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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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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幽兰第二次进入东厂,周应焕便是从东厂督公的位置走到了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上。
他端坐在太师椅上,向来自负的叶瑛在他面前,也得恭敬地下跪磕头,尊一声:“师父。”
他已经很老了,枯瘦的身形和满头的白发无一不展示着他的衰老。但他的眼睛却与六年前一样敏锐,仿佛一只鹰隼,直直盯着幽兰道:“你就是幽兰?”
幽兰跪于叶瑛身侧,道:“奴婢正是幽兰。”
“倒是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有股气焰未消呢。”
周应焕喉咙里卡了一口痰,一旁的太监立刻伸出掌心,他便将浓痰吐在太监掌心,又道:“听闻是锦衣卫的秦同知将你从公主府带出来的,看来对你还挺上心。”
“秦大人和我是在恩州相识,对我关爱有加,大恩大德,奴婢结草衔环,理应报答。”
周应焕咳嗽了几声,又道:“这秦同知怕再过不久,便要晋升了,姑娘攀上秦大人,好日子还在后头。所以什么驸马,姑娘还是不要见得好。”
“驸马并非良配,幽兰自会躲得远远的,不仅在此之前,在此之后也不会惹是生非,徒增性命之忧。”
周应焕笑道:“是个懂分寸的丫头,叶瑛你要是喜欢的话……”
叶瑛立刻讨饶:“师父就别拿我打趣了,偶尔寻寻乐子倒是可以,喜欢二字,还谈不上,也别误了姑娘的终生。”
周应焕脸上有了冷意,声音嘶哑却阴沉道:“怎么,我想给你找个伺候你下半辈子的,怎么就是打趣了?”
“师父,我不过二十出头,东厂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儿还有时间谈情说爱。等我再过个几年,有了些清闲日子,再慢慢挑。”
叶瑛笑着,立刻上前给周应焕捶肩,又道:“这日子还长着呢,总得寻个特别喜欢的才是,是不是?”
周应焕瞥眼瞧他,一脸不悦:“忙不过来?梁齐的事情被西厂抢了先,赤鸦教的教主被那群锦衣卫给砍了,你说说看,你最近什么是什么事忙不过来了?”
“这忙不过来的可多了。”叶瑛道,“如今师父离开了东厂,我这赶鸭子上架,身边没有什么得力的助手,也是焦头烂额啊!”
“《追云集》的撰稿者可捉到了?”
“捉到了,可惜圣上只命令要留着他的名,所以暂时未敢动他。不过印刷和销售的地方已经被铲除,一干人等都已伏法。”
“太傅送进宫中的几个小丫头呢?”
“该染病的已经染病,该暴毙的也已经暴毙了。总之,不会再给惠贵妃添堵,师父放心好了。”叶瑛继续道:“且近日,兵部尚书邓愈卖官之事已查清,今日一早已带着供词面圣,惠贵妃再有心,也无力保他了。”
周应焕点点头:“这才像东厂做的事情。”
他抬眼瞥向幽兰,又道:“还是请幽兰姑娘回去吧,免得你我之间的谈话吓到了她。”
一旁的番役立刻扶起幽兰,打算将她送回凝香苑。
周应焕接着对叶瑛道:“慕家有个私生子,据说你们一直在查,可有什么消息?”
幽兰刚站立起来的身子一软,又跪了下去,急道:“大人恕罪。”
说罢,又扶着番役起身,缓缓朝着外面走去。
叶瑛继续道:“据说一路朝着南方逃去,已经到了潮州,不过到了潮州之后就没有了消息,约莫还留在潮州。我们重点查找了带着六七岁的外来妇的线索,想必很快会找到……”
坐在马车上的幽兰拧紧了双手,一脸凝重地垂着头。
潮州。
林娇一个北方人,居然没有朝北逃,而是一路南下去了潮州。
既然已经查到了潮州,如果再不想办法,三哥的孩子迟早是要被找到的。
想到这里,幽兰心如擂鼓撞击着,她坐立难安,无法找到一处舒适的位置。只能用手捂着胸口,试图平息胸腔的剧烈起伏。
望着马车帘上透出的些许光亮,未知的恐惧与绝望好似利剑不断刺入她的内心,痛苦与恐慌如潮水般汹涌澎湃,让她深入海底,无力挣扎。
“姑娘,到了。”番役在马车外喊道。
她回神过来,只觉得双腿如灌铅一般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才从马车里走出来,幽兰对番役行了一礼,朝着凝香苑步行几步,突然调转了身子,朝着秦时安的府邸走去。
秦时安回来时,已是子时,和许顺喝了些酒,脸上带着些醉意和疲惫。林婆婆给他端了一壶茶,道:“幽兰姑娘来了。”
他一怔,问:“现在?”
