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216(二) ...
-
63
“这个,”讲台上胡老师清嗓,“订校服呢,自愿原则。”教鞭噼啪响,离他最近的耳朵捂上,“但是呢!”
“老大老大,”马小弟尽职尽责,“醒了。”
“啊。”陈昱乐胳膊麻了。
“周一升旗,非穿不可。”
“知道的是在上课,”耗子搓搓鼻子,“不知道以为咱老师示范诗朗诵呢。”
“老师,”薛习举手,“能不能穿去年的?”
“行啊,”胡老师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不过我听说,样式改了。”事儿不大,没水花,抑扬顿挫短暂地停了一下,像网很卡,“然后呢,还有件事儿。”
“这周五月考。”平地一声雷,怨声载道。
“什么?!”耗子屏幕:Game Over。
64
“考考呗,无所谓,”耗子撩刘海,淡定且从容,“谁怕谁。”
“这个课间第六遍。”英语本发下来,马克翻开,“Mark,r写得太像v,”结尾一个笑脸,附赠罚写50遍。
“小陶老师怎么这样。”马克垂头,“还好评语铅笔写的,一擦就没了。”
耗子够着身子扫一眼,勾是红色,优也红的,“这也太怕你玻璃心了。”
马克找了数学练习本出来撕最后一页,“万一别人翻到第一面就是这个,也太丢人了。”
“谁吃饱撑的翻你的,”耗子撑他桌,“就比如我,想笑你对着你脸就能笑,需要借口么。”
“我笑,便面如春花,定能感动人的。”马克写Mark,一笔一划地,“我懂,别解释了。”
“并不,”耗子摇头晃脑,“单纯看起来好笑。”
“我天天照镜子,对自己的颜值有相当清醒的认知,”马克说,“不像某只鼠目寸光的耗子。”
“哎。我估摸着,每个老师刚当老师那会儿,都这么可爱,”耗子抠他桌两边,半个屁股搁桌面,“可惜后来,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英语课,单元主题Body Language。
耗子给马克横空抱起。
“你们两个,演的什么?”陶桃结舌。
“结婚啊。”马克比耶。
耗子面目狰狞,像在举杠铃。
陈昱乐将书立起,点开爪机。
65
“乐宝,回来啦?”宋与芳笑得快没眼了,一丝缝里都是亮,“过来坐,有没有你想看的。”
沙发够大,老妈腾出的空坐得下几个他。陈昱乐挨她坐下,相册点开了。宋与芳摁着遥控换台,不望电视望他,“到家书包还背着干吗?”
包扔边上,抬头,CCTV-NEWS在放吃的。
低头,“就这个。”
“这个?”宋与芳退后两个。
沙发那头老爸啧了一声,老妈一个白眼抛过去,“儿子喜欢你懂什么。”
“前边儿这四个字我认识,”老爸后仰,折扇一开,“CCTV,中央电台,是不是?后边儿,后边儿,”眯缝了眼,“N,E,W,S,新闻,”浮夸地打了个拽不太近年龄差的响指,“是不是?”
“啊,”陈昱乐拎凉水壶倒水,一杯续一杯,“news。”
“看看,我就说嘛——”老爸折扇一合,大腿成鼓面了。
“听听,咱儿子这发音,”老妈给他大拇指,“纯正中国发音!”
两杯茶的时间,空气安静。
“儿子,”陈承光板脸收笑,“你过两天是不是要月考?”
这张好,他笑,适合做表情包,“不知道。”
放松了些,“以往不每月都考。”
熄屏,起身,“不知道。”
66
房子爹妈婚前买的,二手。回房间的路太熟,就那么几步路,睁眼走闭眼走抬头低头正走倒走。从什么时候,反正一家人已经很久。但从他来算起,也不过十六个年头。
房子是二手的,他是爹妈一手带大的,三口之家的生活是一家人一手创造的。
通往他房间的路,他最熟。爸妈也熟,但这些年跟他不太熟。他一出现客厅,就很能体会相敬如宾。每个人都正常,就是多少有点毛病。房间一个人的环境,很能让他松一口气,一口气呼出,又成了叹气。
亲生的,爹也亲,妈也亲,爹妈一跟他亲近,他就跟谁也亲不起劲。他想回旋的时候,爹妈又怕他是要走,也就放他走。上个厕所的功夫,爹妈眼神互掐,他也就捞起老妈身边他的爪机,偏转了脚步。
还不如真吵一架,他还能劝个架。再不然,混合双打——爹妈打他不舍得,更不可能对打。
