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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6(一) ...

  •   聊了有一会儿,陈昱乐起身,“我得回家吃饭了,拜拜了小鬼。”

      周淇奥挥了挥手,不声不响地。

      一个反应特慢,一个走得挺急。

      他站起来,蹦跳着走了几步,等绿灯时收敛了些,往四周看了看。

      幸好没同学看到。

      这会儿食堂的人,应该没多少。

      刚那人说,他叫陈昱乐。

      新认识了个,算同学吧。七中的。是同学就好了。

      心情好,怎么都好。

      过了马路,一路蹦跳。

      16

      一晚下了,二晚语文。老师提前五分钟进班,开了电子白板,“先把白天的试卷讲完。”

      上课起立老师好通通省略号,班长的高光被拿掉,鲜有几个翻翻找找的,众目睽睽一等着。

      “上回讲哪儿来了?”

      “林黛玉!”一女生转着笔说。

      “臭男人!”一男生捏着嗓说。

      好嘞,老师扶扶镜腿,这才是上课的状态。

      “这林黛玉啊,她就说,”嗓门一开,说来就来,“哼,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

      全班笑翻。

      说是寓教于乐,脸上挂不住了。

      “老师,”陈昱乐板着脸举手,开口就没绷住,笑得挺花的,“麻烦您,兰花指收一收。”

      “不是,”老师摸了把锃亮的脑门儿,跟着笑了,“有那么好笑么?”

      这么帮孩子,跟他没大没小惯了,他也成了他们当中的一个。

      半钟头功夫,结束了阅读,翻到试卷前边儿,讲没讲的选择。

      “这个,万马齐喑的意思呢,”“陈昱乐,你来回答。”

      “喑同哑,一万只马都不说话。”陈昱乐拿起试卷又放下,“它们要是会说话,那还得了啊。”

      一小片哄笑,嗤鼻的,不大友好。

      “安静!”班长拍桌,没效果。

      “坐下。”老师一挥手,走下讲台,推开窗眺望,无言半晌。

      “老师怎么了?”

      “多半给咱气的。”

      “就陈昱乐一个,咱哪儿来的。”

      “咳咳。”班长的咽炎尽职尽责地犯了。

      “这学期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样,这节课卷子咱先放一放,大家有没有想过,十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

      “老师,我暂时想不出来,”一女生说,“可以先写作业吗?”

      “想写写呗,非得举手刷一波存在感。”

      “作业那么简单,我早写完了。”

      “装叉。”

      “就是希望各位想一想,不非得讲,当然了,老师也很希望有人愿意分享。”老师点头,示意她坐,“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别打搅其他人就行。谁再讲话点谁了啊。”

      孟新杰从抽屉摸出手机,班群又是99+条消息。

      ——语文老师没排面啊。

      ——排面不是我们吗?

      ——我们也不能总看他好说话欺负他呀。

      ——咱班成绩居高不下,他不好说话难道还要恶语相向吗?

      ——你什么属性,这喜欢被骂,转去十以内的单数班好了。

      ——什么居高不下,分明停滞不前好吗?

      ——咱班有个不仅找骂,而且欠打。

      ——挺可爱呀他。

      有人说了句不公道话,被公道一举拿下。

      ——你纯看脸吧?

      老师转悠回讲台,一眼扫完整个班,拧开家家红罐头瓶,抿了口浓茶搁下,“某些同学,太明显了啊。”

      17

      “老陈,”孟新杰看着白板说话,“你有没有想过十年后的你,这时候会在干什么?”

      陈昱乐装模作样地拈着笔杆刷题,脚尖抵着桌杆,鞋跟点地,“要么在工地搬砖,要么在工地指挥搬砖。”

      “你能有点追求吗?”孟新杰挨个地列举,“比如出国深造,移民国外,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之类的?”

      “出国深造还行,移民没必要。至于白富美,”他交叉胳膊,贴近后脑勺,“白和美就好,富倒是次要。”

      “啧,瞧给你出息的。”

      “咱俩分科意向表都填的理,”陈昱乐笑了笑,“我敢肯定我们高二还同班。”

      孟新杰“哼”了声,鼻孔出的气音,“论成绩可不一定。”

      “不管怎么样,”他肩膀一偏,撞向陈昱乐的肩,“咱俩永远都是铁哥们儿。”

      “那可不,”陈昱乐还击,毫不客气,“必须的。”

      “总之,”老师自顾自地总结发言,“同学们要谨记,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一闪一闪亮晶晶。一丝诡异的光,闪在鱼眼里。

      他吞吞口水,想起可怕的东西。

      18

      汤足饭饱,躺床上睡不着。

      房门一开,反派背光走来。

      “乐宝。”沙发上的老妈喊住他。

      “啊。”陈昱乐作势回头,动作停了。

      “上哪儿?”

