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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有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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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安静地出去,带上了门。
房间里很热,原北将大衣脱下,里面是米色的马甲和衬衫,他顺手将衬衫的袖子卷上去。
袖子卷得有点高,右手小臂上露出一道浅色的伤疤,看起来细长,似乎再过几年就能消失。
方野专注地盯了很久,引起原北的注意。他满不在乎,看了眼疤痕:“我都忘了,好像比以前小了很多。”
“没去做手术去掉?”
原北笑了笑:“费那个劲?”
方野心想,其实还是在意的,否则怎么会听见陈飙的名字就翻脸?
原北根本就没有把这种小地方不成气候的混混放在眼里,他问那句“陈飙是谁”确实发自真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天然地带了几分不屑。
听到周围人的解释后,他歪头笑笑,说:“拍电影么?好幼稚。”
说完就把这件事扔脑后了。
自然,看热闹的传话筒哪里都有,这边就有人迅速将话传到楼下。陈飙在一中没栽过跟头,认为不存在有人听了他的约架还敢违逆的可能性,单方面认定新来的只是嘴硬。
当然,陈飙能在一中混到高三,除了他家里舍得花钱给他保驾护航外,他自己心里也有数,不会搞得太过分。
尤其这种家里有钱的好学生,一般他是不愿意招惹的,也就是看原北是外地转过来,家里没人跟着,才决定找茬。主要目的是恐吓,如果原北识相,他说不定也不打人。
然而原北就这么放了陈飙的鸽子,翘掉晚自习,去市中心新开的西餐店吃了顿饭。
这可就惹狠了陈飙。
他最讨厌被下面子,当晚就下定决心,要结结实实整一回原北。
原北之前是在省会上学,听说还是私立的国际学校。
陈飙托人打听,没打听到多少信息,只知道几句风言风语,说什么原北是小三的私生子,说原北的父母都有会遗传的精神病,还有说私立学校很乱,原北和老师谈恋爱才被迫转学的。
无论真假,都是把柄。
陈飙把收集到的流言添油加醋在学校里传播,纵然原北日常行事和传言里不一样,也没有之前那么受欢迎。
这次,原北主动找上了陈飙。
当时正好是升旗仪式结束,众人熙熙攘攘回教室的时候,原北没有上楼,而是去了陈飙的班。
方野被班主任叫去填下学期的贫困生补助申请表,下楼经过走廊时,被看热闹的人堵住。
“真没想到你那么无聊。”原北说话的声音自人群中传出,他还是笑微微的模样,面对比他高的陈飙看上去毫无惧色,“就这点手段?”
陈飙说了什么,方野没听清,他只听见原北不屑的一声笑:“我如果想抢你女朋友,恐怕你这辈子都别想谈恋爱了。”
陈飙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原北拨开他的手,音色转冷:“说吧,你想怎么解决?”
解决方案并不复杂,陈飙要求用“男人”的方式解决,即原北跟他一对一,在后门打一架。
方野总算挤过人群,没看见原北的表情,只听到他简短的一声“好”。
当天下午最后一节是活动课,基本等同于自习。除了班里几名体育生和艺术生会出去训练,其他人大多留在班里写作业。
原北在写数学试卷。他转学后还没参加过一中的统一大考,不过就从日常的测试和做题情况看,他成绩相当不错,学习进度也比一中快。
他已经写到最后一大题。方野唯独数学还算不错,最后一题的最后一问他也有些拿不准,看着原北的笔不停动着,其实很想看一眼他的答案。
省会的国际学校……成绩会很好吗?能不能拿到第一?
方野心中短暂闪过阴郁的念头。
这时原北的笔停顿一下,随即有些重地在草稿纸上划下两道,应该是做着做着发现算错了。划完后,他仍旧力道不轻地迅速写下两个字,将笔一放,拿起水杯出去了。
原北控制情绪的能力比绝大多数同龄人强,方野在这段时间的观察中已经发现了。哪怕是刚才,如果不是方野跟他只隔着一张课桌,也不会发觉原北的心情不好。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力道只比平时重一些,大约是为了收拾心情,所以拿起水杯出门,动作也都很轻,令人看不出异常。
方野心想,这个同桌,不止是虚伪,简直有点可怕。
这么想着,他的手已经悄悄地伸出去,将原北的草稿纸翻起看了眼。
草稿纸上过程清晰,用的是跟方野不一样的思路,但结果一致。
方野看了会,目光下移,答案下方被画了两道杂乱的线,旁边是两个笔迹锋利清俊的字——傻逼。
17
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原北没来。脸色阴沉的班主任跟着两位民警进来,挨个问了一通,方野作为半个证人,被叫去了办公室。
把充满窃窃私语的教室抛在身后,方野心中一跳,明白是出事了。
对于班里唯一这个家境困难又寡言少语的学生,班主任一直是采取温和的态度:“方野,没事,别紧张,就是问问。你说你上午听到,原北和陈飙约架?”
