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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落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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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朗点了点头,明白了,姚怀远不认识达官显贵,没有人引荐,更没钱送礼和打点门房。
陆朗说道:“真是半文钱难倒英雄汉。像你这样的书生,不少吧?”
姚怀远道:“不少。这些赶考的举子在京都一住要两三个月,有些人为了节省开支,住到城外的土地庙里去了,还有的在和卖苦力的人一起挤大通铺。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大家都差不多,各自想办法熬过这段日子罢了。梁公子,我这样说你就能明白,有人一朝得中,认为从此脱离了这苦海,高兴得发疯也是有的。”
陆朗默默地点点头:“惭愧,我竟不知下民的生活如此艰难。”
姚怀远却又说道:“坊间还有传闻,说大多数时候还没开考,状元榜眼等就内定好了。我不知这些消息的真假,可愿意相信即便如此,这世道也还留有寒门学子的机会,想着凭自己的本事挣个出头之日。也许会撞个头破血流,可我还是想再试试。”
说到这些,姚怀远想起了早年的伤心事,神色有些黯然,“六年前我第一次参加春闱,只有那一次我没欠过店家房钱,可放榜之日却是名落孙山。三年后我又来了,那一次我还真入围了,可因为我们淮南入围的人数太多,占了其他地区的名额,需要裁撤。淮南的考生为了不被挤下来,争相送礼,我没钱,最后被挤下来的就是我了。”
陆朗没想到会这样,说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姚怀远苦笑了一声,“那一年不算白来,因为那一次我是凭自己的实力入围的,这让我相信,凭能力和本事,总是有机会的。所以,这一次我又来了,尽管家里几乎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当了,才勉强给我凑足路费。”
陆朗听了,鼓励道:“即是如此,如今春闱已近,姚兄加把劲!”
姚怀远觉得眼前的少年天真单纯,有些后悔自己发了那么多牢骚,说道:“梁兄,你还年少,不知世事艰难,也怪我多日苦闷,对你说的多了些。”
姚怀远顿了顿,又说道:“至于科考,我会尽全力的。”
陆朗说道:“姚兄,我相信你的实力!”说着,他向萧飒伸出手,萧飒将两锭银子交给了他。
陆朗把银子放到姚怀远面前,“这些银钱不多,算我借给姚兄的,姚兄先用着,回去好好温书准备考试。等考完试有了闲暇,等候消息的时候,姚兄再出来摆摊卖字,赚到钱时再还给在下不迟。”
姚怀远看着那两锭银子,瞬间被感动了,因为他真切地经历过被店家追着堵在门口要店钱的尴尬无奈,品尝过几顿吃不上饭时的饥渴难耐,更体会过被当作叫花子时的落魄难堪。他本认为陆朗年少,找他来问了这许多,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却没想到陆朗会帮他,而且,只说是“借”给他,让他很有面子。
姚怀远想,自己的确需要这些银钱,多日出来摆摊很难有时间专心复习功课。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想到这里,他没有假意推辞,而是起身深深一揖,说道:“即是梁兄好意,眼下姚某又确实需要银钱,就暂时收下了。日后一定会想办法奉还。”
陆朗拍了拍姚怀远的肩头:“依你的才华,尽力就够了。”
春闱上榜的人,之后会被录用到各大衙门,这其中肯定有人要想办法安插自己的人。陆朗无力改变这些,可若像姚怀远这样的人都不能得中,朝廷岂不是在流失大量的人才?陆朗思索着,科举,不就是为了挖掘出在民间的人才,让他们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可以济世安民吗?
离开姚怀远的卖字摊,陆朗直接来到东宫的飞鸟营,让他们从几个方向探查一下春闱到底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三天之后,陆朗坐在自己的书房中,看着手中汇总来的多条信息,他不敢置信,这真是不能掀开来说的东西。
大周在过去多年的科举中,舞弊营私的买卖在官员们中间早已形成了一套规则,或者说,已经形成了成熟的工序,各方势力怎么分配,比例多少,可调控的范围等,都有可供参考的定式。
眼下,春闱由礼部主持,一位主考官,三位副主考官,还有两位监考大员,这些官员的名单早定了下来。在那以后,各方势力开始频繁活动,各府最繁忙的是后门,递条子的,递票子的,也有相互利益交换的,迎来送往、嘻嘻哈哈之间,每次春闱就那么近两百个名额,说是瓜分也不为过。
朝中各方势力复杂,皇族势力、丞相府、六部等,陆朗还发现,这其中柳贵妃也没闲着,也在暗中送过去了一个有三个名字的名单。
事实上,柳贵妃的名单,是高渐远为陆营布下的,或者说,是为他自己布下的,各个衙门都要有自己的人才好。丞相府里,高深有他要安排的人。
陆朗想到了姚怀远,两次未能考中,如今把希望放在了第三次上。
还有姚怀远说的那些和他一样的书生学子。
寒窗苦读数年,倾家荡产赶考,不过是要凭一己之力努力追求自己的人生。
陆朗将萧飒叫过来,让他去给自己报个名,陆朗要亲自参加一次春闱试试看。
萧飒为难道:“公子,你这是开玩笑吧?参加春闱,那是要先通过乡试的,不是随便可以参加的。”
陆朗扔给了萧飒一个条子,上面写着怎样找人买到考试资格的渠道,萧飒看了,惊讶道:“这样也可以?”