那就这样吧。他躺下。
67
周末唯一的店员请假,宋与芳要买菜,喊他来店里帮忙。老爸忙着称重,他站收银台里边,支付宝到账XX元,微信收款XX元,收钱找钱,热火朝天。从他一只脚进门,片刻不得闲。
“我们店水果保证新鲜,”陈昱乐对着止步橘子堆的一长一幼扯了个大号塑料袋抖抖开,给面前顾客把大小几袋按软硬妥帖地装进起来,“随您拣都甜。”
“麻烦你啦小朋友,我家很有点远。”顾客是位仙气老大爷,颧骨红润,笑容也像国画上的寿星,跟这样的人做生意,像是很能粘些福气,“哎好,钱收好,这样就结实多了。”
“放心吧,”陈昱乐接过有零有整刚刚好的钱笑了笑,小心地把一大袋水果放他竹篮子里了,“拿好慢走,好吃再来。”
“嗯,是甜。”女人剥第二个,“来,宝贝,你也吃。”小胖墩伸手,手里零食一滑,踩碎再抓,胳膊肘一包浪味仙,橘子来半边。吃一片,扔好些。口水滴到胸前,流出一块口水垫。
一地渣。陈昱乐抠抠指甲。头大。
“这橘子给我装几个,来个,来个五六七块钱的,好吃下次我还来。”背小包拎大包的女人对他爸吆喝完看向他,“您儿子吧?大小伙子长得可真精神。”
精神小伙含糊地回敬,“您儿子长得也挺提神。”
“七块三。”
“就要五块的,”女人一瞥,小胖墩踮着脚上手了,“你干吗,你放着,哎你——”满嘴滴答,无辜看她。
“小孩儿吃了算了,”陈承光和气地笑着,“算送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女人窘迫地笑笑,“拿出来那几个再装回去吧,他小孩儿嘴最挑的。”
这一阵忙是真忙,财也是一笔笔地这么耳可闻眼可见地滚滚自四面八方,父子俩兴致高昂。
“刚大爷那竹篮,你小时候睡过那摇摇床差不多长那样,就是大小不一样。”陈承光见机看他一眼,谈笑间掂起半边水分蒸发许多,面上有些发干的石榴,也不吃,整半颗耳麦悬在嘴边,“还是你爸自己动手做的。”
这是在教育他说,自己有本事,比什么都强。
“人家小竹篓晃悠悠,你大竹篮,晃晃悠悠。”
这是在怀念他一去不返的小时候。
“一年大一年咯,越来越长本事咯,也没小时候可爱咯。”
全对。
Bingo。
“儿子,你注意啊,”清闲下来一小会儿,老陈茶水润过嗓喊小陈,“别有钱忘给没扫上的。”
陈昱乐把收银台上的金色大肥猫抱过来,弓腰凑它边上,有样学样,笑眯了眼,右手握拳,冲老爸招了两下,“爸,我帅还是它帅?”
“你我生的,当然你了。”过会儿老陈又说,“我觉着你从小到大,每次过来吧,比台面这玩意儿好使多了。”乐呵呵地看向他,“是吧。”
小陈同志眉一挑,“人有什么好不好使的说法。”
“就是,”老陈同志自觉说错话,结结巴巴,“有用嘛。”
“人家是招财进宝,咱家是招财乐宝。”宋女士闲逛似地走进来,“回家吃饭了。”
独处的父子俩见钱眼开,小陈见妈手足无措起来。
老妈一直致力于促进他俩和平友好,突然给她撞见他俩挺和睦,貌似不劝更和睦,像极了分赃当场被抓。就很尬。
跟老妈相处愉快,跟老爸相处愉快,三人碰面,说不上来。
“来店里待会儿总比在家闷着好啊。”老妈笑笑,走他边上,摸摸他后脑勺,“这阵没人,你俩回去吃吧。”
该说不说,他还挺享受收钱数钱这活。接钱算钱找钱这一套重复下来,忙到特别忙,人越来越少到不用怎么忙,不慌不忙喝口老爸泡的一整凉水壶82年花茶,好闻的自然风再这么往里一吹吧,是挺解压。
“走。”老爸招呼他。
下山的秋老虎回去了。
68
高二第一次月考,本着重在参与的原则,陈昱乐认真在参与了。两天考试里每场进第一出第一个。耗子马克目睹全程,交汇眼神:神人。
“哎老大,” 放学路上马克笑嘻嘻,“你估计能不能拿全班第一?”
耗子哈欠,“什么全班第一——”
“那全年级?”马克张大了眼睛。
“不能吧,”陈昱乐步伐加快,“没空题。”
见他到家,宋与芳陈承光手上抢过遥控器,“乐宝,看你的英语台吗?”
看也不看,“不看。”
“还你,”宋与芳遥控朝陈承光一扔,“声音调小点,吵儿子写作业。”
床上眯了眯,转移阵地,飘窗边上拼模型。
“陈昱乐!”隔天清早上学,有个声音在后追。他回头,正好跟前这人伸手,“胡老师?”
