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见蝉露泣秋枝》崖枝无方

23、第 23 章

　　众宾客皆匆忙随东阁大学士疾步朝外走去。
　　舞姬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互相看了看，纷纷停了下来。
　　“停下来干什么？”琼瑶楼的一位姑娘喊道，“没让停下来就继续跳！”
　　舞姬只好继续接着跳，幽兰她们也只好继续弹奏。
　　没一会儿，就见众人簇拥着一位美艳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腹部高高隆起，由婢女搀扶着缓缓步入院内。身上织金绣牡丹的锦缎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发髻上插着金镶宝嵌玉的花顶簪，面庞精致如画，眉眼间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一旁是一袭锦袍的驸马林萧，和幽兰平日见到的他不一样。今日的林萧一袭锦袍更为精致，头上是一顶云纹状的玉石束发冠，面容俊朗，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从容。
　　幽兰赶紧避开眼，将目光移向别处。
　　长公主坐下后，众人纷纷落座，在院中看了一会儿各类表演，这才前往大厅开宴。
　　杂耍、乐伎各类表演停了下来，幽兰揉了揉发疼的手腕，突见一旁的浮香轻笑了几声，道：“那驸马一直在看你呢。”
　　“谁？”流霞问。
　　幽兰心里一紧，也跟着问：“谁啊？”
　　浮香看了一眼幽兰，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让人捉摸不定的笑意，却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身后琼瑶楼的几位姑娘还在打趣，便有下人让她们回刚才的房间休息，切莫出来随意走动。
　　回到房间后，幽兰才觉得有些饿了。
　　她早上吃得急，只吃了半个馒头和一碗稀饭。早知道也该像琼瑶楼的姑娘们一样，带些吃的才是。
　　又约过了一个时辰，流霞也忍不住道：“好饿，他们就没打算给我们弄些吃的吗？”
　　幽兰摇摇头：“不知道，今天那么多贵客，怕是忙不过来吧。”
　　正说着，突然有人推门进来，问：“谁是幽兰？”
　　幽兰有些错愕地站起身，看着眼前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丫鬟，茫然道：“我是。”
　　那丫鬟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冷声道：“跟我出来吧。”
　　幽兰赶紧跟了出去。
　　随那丫鬟绕了一小段路，到了一座假山旁，就见一身着天水碧锦服的男人正背对着自己，仰头看着假山上的玉雕。
　　丫鬟躬身行了一礼：“大人，幽兰姑娘请过来了。”
　　那人回过头，竟是叶瑛。
　　幽兰在宾客中未曾见到过他，想必是宴席开始后他才赶来，赶紧上前行礼：“幽兰见过督公大人。”
　　待丫鬟离开，叶瑛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裹着的东西递给幽兰：“他怕你饿着，让我给你拿过来的。”
　　幽兰打开，看到里面是三枚酥饼后，莞尔一笑，再次谢了大人。
　　“大人是刚来的吗？”幽兰问。
　　叶瑛颇为疲惫地回答：“对，马上要走。”
　　正欲离开，便听得熟悉的声音从远至近唤来：“叶瑛，你人呢？”
　　叶瑛蹙眉骂道：“真是不要命了。”
　　正说着，就见林萧四下张望着走了过来，见到幽兰后，加快了脚步，正要上前便被叶瑛拉住，低声骂道：“你疯了吗？这么多人在，你是要她死，还是你死？”
　　林萧赶紧收住了脚：“我来找你，偏巧遇到幽兰姑娘，这怎么说不过去了？”
　　叶瑛道：“那现在我的东西也给她了，你人也看到了，该走了吧？”
　　幽兰也在旁劝道：“大人还是回去，别让督公为难了。”
　　林萧面露不舍：“那你照顾好自己，我后面再来找你。”
　　叶瑛怒道：“你还说！”
　　林萧只得作罢，被叶瑛推着朝回走。
　　幽兰怀揣着三枚酥饼回到了房间，分给了流霞一个，递给浮香时，只见她抬眸瞥了幽兰一眼，不肯接。
　　幽兰的手悬于半空好一会儿，终于放弃了，将饼子一分为二，和流霞分食了。
　　刚吃完没多久，就又听得有人唤道：“出来吧，贵客们要听曲子。”

