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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走出来的第一个“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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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时隔了这么多天,陆青颖第一次和许从知面对面。
“喂,你怎么样?”他还恼那天许从知不听他的话乱来,现在好了吧,把自己搞成这样,真不知道他在图什么。
躺在床上那人双目紧闭,并不能回应他,他这一声也只图个安慰。
陆青颖慢悠慢悠地靠了过去,想探一探这人的鼻息。要是人还醒着,他还真没那个胆。
上次许从知把人劫走的画面给他带来的冲击感太强,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他是不敢跟这人呛声。
“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啊……”
没想到的是,等他一靠近,那昏睡不醒的人就瞬间睁开了眼。
陆青颖被他这诈尸一样的反应,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仰头愣愣地看着那人从床上坐起。准确来说是用爬的,手肘撑在床板上,一点一点地把上身抬了起来,挪到墙边靠着。
听见他开口,声音低哑得不行,从床上飘落下来,“给我一支烟。”
他手上带着并不限制他行动的手铐,松松垮垮地垂落在他身前,简直像个装饰品,他们确实没打算再动他了。
一支烟而已,陆青颖也没舍不得给他。
接过后,许从知反手叼进了嘴里,垂下的眼睫遮挡着他晦暗不明的神情。陆青颖颤抖着手凑过去,给他点了一支烟,他浑身都是伤,忍耐度却很高,这一点让陆青颖不由得钦佩。
怪不得,他总是这么惹眼,有那么多人都在替他着想。许从知不愿跟他们出去,陆青颖去报告后,跟着肖贺一起回来了。
“唉,有人要你,你马上就能出去了。”肖贺隔着一层烟雾看那个靠坐在床上的人,他招手扫了扫扑面而来呛人的烟味,开口不情不愿地。
“谁下的令?让他亲自跟我说。”
陆青颖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这家伙……”
肖贺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想把人提溜出去,对方又挣扎的太狠,床板吱咯吱咯地响保不准下一秒就要散架了。
陆青颖怕出事,扑上来把人拦住。“你别逼他啊,他才醒,身体还没恢复呢!”
“之前整那么多事儿出来,没想过又回来了是吧……干紧给老子滚!少磨磨唧唧的,还不嫌乱啊!”肖贺破口骂了一声,他也知道评从知是动不了了,说不定赶明儿个起,还能在动员大会上看见他这张唯恐天下不乱的脸。
真特么,给脸不要。
“把他给我提过来。”
门外幽幽地传来一道声响,陆青颖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关处不知道在门靠着听了多久。
得了令,肖贺甩开陆青颖阻拦的那只手,抓住许以知的衣领子就给人拽下了床,入手的重量实在轻的要命,肖贺想将人拖过去的打算就比搁置,将人往地上一杵,也不管人站没站稳就松开了手。
在地下坐躺了三天,尾巴骨都要躺断了。咬咬牙,许从知硬是没让自己倒下去,他扶着床沿缓过那阵麻劲,才迈着步子往门口的方向挪去。
那儿早没了关陆英的影儿,许从知须得上搂去办公室里找他去。
陆青颖冲过来想扶他一把,被他一掌推开了,额外还用陌生又泛着寒意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呵、热脸贴冷屁股,人家不领你的情。”肖贺在一旁冷嘲热讽地开腔。
许从知并不再管他们,他体内涌上一股劲,让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了上去,肖贺站在台阶上沉着脸看他。
把人送进去后,他也嫌得无事,就那么靠在了门外的墙上和守在过道里的守卫大眼瞪小眼。
“肖哥。”其中一个朝他眨巴着眼,从下面递过来了一支烟。
肖贺直起身来,大步贴到他面前。
看他靠过来,那人瞬间像拔了毛的野鸡一样埋下头去。“知道为什么你们会站在这里吗……做好你该做的事。”
A区现在的局势并不算太好,层出不穷的特务让他们意识到内部出现了问题。许正明在这期间为慕首长出了不少主意,还与外国馆的友人相交甚好,争取来了很多资源,同时他邀请许从知担任副手。
电话那头传来敦厚平缓的声线,时不时夹杂了一声压抑的轻咳。
“……你的意志力十分之顽强,五感也超绝灵敏,A区十分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桌后关陆英有一下没一下用笔尖点在纸面上发出的轻响。
嗞嗞的电流声在一片寂默中再度响了起来,“……我那学生颇有手段,要是冒犯了你,你不要因为跟他的间隙埋怨上整个A区,他也只是敬职教责,并没有做错什么。”
许从知沉默地听着,直到对面也安静了下来,他才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可以,我加入。”
他只回了前一段话,的面的好像就不打算理会了,关陆英眉间颇有些凌厉地皱了起来,笔尖在新面上怼的更重了几分。
还真挺记仇。
“麻烦告诉我,你是谁。”
“……秋伯山。”
“好的,谢谢。”
“不客气。”
电话挂断,迎上桌后那么欲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意图,许从知放上话筒,转身绝决,不再停留地走了出来,在他背后是整个从椅子上坐起身的关陆英。
他还等着这人找他麻烦呢,结果对方连看都懒的再看他一眼的模样,他可真懂得怎样最伤人啊。
——
“衣服。”
这儿哪儿给他备了衣服,他伸手过来,肖贺跟陆青颖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还是肖贺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光着膀子站在一旁,别看他糙,可他是这帮子人里最爱干净一个的。
在陆青颖的值班室里洗了一个澡,其实也就是用水擦了擦污渍,许从知就换了身干净衣服,离开那处被弄湿的地儿,被人送了出来。
他衣衫都还敞着,额头的发湿答答地滴落着水珠。
“牛哇,牛哇,许从知我都有点佩服你了。”
陆青颖被安排过来给许从知送饭,虽然对方好像并不需要了。
扣上口子,脖颈处紧贴着洁白的衣领,许从知从眼角处扫了他一眼。
“你又算什么……”
从地下上来后,陆青颖就感觉许从知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似的,看人的眼神也怪异,说话更是毫不客气。
陆青颖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沉思,他很少去思考什么问题,对于许从知这个颇有些深度的话,他愿意仔细想想。
半晌许从知才听见他开口,一句把他也干沉默了。
“堕落天使。”
没错,是这样的。看看他这样的有志青年,本该有大好前程,可如今看看——看看看看,他在做什么呢……为虎作伥!