林婆婆道:“在您屋里,等你许久未见你回来,就先行睡下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幽兰会来,只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便立刻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点了蜡烛,幽兰并未睡下,散落一丝秀发,卸了妆,正趴在圆桌上,脸埋在双臂之间,沉沉睡去。
秦时安站在她面前,许久之后才推了推她,在她迷茫的眼神中,淡然冷漠道:“找我有事?”
幽兰眨了眨眼,一双眸子如迷路的小鹿一般茫然道:“大人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了好久了。”
秦时安脱掉外衣,道:“说吧,什么事儿?”
幽兰给秦时安倒了一杯茶,恭敬道:“今天司礼监掌印将奴婢叫到了东厂,让我规矩一些,莫要再招惹驸马。还说,若是叶督公喜欢,想将我送给督公大人。”
秦时安眸光一沉,接过幽兰递过来的茶,眼神很快又恢复了清明:“东厂督公那里对你来说倒是好去处,要是讨得了他的欢心,说不定还能给你三哥的孩子留条命来。”
幽兰抿了抿唇,突然贴近秦时安道:“大人不是要还我自由身吗?难道忘记了?”
秦时安眉头一蹙,低头看向幽兰:“我自然答应过你,只是你若是跟了叶督公,想来前路更好走一些而已。”
幽兰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我若是知道东厂督公身边有个六年前就该被株连的人,那定是铲除他的好机会。大人难道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秦时安笑了笑,坐在桌前道:“你倒是聪明得过了些头。”
幽兰发丝轻柔地垂落在肩头,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未经雕琢的面容,眉眼一挑,一双充满灵性的眼睛望着秦时安道:“一举两得,不正好如了你的意?”
她那副纯真无邪的模样,换了旁人,定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爱之情。
可是秦时安知道,这一颦一笑的虚伪和狡诈,冷笑一声:“你要是不愿意,那也随你,梁齐父子马上就要问斩,你不要再惹是非,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
秦时安突觉双膝一沉,幽兰整个人跨坐在他的膝盖上,用手搂着他的脖颈,姿态慵懒优雅,像是喝醉了之后,整个身子柔软无力。
她的指尖轻缠绕着秦时安的发丝,在他耳边轻声道:“那……我要是想跟着大人呢?”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那看似慵懒的动作却透露着诱惑。双眸中仿佛有千言万语,欲语还休。
秦时安一把扯住她的双手,厉声道:“你到底要干吗?”
幽兰俏皮地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想跟着大人,比起那些不熟的人,我和秦大人比较相识久远……啊!”
幽兰的手被秦时安狠狠一掰,立刻惨叫一声,一张绯红的脸瞬间失了颜色,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嘴唇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难以言喻的重负。
秦时安突觉自己下手狠了些,立刻松了手,却见幽兰含泪一笑,续而攀附于他身上,含情脉脉道:“我就知道大人舍不得。”
秦时安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风情万种,让人心生涟漪。只觉得她变了一个人,不再是曾经那个鲜活地充满了生命力的慕昭。
而现在这样的幽兰,是他亲手送到凝香苑去的。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口的钝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提醒着他失去的残酷现实。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想要挣脱幽兰的禁锢,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发热,隔着单薄的衣服仿佛紧握着什么逝去的记忆。
“你给我下药了?”秦时安突然发狠,将幽兰整个人抱起来,丢在床上,扯下扎帷幔的绳子,将她的双手双脚捆着。
一身的热气扑面而来,幽兰咬着牙道:“秦时安,你连个官妓都不敢碰,你个懦夫。”
秦时安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恨声道:“慕昭,你别忘了,是你三哥烧死了我爹和我哥,我恨不得将你丢入军营之中。”
幽兰身体微微颤抖,内心的痛苦与绝望不断撕扯她的内心:“那为什么不丢呢?你早该把我丢过去,让我像惠君一样疯疯癫癫,记不清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让我浑浑噩噩过一辈子,而不是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秦时安冷笑一声:“我会让你记得的,我身上的痛苦你也要一起体会。”
说完之后,他起身,如一团燃烧着的火焰一般冲出了房间。
幽兰被捆在床上动弹不得,痛苦悲伤如同无形的风暴,只无助地哭着,好似要将所有的痛苦、委屈一并哭得干干净净。
哭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在极度的疲惫之中缓缓睡去。
醒来时,秦时安居然睡着她的身边,面容平静得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她一脚踹到秦时安的身上,秦时安立刻抓住了她的脚,睁开眼道:“别再惹怒我了,否则没你的好果子吃。”
幽兰愤愤地看着他:“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秦时安起身,将绑着幽兰的绳索解开。正欲警告她,谁知幽兰突然又贴了上来,肌肤紧紧贴着秦时安的胸膛。
霎时,温暖细腻的感觉传遍秦时安的全身,明明药效已过,但内心仿佛有一股暖流不断流淌。
秦时安保持着理智,再次要将她捆起来,却听她道:“你若是不愿意,我就去找沈之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