　　此时，贵客们已经吃饱喝足，正在院中赏景。幽兰埋头抱着琵琶走过去，突听一女声道：“本宫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幽兰抬头，对上长公主那张优雅尊贵的脸，忙低下头回：“奴婢身份低微，未曾见过长公主。”
　　“不对。”长公主道，“你抬起头来。”
　　幽兰只得再次抬头，对上那双细细打量自己的眸子。
　　紧张的氛围中，一旁驸马略微慌张的目光悄悄落在了幽兰泛白的指尖。
　　“我想起来了，除夕那夜，本宫见过你。”
　　幽兰故作茫然，又突似也想起来了，立刻道：“您是那位夫人？”
　　长公主笑了笑：“是本宫不错，你就是那偷摘蜡梅的姑娘。”
　　幽兰一张脸立刻绯红发烫：“那时不知是长公主，冒犯了长公主，请长公主责罚。”
　　“既不知是本宫，又何来冒犯呢？”长公主的脸上带着笑意，语气柔和，早无除夕那日，初听得她是官妓时的轻蔑和嫌恶。
　　她随手示意了一下，就有婢女上前给幽兰手里塞了几粒金豆子。
　　幽兰叩谢，长公主淡淡道：“起来吧，叫什么来着？”
　　幽兰起身，恭敬道：“奴婢叫幽兰。”
　　“好好弹。”长公主丢下这句话，与一众人朝着别处走去。
　　幽兰抬眸，刚好对上林萧回头看向她的那双眼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她立刻又垂了下来，怀抱琵琶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未时，长公主先行离开，随后，宾客陆续离开。府中管家发了赏钱，打发了幽兰她们回去时已是申时。
　　一上马车，流霞便对车夫道：“麻烦在刘记糕点铺停一停，我们好买些吃的垫垫肚子。”
　　幽兰也饿得有气无力，对流霞道：“多买一些吧，给苑里的姑娘们都带一些回去。这钱我来付。”
　　流霞脸上的笑还未绽开，就听浮香冷笑一声，嘴角挂起一抹讥讽之色。她忍不住就要去骂，却被幽兰拉着道：“待会儿可别跟苑里的姑娘们嚷嚷着我得了金豆子，要是被她们知道了，我可得大出血了。”

　　马车停在刘记糕点铺，流霞和幽兰下去买点心，伙计忙着包装，两人便站在一旁等着。
　　突听一旁的面店里有人声道：“那还得了？都到安州了，那离京城不就只有几十里了？”
　　另一人道：“所以锦衣卫才去围剿了嘛！”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幽兰神色一凝，流霞对上她的眼，立刻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离那两人近了一些。
　　又听其中一人道：“据说伤亡挺重的，我瞧着他们回来的时候，都有锦衣卫是抬着回来的，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那人叹了口气，又道：“好在赤鸦教在安州的总部被剿灭，教主被擒，要想重整旗鼓，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了。”
　　另一人道：“那也说不定，这赤鸦教分散各州各县，光堂主就好几个，哪儿那么容易就给全剿灭了。”
　　“擒贼先擒王，教主被擒，后面的虾兵蟹将不跟着就收拾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幽兰只听着，见伙计已经将糕点包装好，送上了马车，这才和流霞一起上了车。
　　流霞面露担忧，问：“那位秦大人会不会受伤了？你要不要去镇抚司打听打听？”
　　幽兰摇摇头，勉强笑了一下：“若是伤得很重，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若是伤得轻，我自然也不用担心。”
　　流霞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似是看不懂她心里所想，索性换了话题，一路开心地回到了凝香苑。

　　给苑里的姑娘们分了糕点，幽兰最后才到了冷霜的屋子。
　　冷霜的咳嗽还未见好，屋子里一股药味，幽兰将糕点放下，问：“大人可有来信？”
　　冷霜摇摇头，抬眸看着幽兰道：“东厂厂公怎么会点你出局？”
　　幽兰一边将她的窗户打开，透了些新鲜的空气进来，一边道：“谁知道呢，只闲聊了几句，也没说什么。我还以为要继续审问我，吓得我半死。”
　　冷霜没有继续追问，只道：“总之，大人的话你好好听着，这京城的天潢贵胄多的是手段法子，你若是说错半句话，误了大人的事，你小命也难保。”
　　幽兰点点头，笑道：“知道了，我还要留着命等大人兑现承诺呢。”
　　陪着冷霜闲聊了几句，她便关了窗户，起身离开。
　　经过霁月的房间，突听浮香在房间里一边朝外走，一边冷冷笑道：“我倒是想看看他如何辩解。”
　　门一开，浮香一脸的笑意僵在了脸上，脸上的绯红霎时沉了下去。幽兰含笑看着她，越过她的视线，看向里面的霁月道：“冬雪把糕点给你拿来了吗？”
　　霁月立刻端着装了糕点的盘子，神色慌张道：“拿来了，拿来了。好吃着呢，谢谢幽兰。”
　　“喜欢就好。”幽兰浅笑盈盈，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关上房门，她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屋里徘徊了一阵，又去了流霞的房间。
　　流霞正在化妆为晚上的客人做准备，幽兰便直接问道：“我被东阁大学士府上的丫鬟叫出去之后，浮香是不是也出去了？”
　　流霞点点头：“她说要去讨口水喝，结果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幽兰神色大变，流霞见她整张脸惨白无色，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忙问：“怎么了？”
　　幽兰摇摇头，嘴唇微微颤抖道：“没事儿，可能吃得急了些，肚子有些痛。”
　　她忙不迭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金银细软，可是身子抖得厉害，几乎无法站立，只能瘫倒在地上。
　　她逃不了的，没有户籍，没有路引，她离开京城，她哪儿都去不了。或许长公主还会派人追杀她，她知道秦时安设计梁景欢的事情，说不定也会死……
　　她从地上爬起来，换了一身衣服，避开柳妈妈，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一路朝着东厂跑去，却听守卫的番役说督公外出办差，她赶紧留了一封信给番役，转头又去了镇抚司。
　　刚到镇抚司，就见胡不思从外面出来。
　　“胡大人。”幽兰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几乎说不出话来。
　　“幽兰姑娘，你怎么过来了？”胡不思诧异地看着她道，“你也知道大人受伤了？”
　　幽兰一边喘气一边摇头，半晌才道：“我……我要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