      “饭后百步走,”他戴上口罩鸭舌帽,“随便转悠。”

      “这大热天的,你防晒涂……”

      老妈话还没完,被铁门切断。

      “他一男孩儿黑点儿就黑点儿,”陈承光砸吧两下嘴,抬起胳膊挡眼,“多晒太阳,有益健康。”

      “男孩儿怎么了?男孩儿就皮糙肉厚了?”宋与芳说,“这几天太阳多毒啊,我防晒抹了伞也拿了,下楼走到单元门,不敢往外走。”

      “真是。”陈承光拿了个茶几上的苹果,裹衣摆上擦了擦,早上洗过的,擦完白洗了。“哪来那么多讲究。”

      “当然得讲究,”宋与芳据理力争,“咱儿子正往德智体美劳全发展的方向走,青春期容易冒痘,正是娇生惯养的时候。”

      “不是。”陈承光啃完,另拿了个。削一半皮断了,继续削。嫩黄的一个,放她手心了,“再白他就不正常了。”

      “你说咱儿子,就有时候,”宋与芳盯着苹果愣神,地球仪一样两指转它,“明明是自个儿家,他怎么跟做贼似的。”

      19

      下午一点,晃到湖边。

      今天穿的运动装,上短袖下中裤。下蹲干嘛的,动作幅度大点儿,方便多了。岸上滚烫,湖水偏凉。手指一拨,小鱼跑了,没多久,鱼又来了。

      心有鱼而力不足。

      哎这一天天的。

      “哟,这不老陈他家小陈嘛。”中年男声,大嗓门儿。

      陈昱乐往边上一瞅。楼下张叔。

      “哎张叔?”他摘了口罩,冲张叔笑笑,“张叔好,钓鱼哪?”

      “一上午了,就这么几条,”张叔叹气,“没劲儿啊。”

      “你要不要?要你拿去,”他提起水桶,往陈昱乐跟前送,“我也该回家了。”

      “那多不好意思啊,”陈昱乐抓着后脑勺,持续微笑,“那什么,这桶它……”

      “你小子见了鱼还能知道不好意思?”张叔收了条凳,乐呵呵地看他,“回头喊你爸还我吧。”

      他比了个OK的手势。懂了。

      20

      前门紧闭,窗帘拉得特严密。陈昱乐嘬了口冒冷汗的菠萝啤,径直走,放下水桶,往门板上叩了叩。

      “谁呀?”

      一女声渐近,开了条缝,露出半张脸。

      班上卫委。

      “那个,你……”

      挺好看一小姑娘,遇上个不记名脸盲。

      “陈昱乐,咱班的。”

      一片乌漆嘛黑里,白板上正在放一部画质特有年代感的电影。

      “我当然知道,”她捂嘴笑,“这是什么?”

      “鱼啊。”

      “哇,好可爱呀。”

      “你抓这么多小鱼干吗?”又一女生过来了,眼睛扑闪着问他。

      口罩一戴,谁都不爱,口罩一拉,靓崽到家,“不是,二位先让我进教室成吗?”

      夏天一来,杨力要求垃圾桶搬家,放后门边,卫生委员负责不让过路的胡乱扔进自家的,这会儿吸管抽了一扔,贼拉方便。

      陈昱乐侧身而入,易拉罐加入教室后的瓶瓶罐罐。

      “这么可爱的小鱼,你说清蒸好还是红烧好?”他把桶放在闲置的课桌下,对着鱼说话,“不行,这鱼太小,还是做成香酥炸鱼比较好。”

      “你这些小鱼,是打算带回家吃掉的?”

      他搓搓手,“不然呢?”

