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鸟》余微草介

24、人类的悲观并不相同

　　一个好消息，关陆英回城北了。

　　还有一个坏消息，他把肖贺留了下来。

　　「……为表歉意，特送一得力助手，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发风云起。」

　　落款——来自同战壕关某人的祝贺。

　　“呵。”许从知折起信笺，手指捏住折痕反复碾紧，他心情颇有些不宁静了起来，透过那笔墨，他仿佛就看到了密不透气的黑，将他紧紧包裹住。

　　抬眼扫了一眼送信的人，浓眉大眼很是凌厉，立挺的面廓饱经黄沙的磨砺，三分糙七分硬。

　　就不是个会任由他随意调遣的，但只要用好了就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

　　许从知看向肖贺，“搞清楚你的身份，你只是姓关的卖人情硬塞给我的，别想对我指手画脚。”

　　闻声，肖贺眼都不眨一下地开口：“我住哪儿。”

　　“你想住哪儿？”许从知反问道。

　　“不知道。”肖贺梗着脖子，眼神至始至终都紧落在许从知身后的那方形钟表上。

　　看了一眼落在他脚边的大包行李，许从知突然开始怀疑这不会是姓关的顺便打发的一个人过来吧，找不到地儿塞，就塞他这里来了，还美其名曰得力助手，谁家得力助手还上司甩脸色的。

　　门口有人影鬼鬼祟祟地晃悠，许从知开口将人给逮了进来。

　　被喊进来的全瑞，没个正形地靠在门板上，手指扣扣挠挠个不停，眼神从眼角漏了过来。

　　“我房间隔壁是不是空了。”

　　全瑞懵懵地：“啊、啊？”

　　不是，也没人跟他说特务处的恶犬在这儿啊。

　　看着他那不着调的模样，许从知就觉得丢脸，好歹也是他亲自拉进来的人，跟别人塞进来的一比，怎么还有点掉价的意思。

　　他板着脸，语气也难得严肃了起来：“把他安排进我隔壁。”

　　他知道他隔壁应该是搬走了，前晚折腾了一夜，搞得他睡都没睡好，一大早就起来了，出门的时候，他特意看了一眼，门大开着，里面都空了。

　　正好，给这家伙找个地儿住。看着就是个闷的，左右吵不着他。

　　全瑞脸上的表情可不谓精彩，这人真是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人家牧驰对他也算是尽了情谊，这人、才走呢。他就住隔壁，送没送的先不提，这么快就让另一个人鸠占鹊巢，这做派全瑞也是第一次见。

　　他突然就有些担忧了起来，昨儿个他还借了半个月的薪水给这厮的，他不会赖账不还了吧……

　　越想可能性越大，全瑞对许从知的人品没抱太大希望，他只想把受了委屈的钱袋喂得饱饱的。

　　“那个……”

　　“还不带他过去，今天有任务，没时间跟你们耍皮。”

　　“任务、啥任务啊？”

　　全瑞愣住了，这部门不是暂时的吗？全瑞还只当这是上面给许从知的补偿，让他玩过家家呢，没成想还真要做事啊。

　　那他可真是亏大发了。

　　许从知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胳膊里夹着一个文件夹。

　　“我正要去参会，至于要不要接下什么任务——看我心情吧。”

　　一个人闯进会议室的许从知，迎来了史无前例的沉默寂静时刻。

　　“怎么？我来不得？”

　　众人汗颜，你当然能来，可你不能踹门就进啊！！！

　　“各部门开会，我为什么没有收到通知。”

　　他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对面穿着军装制服的冷面上校身上。

　　迎上视线，徐冬胤指尖轻轻抽动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开口：“加一把椅子。”

　　侍候在一旁的小警卫赶紧抬了椅子过来，就摆在了许从知的身后。“许队，您请坐。”

　　“全瑞怎么没来。”翘腿靠进椅子里的优雅男士，看着这一幕掀了掀眼皮。

　　许从知笑了一声，“您可真是说笑了，全瑞现在不是我的人吗？”

　　夏敬廷一噎，这次会议是各部门队长相关的，之前全瑞都有出席，这次……确实特殊了一点，碰上许从知这么个变数。

　　其实没有多少人把这事当真，他自己却认真了。

　　会议氛围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听到有人说，行动处的消极怠工，夏敬廷还没什么反应，桌子被被人狠狠地拍响了。