“哎。”胡老师搂他,他一哆嗦,退半步做了个“您请”的动作,“这回咱班跟隔壁交换改试卷,你语文我看了,分不只这么点儿,我让隔壁班语文老师重改了。”
“啊?”陈昱乐本就尴尬的笑容彻底凝固。
“好。”胡老师点头,“早餐记得吃,老师先走了。”
“乐宝。”老妈在敲。查岗来了。
半边耳机摘了扔抽屉,作业本摊开掩护爪机,“进。”
“学习呢。”老妈笑眯眯地把一盘糍粑放他边上再边上,一大半糍粑,一小半白糖,“吃了再学,不急这会儿。”
老妈走了,筷子戳糍粑蘸糖。
一层糖。
一层霜。
糖是枝头的糖。
霜是心底的霜。
69
宋与芳收了盘子门带上,笑容也留在了她儿子那间房。
“吃了吗?”沙发上陈承光抬胳膊。
“筷子动了动,”宋与芳说,“戳了个洞。”
“哎。”胳膊搭眼睛。
陈昱乐出来,爹妈齐刷刷盯他。
“我上厕所。”他无所谓地说。
“乐宝,看群了吗,”出来老妈喊他,陈昱乐过去坐下,“你堂哥国庆结婚。”老妈说。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电视画面上综艺嘉宾笑闹着,陈昱乐面无表情,“然后呢?”
老妈笑,“跟爸妈一起看看新娘漂不漂亮。”
“相亲相爱当然漂亮。”他倒水润嗓。
“我爱你妈比较多,”老爸混入其中,“怎么没你妈漂亮。”
老妈呵呵,“你爸第一大漂亮。”
老爸嘿嘿,“承蒙厚爱,多谢夸奖。”恩爱双方有来有往。
“厚脸皮,别打岔。”宋与芳正色,“这事儿吧,就说一个人随一份礼,一家人也是一份礼。不管去是不去,跑不了送礼。”
“吃不回本的,”陈昱乐脱鞋打坐,“放心。”
“关键吧,”宋与芳说,“没你不行。”
他叹气,一只脚穿进拖鞋里,“我的婚礼?”
“那不是,”老爸笑,“你堂哥喊你。”
“我爹妈喊我都不行。”两脚落了地。
“婚宴好几种鱼。”老妈翻手机,“菜单群里有,不骗你。”
“伴郎还有红包。”老爸补了句。
“我——”瞄了眼老妈找出的菜单,他清嗓,“考虑考虑。”
70
头发大人模样,一身别扭西装。特别领结,勒得慌。酒店卫生间出来,大步向他亲爱的老妈,“美女,保险了解一下?”
“去。”老妈白他。
“这衣服它,”他扯领子,“我有点痒。”
“坚持,坚持,就几个小时。”见他脖颈红了一片,宋与芳睁大了眼,“不能是过敏吧?赶赶紧脱了。”
“别别,”他推开老妈要碰他的手,要真是过敏,这么一摸,八成行星撞地球,“我能坚持。”
“妈,”过会儿还是不适,更痒了嗓子,“领结能不戴吗?”
“戴它干吗,扯了扯了,”老妈拽下,塞他衣兜里,“真没事儿?”
“真没事儿,”陈昱乐笑,“好多了。”
“我儿子真帅啊。”老妈打量打量他,退远些举起手机咔嚓,“不知道你堂哥怎么想的,找你抢风头来了。”
“堂哥我问过,”陈昱乐比耶,“他说是大伯。”
“不知道你大伯自信哪来的。”老妈啧啧。
“还不您答应的,”陈昱乐说,“干吗非我不可。”
“我爸呢?”
“给你大伯撑场子去了。”老妈横竖屏变换着,“今天双方父母都来了,又这么多人,他也挺紧张的。”
“这么盛大的场合,我儿子这么一穿更漂亮了。”录像开开,“我儿子这么好看,有什么话想感谢妈妈吗?”
“真谢谢您了,”陈昱乐进入角色,“我这月业绩就差您这一单了。”
“你就门口站着,站你堂哥边上,别乱跑,”大门口老妈吩咐道,“给人带路,跟新人跑。”
口袋爪机振动两下,Q群消息。
马克:老大老大,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哟,”老妈打趣,“业务来了。”
“走了啊。”
“啊。”
——?
——网吧一日游安排一下。
——堂哥今天结婚,帮忙招待客人。
——那你安心接客,我和马克溜了。
——什么叫接客,我这叫迎宾好吗?
靠了。
“请问陈府婚宴在哪?”小丫头冲他笑着,边上大概她姐抿嘴等着,眼睛眨巴眨的。
“二楼左转第一个厅。”
“你能帮忙带下路吗?”她姐开口,怯生生的。
“走啊。”陈昱乐大步流星。
“帅哥!”小丫头挡他路,他走一步,她倒走两步,也不看人,也不怕摔。
“帅哥,”她叫不应,她姐来了,“加个□□呗。”
“不玩□□。”
“微信也行!”小丫头喊。
“不用微信。”
“那手机——”她姐继续话题。
“手机停机。”
“停机你怎么联的网?”小丫头再度出击。
“密码8个8,”陈昱乐好声好气,“再问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