已经弄好了。”
“我看看。”俞墨宸掀开了衣服,“嘶——”
单君羽蹙着眉,手肘重抵上他的胃部,暖灯下的深眸有不少寒冰揉碎在里面,“我说了,不用!别他妈找事儿,行不行?”
“那看看又怎么?你老姑娘上花轿,还要我给你跳大戏请你啊?”俞墨宸反手按上他的腰,下腹贴上洗手台的边沿,另一只手没轻没重按在了右肩上。
刺痛感席上,单君羽闷哼一声,后背紧绷着,咬紧了牙,脖颈上的经脉隆起,延伸至衣领下,一阵发凉,眼前开始冒火星。
俞墨宸掀起衣服,蹙着眉平展开又紧皱起,手上动作很轻,语气也变得柔和,“是不是很疼?”
“我要睡觉了,放开我。”眩晕过后,清醒也随之而来,单君羽握上他的手腕往后拉,没拉动。
“你说你弄好了,药呢?”俞墨宸低下头,鼻尖凑近闻了闻,“一点药味都没有。好学生也撒谎?”
先前的睡意全无,高耸的眉骨下是一对明亮狭长的眼眸,蕴着深意,只怕单君羽还来不及“逃脱”,就已经被他扼住了命运的喉咙,指腹轻轻划过拱起的肩胛骨,“药呢?我给你涂。”
单君羽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绷紧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无色无味的药膏,已经干了。”
“是吗?”俞墨宸并没有松开他,抵在腰间的手反而紧了紧,嗓音如同凝夜里的深渊,“你觉得我不懂药?”
对于有童年记忆的他来讲,什么消肿止痛,什么化瘀,那是手拿把掐,要说无色无味的药膏,有,不多见。
视线扫了一圈周围,在墙角的垃圾桶边沿上注意到了那张膏药贴,“没贴膏药?扔了做什么?”
单君羽也不再狡辩,“我胳膊短行不行?够不到,我说你有完没完?”
“在哪呢?我给你贴。”俞墨宸抬手伸向医药箱,单君羽找出来递到他手上,“就这个。”
“你确定?”俞墨宸拿在手中举着四处看,“这真的不是那种防菌的吗?药味也不大。”
闻了闻又看向单君羽,他意识里就认为膏药贴就是枯树皮颜色的,没见过纯白的,但看到包装袋上的标识又咽了口口水。
“别磨叽行不行?赶紧贴,我困了。”单君羽左手撩起下摆,被俞墨宸的手按了回去,“别抬胳膊,我给你撩。”
“要不试试敷个热毛巾?瘀血散了就不怎么疼了。”俞墨宸轻贴在那片青斑上,指尖按了按边缘。
单君羽盖好盖子,“不用。”
俞墨宸先他提起医药箱往客厅走,“你犟什么啊?反正疼得又不是我。”
后面那句话说的格外小声,心里还是有些痛,良心上过意不去。
单君羽洗了把脸,毛巾搭在颈上,额头两侧的碎发上挂着水珠,朝厨房去。
俞墨宸紧跟在他身后,就生怕他摔了,“是要喝水吗?喝热水还是凉水?温水得行不行?”
单君羽转头一副看智障的眼神,“来厨房就不能是刷碗吗?只知道吃,碗不刷?”
“哦。”俞墨宸抬脚插到他身前,“那我刷吧,你回屋子里躺着吧。”
“不用,我不喜欢别人碰我做饭的东西。”单君羽拉开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崭新的刷碗布。
俞墨宸呆愣了一秒,说:“……那我不碰你做饭的东西,我只刷碗可以吧?”
单君羽拧着眉,“你他妈怎么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已近午夜,窗外的大街上传来摩托车的鸣响,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吹窗口吹进夜间清凉的风,滑落在他脸颊上的水珠又被蒸干,两人之间一时静默下来,俞墨宸手里还握着碗筷。
视线相交一瞬,俞墨宸的腿脚被地下浮起的黑水紧紧淹没,身子僵住,连柔和的晚风都变成刺骨的寒针,那双带着怒意的眸子变换着。
“你老子在外面干的要命的买卖,你他娘的倒是会享受,有种怎么不吃一辈子咸菜,有他妈能耐自己赚俩钱给我看看眼。”
巴掌一下接一下落在他脸侧,不重,带着压制和侮辱,蔑视的看他像是随时都能被扔掉的一条丧家犬,紧接着又是百元的现钞,也扇在脸侧。
“不是爱多管闲事吗?来来来,拿这两百块钱去问问路边的狗要不要,去啊。”
“怎么不去?”
拳头锤在木桌上,震的酒瓶歪斜着,摔碎在地上,“老子问你话呢!哑巴了?怎么不去了!”
“去啊!”
俞墨宸抬手推了过去。
“嘶——你怎么了?”
单君羽险些被他推倒,还在手扶住了台子,俞墨宸站在窗边,又紧退两步,风声灌进耳孔,伴随着一阵耳鸣。
“怎么了?还好吗?”
单君羽上前几步,抬手在他眼前挥动两下,被俞墨宸攥进手心,将他拉进了怀里,另一只手悬在半空,在感受到对方在轻微颤抖后,抚上了后背,带着安抚意味地轻拍着。
贴着他手心的那片皮肤很凉,俞墨宸的体温很低,呼吸毫无秩序,耳边的碎发被晚风带动着扫过单君羽的侧颈,不扎,但很痒。
良久的静默后,单君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再不睡觉就要天亮了。”
“……抱歉,我……碗……”俞墨宸松开了他,低着头,视线斜向旁边的碗筷。
“没事,一起吧,早搞完早睡觉,我困了。”
俞墨宸抬起头,眼睛睁的圆溜,“好。”
单君羽:“对了,明天的考试你……好好考,这也是班主任的意思,我只负责传达。”
俞墨宸:“老张说你学习好,我能让你给我补课吗?”
单君羽:“……可以。”
三三两两刷完,俞墨宸跟在单君羽身后,进了主卧,在门口被挡住了,“你睡对面那间屋子,里面有枕头被子。”
俞墨宸疑惑地“啊”了一声,“我不能跟你睡吗?万一你晚上有个好歹,还有后背上的伤……”
单君羽:“我有个好歹也是因为你!”
砰。
俞墨宸被关到了门外,讪讪地夹着尾巴进了对面的屋子,古色古香的装饰,家具一律是红木的,淡橘色的窗帘拖地,床头的木制花瓶里插着两枝桂花,书桌上摆着和高考有关的习题册。
俞墨宸坐在床边,拿出了手机,因为无聊打开了微信,躺在床上,被子上带着淡淡的柠檬清香,很静心。
和单君羽的聊天框还是打招呼的表情包,又输了个“晚安”,自动蹦出一个橘猫的表情包,点击了发送。
几乎是下一秒,对面回了消息——
“滚。”
俞墨宸嗤笑一声,熄屏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