　　众人视线落在那硬壳的文件夹上，半晌才移到许从知那张清冷到生出几分艳色的脸。

　　“消极？张口就来是吧。我看过了，就上个月的时间，行动处带队抓捕了不下二十个数的可疑份子。我认为……应该涨薪，有激励才有收获，你不能让马跑又不给马吃草啊。”

　　涨薪，你一来就要涨薪是吧。

　　这么想也没错，特别行动处，再特别也是行动处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许从知为行动处的同事们谋好处，大家自然顺着他。

　　会议一瞬间吵开了，除了全瑞跟情报处的有些交情，其他的都有过不少矛盾。

　　什么假情报啊，什么行动不积极错失良机啊，两方推诿扯皮的事数都数不清。

　　这会儿全爆发了出来。

　　说他们消极，好意思吗！整天弄个情报，等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回信的，办个手续还要告爷爷告奶奶的把口水都说尽，本职工作做成这样，就知道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捡油水！

　　这场闹剧由坐在首端的徐冷面男起身离开结束，夏敬廷是个凑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到徐冬胤这么耐不住性子离开确是头一回。

　　怎么还在生气呢，都气多少天了。

　　“许队长，下午带上你的人跟我走一趟吧。”

　　夏敬廷一脸春光地遥遥看向另一侧的许从知。

　　“去做什么？”

　　“嘘，听指挥。”狭长的眼角轻轻挑了起来，衬得夏敬廷那张精致的脸更加欲气横生。

　　真是个大妖。

　　在其他人眼里，许从知就是新生的小妖，只他们还不清楚许从知的厉害，不然用妖来形容他都太浅了。

　　一回生二回熟，许从知又去训练场做入职特训了，整挺好。

　　听说是训练场的人看到人事调动后，特意让他去一趟，说是补训。

　　许从知还以为这是又有谁要来找他麻烦呢。到了地儿刚一下车，就被涌上来一群人围住了。

　　十来个赤膊大汉，早知道他就把肖贺给带上了，比比肌肉也好啊。

　　全瑞：？？？没我的份？

　　“呦，好久不见了！发展的不错嘛！”领着人群来过的男人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为举止却对他特别热乎。

　　好吧，他承认自己还是有那么点招人喜欢的，整天沐浴在行动处那帮子仇视下，他都要习惯自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了。

　　这习惯可真可怕。

　　“你也不错。”许从知中规中矩道。

　　“嗤——我不就老样子。”冯承宇挥了挥手，用他在这里独一无二的领导力，扫开一道路来。

　　“留下来吃个午饭吧，就挑这个点儿让人去接的你呢！”

　　他一副‘我体贴吧’的模样，许从知心里也暖了，难得的放松了下来。

　　“不是补训吗。”

　　冯承宇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豪迈，他取下裤腰上别的银枪，丢了过来。

　　“来，正儿八经的给你接接风！”

　　靶场换上了新的靶子，层层叠叠往后延铺了下去，越往后目标就越小，障碍物也就越多。

　　许从知上弹、上膛到举手持平瞄准的时间不过三秒，他动作迅速又标准，让人还没看清细节处，枪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砰、砰、砰、砰——”

　　射击产生的后座力在他稳到不行的手上好像消释了一样，一连串的枪响后，一缕白烟从枪口处升腾了起来。

　　最后一枪几乎是擦着前一靶的边缘过去，洞穿红心。

　　训练场响起一阵欢呼声，单纯的精彩。

　　许从知的瞄靶真的非常厉害，一枪不落，颗颗中靶。

　　冯承宇嘴巴咧得大大的，合都合不拢，他平移过来的视线和能塞进一颗乒乓球大小的嘴都让许从知觉得挺稀奇的。

　　就这。

　　他沉默不语，静静摇头的模样给冯承宇留下了深刻印象，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懂了对方这一刻的心理活动。

　　冯承宇是个粗人，说话也粗俗，没过脑地吐出了一句：“许从知，你手这么快，你自己撸，是不是特别爽？”