陆朗又扔给他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梁月”二字,“报这个名字。”
萧飒答道:“明白了。”
自这一日起,陆朗还真的认认真真地研读了春闱的考试规则和答题形式,认真地进行了考试准备。
春闱的日子转眼到了。三场考试,先是策问,次是史论,再是诗赋。整整三天困在考场之中,三天考下来,陆朗才知道这春闱考试有多辛苦。
出了考场,陆朗回到府邸,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又好好睡了两天。之后,又跑到濛霞山放松了两日。
濛霞山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老仆守着,陆朗却觉得望舒苑里有暖意,云霭峰上有惬意。那里是世外桃源,连一呼一吸都是自在的。
三月初,春闱放榜的日子到了。
萧飒一早就出去守着了,到了傍晚,却是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陆朗看着走进来的萧飒,他的脸上写着榜单的结果。
虽然有一定的心里准备,陆朗还是非常意外。以陆朗如今在大周文坛的领袖地位,春闱连榜单都没上,总有些说不过去,更有些讽刺。
陆朗没问自己,只问道:“姚怀远怎么样?考中了吗?”
萧飒答道:“榜上也没有姚怀远的名字,看来是又落榜了。”
阳春三月,杏花开得正旺,春闱放榜,又称“杏榜”,陆朗却感到透骨的寒冷。
第二天晚上,陆朗拎着两坛酒,向金水河走去。他找到正在摆摊卖字的姚怀远,说道:“姚兄,走,今日,我请你喝酒!”
姚怀远也正沮丧,他心中的压力非常大,家中妻子很支持自己参加考试,一个弱女子,却里里外外担起了所有,还要帮他照顾老母。如今的结果,他自己都很难面对,又怎么回家面对妻子?
听了陆朗的话,姚怀远收了摊子上的笔墨纸张,说道:“走!”
两个人一直走到金水河畔,在河畔一处空旷地坐下来,一人一坛酒,对着河面上的点点灯火。
陆朗看着河面上忽明忽暗的渔船灯火,说道:“不瞒姚兄,那日跟姚兄聊过之后,对春闱有了几分兴致,这次的春闱,我也参加了。”
“哦?”姚怀远很意外,他回想着前一日自己来来回回看过很多遍的榜单,记忆中上面没有梁月的名字,问道:“难道梁兄与姚某一样,也名落孙山了?”
“正是!”陆朗自嘲地说道。
姚怀远摇头苦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呀。”
陆朗说道:“姚兄,在下昨日看过榜单,颇有些郁闷。这心情虽与姚兄大不同,今日却很想与姚兄聊聊。”
陆朗喝了一口酒,接着问道:“姚兄,对这样的结果,很失望吧?”
姚怀远打开酒坛的塞子,也喝了一口,是他从未喝过的上好的清酒,随口赞道:“真是好酒!”
他看着江面上朦胧的夜色,半晌后方说道:“说不上失望,心里更多的感触,是对命运的无奈和无力感吧。”
陆朗问道:“敢问姚兄,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吗?”
姚怀远苦笑:“若是没有信心,也不会来京三次。只是,这结果让在下失去了一种信心,对朝廷的信心。”
陆朗的心蓦地收紧。
陆朗思考问题的角度与姚怀远不同,他之所以参加春闱,是想探寻其中的弊端,为朝廷选拔出真正有才干的人,目的是人尽用其才,国尽得其利。
看到像姚怀远这样有才学的人郁郁不得志,陆朗觉得自己总应该做些什么。
这时听了姚怀远的话,陆朗想,如果天下有才学的人都失去了对朝廷的信心,大周的天下又会是怎样的天下?大周的百姓又会面临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