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黄昏》临夏雨

1、第 1 章

　　“姜老师今天下班有点迟哦，今天买什么花。”

　　挑了两支开的正好茉莉的和两朵骨朵，“就他们了。”

　　“随便包一下就行，我拿回去就插起来了。”

　　二十年前的老家属楼，楼道里没有应急灯，夏天天黑的晚，月亮初升的时候太阳还未落，蓝调的天空。

　　数着台阶数，一共八个十一阶，就到家了，猪肝色的大门，贴着银行送的对联和福。

　　钥匙还没掏出来，门自己开了，把人吓一跳。

　　李如兰开门放垃圾，楼道里又没灯，一个黑影立在门口，“吓死我了，你站这里不开门。”

　　李如兰弯下身把垃圾放门口，等下次出门的时候再带下去。

　　姜衍从李如兰背后恰进门。“我正掏钥匙呢。”把花先放在桌子上，进厨房把饭盒放下。

　　“又买这些花，有什么用，你有这些钱不如存起来娶媳妇用。”把正在从微波炉里拿菜的姜衍拍开。

　　姜衍给自己盛了饭，今天的菜色一如既往，一荤两素带个汤。

　　“今天让你给周老师带的饭，她怎么说，合她的胃口吗？”

　　姜衍夹了一筷子青菜，青菜里夹了一瓣大蒜，慢条斯理的把它挑出来，“她今天请假了，饭我给我们班同学吃了。”

　　李如兰沉下脸，“姜衍，你故意找不痛快是吧，我看人家周老师今天还发了朋友圈说收到了学生给的小礼物呢，你再给我说一遍她请假了。”

　　“哦，那可能下午又来了吧，我也不清楚，我今天课多，没怎么在办公室呆。”

　　李如兰拿卫生纸一遍一遍的擦着她面前的桌面，眼睛却紧紧盯着姜衍。

　　“姜衍，我给你好吃好喝的养到大，什么不是给你最好的，妈妈就是希望你能找个稳定的工作，有一个稳定的家庭，人周老师那么好的一个姑娘，要不是你姑爷介绍，人家根本就不考虑我们这样条件的人。”

　　姜衍给自己盛了一碗汤，蛋花汤也是隐藏的姜粒杀手，要挨挨挑。

　　“姜衍，我就是想和其他的妈妈一样，你什么时候能懂点事啊。”

　　“对不起妈妈。”一阵沉默后，还是姜衍熟练的先败下阵来。

　　“我吃完了，你先休息吧，我来洗碗就好。”

　　姜衍不知道说什么，也可以说是不想说什么了。

　　习惯就好。

　　妈妈可能是回房间了吧，没听见她的声音了。

　　洗完最后一个碗，放上沥水架，关上厨房的灯。

　　讲了一天课，回到房间只想躺在床上，但想起来花还放在鞋柜上。

　　把花拿进来，选了一个花瓶，接了点水和营养液，准备修剪花枝。

　　窗台上还有他自己种的多肉，胖嘟嘟的挤在一块儿，吐出最后一口烟，把烟掐灭，快速解决战斗，熟练的把花都安放好，最后放在了书桌上，把之前放的桔梗和刚才剪下来的废枝直接扔进垃圾桶。

　　换下衬衫和西裤，还是T恤和大裤衩穿着舒服。

　　从柜子里拿了个罐头，轻轻的出了门，带上门口的垃圾，穿着拖鞋踢踏踢踏的下了楼。

　　李如兰听见关门的声音，站在窗口贴着墙看着楼下。

　　姜衍从单元楼出来，先去对面扔了垃圾，再插着兜走了一会儿她就看不见了。

　　姜衍今天围着小区走了两圈才看到小白，它带着它的三个孩子，刚开始不止三个，现在只有三个了。

　　姜衍把罐头打开，小白立马蹭过来，他就蹲在那里看着小白吃完了整个罐头，这是店员推荐的，说适合刚生完宝宝的小猫吃的。

　　他也是第一次喂刚生完宝宝的猫猫，就专门去宠物店里做了个咨询，买了几种推荐的罐头和猫粮。

　　又去树下的简易猫窝查看了一下存活的三个小小猫的情况，都很健康，还有其他好心人给铺了新的尿垫，小白很信任他，看见他把孩子都挨个翻来翻去看了一遍也没发脾气，还是很温顺的蹭着他的腿。

　　“姜老师，又来喂猫啦！”小区的保安巡逻路过“你昨天走了之后，我还给小白喂了一根猫条，从我姐那里顺来的，说这样逗咪咪喜欢。”

　　姜衍站起身“昨天？我昨天晚上有事没来啊。”

　　“什么？我昨天看见树下面有人在喂猫，我以为是你，我就想着回保安室把猫条拿来，下着雨我也没细看就去了，原来不是你啊。”

　　姜衍觉得可能是其他投喂流浪猫的好心人吧，“没事，可能是小区的其他人吧，我看它们今天也没什么问题，活蹦乱跳的。”

　　小保安也蹲下来给小白挠痒痒，“姜老师，你都几乎天天来喂它了，咋不干脆把它带回家算了。”

　　姜衍把吃完的罐头包装收拾起来，“我家里不太方便养猫。”

　　“好叭，不过小白在这里也很幸福呀，对不对，我们小白多招人喜欢呀。”

　　姜衍看着三只小猫崽满窝爬着要找奶喝，也不和小白闹了，和小保安再见往回走。

　　“去哪里了？”