      “咦,好残忍。”

      21

      摘了鸭舌帽扇风,往亮处走,一路黑,抵达座位。

      孟新杰一手扶着竖起的桌板,一手放在抽屉里,手握一支笔,看着前方高能,目不转睛。

      哟,僵尸片。陈昱乐笑笑,“哎老孟。”

      “哎我去,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吗?”孟新杰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你觉不觉得,”陈昱乐手肘搭着他肩,“刚出来那小鬼挺可爱的。”他比划,“就,额头上贴着黄符,嗷呜嗷呜那个。”

      “陈昱乐同学,”后排一个高声喊他,“麻烦你坐下好吗?挡人视线了。”

      “不是,我站过道才一会儿,我挡谁了。”

      “坐吧坐吧。”孟新杰拉了他桌下的凳子给他。

      “快快快,班头来了,”班长打探军情完回来喊,“赶紧关。”

      有较强的自我管理能力.mp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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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巧.jpg

      “嘿嘿,老师好。”同学们冲刚进门的杨力呲牙笑。

      “老师我们刚看了励志大片。”一个说。

      “特感动那种。”另一个补充。

      “光看有什么用,要付诸行动。”

      《幼儿学画画》?

      《奥特曼连环画》?

      讲台上多了两本读物,杨力随手一翻,嘴角抽搐。

      “老师您看这些啊。”离得近的几个偷笑。

      “又不是我的。”他举起画册,“这谁带来的?”

      “不知道。”

      “没收了啊,谁带来的下课上办公室找我要。”

      “后面那桶哪儿来的?”杨力一抬下巴,好些个跟着回头。

      “报告老师,”陈昱乐举手,“我的。”

      “你的?”他走教室后头瞄了眼,“陈昱乐,你干嘛呢,不准在教室养鱼。”

      “老师,”陈昱乐说,“这些是我下午要带回家的食材。”

      “一个二个坐那么老实,这会儿背倒绷得直,”杨力晾着他,回讲台一站,“上课一个二个都趴了,好意思?”

      “那,下座行吗?”

      “吃零食可以吗?”

      “铃还没打,随你们吧。”

      “老师老师,薯片您吃不吃?”

      “老师老师,昨天语文老师给我们讲红楼梦,说一方水土一方人,林黛玉是典型的江南美人,江南那么美,您要去吗?”

      一窝蜂地,全来了。

      杨力托着腮想了一阵,“钱赚够了再说。”

      “可我妈说,钱是越赚越不够的。”

      “那就,”杨力顿了顿,“有了心上人再说。”

      “噢——”同学们起哄。

      “老师老师,我们听说您上午去当伴郎了。”

      这些孩子真是,多大了还变着法儿地要糖吃。

      他冷淡地“嗯”了声,不露声色地揣兜。左边不是,右边是。

      撑开糖袋的抽绳,摸索一阵,想着多抓些糖分给同学们,自个儿留两块就成。

      巧克力?

      怎么融成这样了。

      又扁又软的,这怎么吃啊。

      他捡出来,放到糖袋边上。

      自个儿留着。

      棒棒糖?

      没记错的话,是草莓味儿。

      自个儿留着。

      其它的。

      其它的就……

      “这是您第几次当伴郎?”

      “十次有没有?”

      他毅然决然地抽回了手。

      “下午第一节什么课?”

      “一二节都是您的课。”

      “噢,我的课啊。”杨力捏了把额头的汗,“看一中午电影累了吧。”

      “下去玩会儿吧,第二节课再上课。”

      “老师万岁!”同学们欢呼。

      “嘘,”杨力竖起食指,靠近鼻尖,“小点声儿,别吵着别班同学。”

      同学们跟着做了个“嘘”,相互看了看,蹑手蹑脚地出了门,走到楼梯口,万马奔腾般轰轰烈烈下了楼。

      隔壁:又是隔壁的。

      楼下:又是楼上的。

      又双叒叕是某班的。

      一个二个的,好说你们咋还不听呢。

      “那个,陈昱乐,”杨力叫住他,“你那食材,提我办公室放着。”

      “噢。”陈昱乐提起水桶,往办公室冲。

      黑板擦了,卫生做了。

      教室一空,清静多了。

      杨力将画册又翻了几页,双掌一夹。

      铁打的班级,流不动的红旗。

      幼儿园大班就大班吧,一人一朵小红花。

      后门探进一颗脑袋,接着大开,露出整个人来,“麻烦老师帮我照顾食材。”

      少年牙白,笑得特别无害。风里去,风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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