去你的吧!许从知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给他。
鼻尖萦绕着一股暖香,是肌肤温出的热气,那股味道有点熟悉,是这里的人身上都有的甜腻的血腥味。他厌恶地皱了皱眉,抬脚踹开挡路的木凳子,迈腿朝门口的方向过去。
抱臂靠在门口的肖贺一直保持着沉默,他身材不错,板肋扎筋,虎背蜂腰。腰身到胸口那一处有一道尘年旧伤,疤痕狰狞,环臂往那一靠的气势还挺唬人。
迎上许从知的面,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对方伸手搭上他的胸口,结实的胸肌凹陷了下去,他被人一把推开,目露震惊地看着许从知从他身侧出去。
两米高的大铁门,大打开来,天光大亮,门下倒影着两片黑影,外面是重峦叠嶂的远山和密林,林子里传出一声惊劲,回散开来的鸟从林子里飞了出来。
黄土大道上,一辆载重机车朝这边驶了过来,马达声轰响。站在门两侧的守卫静默着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了出去,陆青颖站在一楼的台阶上目送着他的离去,真不容易啊。
他想。
停在离大门十米远的地方,扬起一片黄沙。许从知偏呛咳了一声,眼角扫见车后座的窗户滑下去,露出一张跟被冰封过似的冷脸来。
“上车。”
见人离得远远地,望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似的走了过来,徐冬胤合上车窗时,脸色又沉了几分,整个车厢里漫延着一股透不过气的凝重,司机不敢吱声,紧盯着后视镜里拉开车门坐进来的人。
他好似感觉不到气氛的不对劲,上车后,一句话也没说,靠着他那一侧的车门就合上了眼,连坐在副驾驶上给他不停使眼色的人都没看一眼。
崔策心里暗暗抓狂,他也只是临时跟过来的,若不是牧队被上校安排到了地方警局去磨练了,马上就要走了,今天还轮不到他陪上校过来。
此时,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车子启动,很快身后的看守营就被消失在了茫茫荒野里,许从知睁开眼朝窗外看去,荒草杂林间,孤魂野鬼生。
车子开进城后就停下来,全程许从知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徐冬胤也没有。见他们都看着自己,许从知自觉打开车门下去了。
车门合上的那一瞬,他好像看见刚和他同坐后排的那人脸色直接黑了下去,扫过来的那一眼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许从知在城里一通乱晃,直到快入夜才被驱赶着往大院的方向去。
护送他的人一直跟到他的住所,见人走了进去才离开。许从知站在大院门口,突然感觉一直牵引他往前走的指引索不见了,他一时间没了踏出下一步的方向。
因为上次的事情后,住所安排了看守的保安亭,驻守的都是上了些年岁,要退休了但是又舍不得离开这里的公职人员。
张大爷拿着日报正准备阅读一下今天的新鲜事,余光扫见门口久久站着一个人影。他抖了抖报纸,发出纸张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他将报纸叠了两下,放在起身的座椅下,打开窗口探出头去。
老眼昏花,张大爷一时没看清那人是谁,开口喊了一声。“你找谁啊?”
许从知被这一声喊醒了魂似的,他平移视线看了过去,目光落在他露出的保安服上,他想到什么,迈步走了过去。
“许从知住在哪儿?”
回到住所,伸手从物品袋里翻出钥匙,银色圆环里挂着五把模样不同的钥匙,他捏住一个往钥匙插孔里怼去,卡在了外面——型号不匹配。
他默了一瞬,紧接着换下一把,一把一把地试着。
几轮试下来,门终于打开了,他推着门板一点一点地打开,直到抵碰到墙壁,门被彻底地大打开来。他也没有抬腿进去,笔直地站在门外。
视线平视着,一点一点地从房间里扫过。一室一卫的房间,最左侧带着一个小阳台,标准的公职公寓。
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门把手被扭动的声音,在声音响起之前,他抬腿跨进了门内,将门关上。
注意到门外好一阵子的开门声,牧弛知道是许从知回来了,他踌躇了许久,发觉该响起的关门声迟迟没有响起,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刚出来,就看见一截衣角进了隔壁,随即门板合上。
吃了闭门羹,牧弛抿了抿唇,将身体缩回了室内,一点一点地将门复原。
许从知暂时没空去管什么邻友情意,他的视线从进门后,就落在了湿漉漉的地板上,明显地皱了皱眉。
地板的缝隙还残留着一些泥土,房间正对着大门口摆放着一张干净整洁的床铺,左侧是一个办公桌。
房间角落里空了一处,他蹲下身朝床底扫了一眼,蓦然起身半跪在床前,俯身朝床底摸去,半响后半个巴掌大的黑匣子躺在他的手心带了出来。
这一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许从知’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给自己留的也全特么是一些烂活儿。
整洁的床铺上胡乱丢着几件衣服,浴室里水声逐渐停歇,青年氤氲着热气腾腾的水雾走了出来,他上半身赤裸着,肩头的伤似乎被重新挑开过,一个小指宽的塑料袋被他用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丢进了烟缸里。
薮猫的药,他用在自己身上,看来是真的打算孤注一掷了。
“秋伯山……”
夜色一声谓叹,掩不尽世人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