　　李如兰只开了一盏小灯，坐在沙发上，明显是在等人。

　　知道逃不过了，姜衍靠在餐桌上，看饮水机汩汩的水流。

　　“就小区里转了两圈，下午吃的有点多，消消食。”

　　“小衍，妈妈认真想了一下，可能是周老师对你来说太活泼了，你是不是喜欢更文静的女孩子，妈妈还有一个认识的朋友，他家也有一个女儿，就在防疫站上班。”

　　姜衍打断她，“妈，你为什么一定要我结婚才行呢。”

　　“你都二十八了，妈妈能不急吗？”

　　姜衍反驳，“你问问你自己，难道真的只是想要我有一个家庭安度余生吗？”

　　李如兰突然激动起来“那不然呢，我是你妈我能害你吗？”

　　她还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姜衍重重的把杯子放下，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不想再和她争执，“我也知道你不容易，我就想好好教书，然后给您养老。我没有其他想法了，还不行吗。”

　　去茶几抽屉找出李如兰的药，两粒，和温水一起放在她手边。

　　“喝了药早点睡吧，我明天早上还有课。”

　　姜衍关上门无力的坐在床脚，大脑放空，又听见外面传来李如兰对着他爸照片说话的声音。

　　“姜辉，我很努力的把我们的儿子养大了，我给他做一日三餐从来都是最认真的，从小到大一样没差过他，把他培养成大学生，我只是想让他有稳定的事业，和睦的家庭，我也有错吗？”

　　传来的声音不是很清晰，李如兰在外面说了多久，姜衍就听了多久。

　　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声音，才起身洗漱，躺在床上，戴上耳机，打开助眠的白噪音，声音放到百分之六十。

　　梦里周瞿哭着咿咿呀呀地唱

　　“忍辱弃荣华，屈嫁农夫家，

　　一心奉长幼，难顾三年杳无音，

　　潦倒千里寻夫归，

　　前途未卜心忧忧。”

　　众人皆骂他是当代陈世美。

　　吓得一个弹射起床，收拾收拾自己就准备出门，桌子上放着油条包子和豆浆，豆浆没喝，拿了一个包子就上路了。

　　吃太快了，走到学校门口还是觉得噎，实在是不行了，必须得在学校对面早餐店买杯豆浆，提着豆浆，慢慢飘进校门。

　　早餐店最里面的座位，周瞿的视线还没收回来，看着姜衍彻底进了校门才低下头，喝完最后一口豆浆。

　　电话在口袋里震起来，“你去哪儿了，我一早去敲门你就不在家了。”

　　“买菜呢，先不说了，菜市场人多。”

　　开两个小时车回到泉城已经是中午了，六月的中午已经很热了，太阳从地面都反射的人快睁不开眼，院子里空无一人，这个点儿应该都吃完饭睡午觉了。周瞿搂紧怀里的小生命，替它挡好阳光。

　　一打开家门，元宝听到动静，从沙发下面钻出来，绕着他打转。他把手心里的小猫崽给元宝看，“元宝，这是妹妹，本来有四只弟弟妹妹的，但我想了想，要是都抱回来，他会担心，所以就选了一只最小的，希望它能好好长大吧。”

　　小猫崽起名叫端午，算算日子，应该就是那几天出生的。

　　姜衍刚接到通知，明天要去泉城开一个交流会，确定了没有转圜的余地，名额已经报上去之后，已经站在窗台抽了好几根烟了。

　　没办法，总不能真的那么点儿背吧，就呆五天还能遇见，昨晚的梦果然不是个好兆头。

　　收拾好行李，想了想还是去敲了李如兰的门。

　　李如兰拿着书开的门。

　　姜衍直接开口背词，“妈妈，我明天有一个交流会，上面安排的，要去五天，我问过了，名额已经报上去了，推不掉，所以没办法，只能参加了。”

　　李如兰仔细分析了他的话，“在哪里。”

　　姜衍沉默了一阵，还是没能撒谎“泉城。”

　　李如兰一把把书扔到床上，“姜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能想什么，就是去开个会，每天都在学校忙，你在说什么，我还不想去呢，我都问过了，名单已经报上去了，改不了了。”

　　姜衍无奈捂住了脸，就知道她会这样。

　　转身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反正在她那里，那个地方，那个人都是禁词，就算他这么几年一次没去，一次没见，她依然会像被刺扎了一样蹦起来。

　　“我先睡了，我明天一早就得走，学校安排的大巴。你也早点睡吧。”

　　李如兰站在门口没动，姜衍关门前想了想说“你放心，我当年都跟你回来了，我已经没有其他想法了。”

　　其实翻了很久的身也没睡着，姜衍两眼瞪着天花板，如果可以，偷偷看一眼也是好的，反正妈妈也不在。

　　第二天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坐在大巴，还是挑了最后排的位置，一上车就戴上耳机开始补觉。

　　摇摇晃晃两个小时，姜衍其实一直睡的不是很沉，感觉差不多也快到了，就干脆睁开了眼。

　　窗外的景色时隔五年又出现，还是熟悉的香樟树，街道好像宽了点，还开了好多新店，转过这个弯，就到人民广场，铁板烤鸭不知道还开着没。

　　到了，姜衍只有一个包，提着就下了车，熟悉的车站大道，这个坡下去就是主街道的红绿灯。

　　记忆开始慢慢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