　　许从知睨了他一眼，那眼神怪冷的，冯承宇那么五大三粗的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他已经被惊喜冲昏了头脑，早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天才！兄弟！加入我的射击小队吧！来吧！你来当队长！我绝对听你的！”

　　在许从知换弹夹的时候，冯承宇跟狗皮膏药似的缠了上来，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诱哄着。

　　要不是看他有几分顺眼，在他贴上来，甚至是开口的那一刻，许从知就得给他毙了。

　　“不去。”

　　“为什么？！”冯承宇天塌了，他极力想拉许从知入伙，已经做好了把嘴皮子都说秃噜皮的打算，结果许从知一句话给他干灭烟了。

　　许从知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一丝起伏：“没编制。”

　　冯承宇：……天真塌了。

　　冯承宇口中的射击小队是他自己组的，好处是没领导指手画脚，坏处就是非官方没任何资源补贴。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许从知不打算再做第二次。

　　“冯哥，小妹来了。”

　　场外传来一声喊叫，许从知抬眸看了过去，就看见训练场门口处正站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正惴惴不安地看着这边。

　　许从知猝不及防地偏头，目光复杂地收回落在面前的地上，“你妹妹？”

　　冯承宇还沉浸在刚刚许从知带给他的打击之中，闻声眉头从紧缩成一团的川纹里抬起了一边，“嗯？嗯！对对对——香凝，过来！”

　　被他远远地喊了一声，那女孩这才跑了过来，她身上还穿着校服，及膝的裙子随着抬腿的动作轻柔地摆动了起来。

　　“堂哥。”到了面前，冯香凝埋着脑袋，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怯。

　　冯承宇从她手上接过保温桶，用手拍了拍桶身，给许从知展示似的。“家常菜，绝对合你胃口！”

　　确实意外，许从知还以为会是部队里大锅菜那种，毕竟这里都是一群肌肉发达的壮汉，抡锅颠勺的画面已经挺和谐的。

　　没想到会是这种精致的小菜，就是这份量……许从知默了默。

　　这都不够他一个人吃的吧，看架势他妹妹来送饭不少时间了。他也真是……挺能忍的。

　　“不了，我回去吃。”

　　”嫌弃！嫌弃是不是！”冯承宇赶紧过来拽住他，“你是不是嫌弃我妹做的饭！”

　　许从知真想给他一枪，但他是真没有跟别人抢饭吃的打算。

　　最后，许从知还是离开了，他走出训练场的时候，一直埋着脑袋的冯香凝终于抬起了头来，目送着他上车，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她头也不回地一把抓过冯承宇刚握进手里的筷子，嫩白的小手捏得紧紧的。

　　“干什么啊你？”冯承宇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冯香凝快要气炸了，早知道有这么个大帅哥。她就多带一点饭过来了，这下好了，人饭都没吃就走了。

　　怎么能有人在她面前空着肚子离开！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她堂哥怎么会认识这么帅的大帅哥。

　　“堂哥，他是谁啊。”

　　冯承宇看着他这妹妹变来变去的脸色，也是叹为观止，他张开五指往上抬了抬。

　　冯香凝将筷子放进他掌心里，还体贴地将饭菜都摆了出来。

　　“你就告诉我嘛。”

　　冯承宇见着他妹这副模样也是气笑了，他用筷子粗的那一头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整天想着这些莫名其妙的，给老子好好上课！”

　　捂着脑袋，冯香凝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副凶相，只可惜她属兔的，再凶能凶到哪儿去。

　　女子学校就在城南的绿荫街道旁，一大早冯香凝就装好饭盒出门上学了。

　　刚到门口，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偷偷摸摸地溜到那人背后。

　　“纪玥，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一个超级好看的大帅哥！就在训练场呢，说不定会跟你哥是同事呢！”冯香凝还想着以后能跟纪玥一起去瞅瞅，毕竟是好姐妹有福共享。

　　被拍了肩膀，回头见是好闺蜜，纪玥这才抬了抬嘴角。

　　冯香凝心情不错，一路都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反观纪玥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自从那天他哥回来后，整个人就沉默了，在房间里坐了一个下午，到了夜里出来连饭都没吃，提起打包好的东西就离开了。

　　纪玥看过了，她哥带走的那些东西意味着他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家了。

　　她哥可能又被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