那时候的一中,走廊里监控覆盖面很窄,主要对准楼梯口,对于班门口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而教室里的监控,为了省电,只在大型考试的时候才会打开。
方野半清醒地意识到,他的证言可能还挺重要的。
“对。”他说,“他们上午在三楼,陈飙班门口。”
“约架,是谁提出的?”
上午的情景,迅速在方野脑海中复现了一遍。
“原北去找的陈飙,陈飙提出来要打架解决。”
班主任头疼地摆了摆手,两位民警追问了几句别的,就让方野回了教室。
方野回班后难得受到如此多的关注,对于好奇同学的询问,一概回答不知道。其他人知道他性子古怪,都很失望,指责他没意思,方野都不说话。
班主任确实没有明确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不过方野见有警察来,心里大概可以推测出事实。
恐怕是打架打出了意外。陈飙既没有风度也不要脸,下了黑手?
方野很快又想,我担心他吗?我担心这个做什么?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要想太多了。
翌日早上,早自习结束的时候,原北才露面。
他脸侧有一块擦伤,涂了药水,因为皮肤白,显得尤为严重。更令人瞩目的是他的右手,校服外套下,能看见他右手裹缠的纱布。
正是课间,班里人立刻哗然,尤其几个跟他关系好的男生,大呼小叫地围上去,连问怎么了。
“没什么。”原北看起来没睡好,但神情很镇定,和往常一样,“昨晚出了点意外……”
他笑着打太极,不知第多少次,带着一圈跟班在位子上坐下。
“嗯,陈飙那伙人有点阴,他带了刀,我没想到。”
“我靠,你胆子真大,一个人就去了?”
“就不能理他,我妈说了,这种人越理他越没完没了。”
“你知道昨晚还有警察过来吗?吓死了。哎对,方野,他还被叫走了。”
方野将书放下,没能成功屏蔽这群人的声音,不由自主偏头。
恰好,原北也转头看他,两人的视线罕见地正面对上。
“老师找你了?”原北问,语气不亲近不疏远。
方野在回应与不回应中纠结半晌,以为再次被无视的原北表情微微一敛,他没表现出来,方野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不愉。
他转回去,若无其事地和身边的男生继续说话时,方野开口:“因为上午你找陈飙的时候,我看到了,所以叫我过去。”
原北看着他,哦了一声,没作出更大的反应。方野组织好语言,像卡了半天的机器修理好错误,“我就说是你去找的他,他提出要约架。”
原北嘴角挑了挑:“嗯,是事实,谢谢你了。”
方野听到他跟那几个朋友解释,说陈飙玩不起,手段脏,一对一想变成车轮战。
“我打他脸了。”原北轻笑一下,漫不经心地说,“他就掏了刀,划到我,正好有人路过看见,就报了警。”
听的人都吓得不轻,这个实验班里的学生成绩都不差,平时再皮也就是逃晚自习、不写作业以及不过分地跟老师顶嘴,哪里能想象这个。
上课后方野脑子里还不受控制地琢磨原北的话,突然明白过来,原北说谢谢的意思,是不是之前还担心他会乱说,作伪证?
他也不至于是这样的人……原北这么想他?
方野的胳膊突然被笔戳了一下。
他一愣,原北推过来一张自草稿纸边撕下的字条。
因为用的左手,字不那么漂亮,有些歪扭,方野却看出有点笨拙的可爱。
原北写的是:手不方便,可以帮我脱下外套吗?
方野不知怎的,有点心虚,做贼一样,迅速抬头看了眼周围。
没人回头,老师正在激情澎湃地讲课。
最后一排后面的空当蛮大的,方野放下笔。他个子高,手长腿长,勉强算一个优点,动作尽量小地移过去,手臂可以轻易展开,帮忙脱掉原北挂在身上的外套。
他闻到原北身上洗衣液的香气,类似于花香,还有洗发水的味道,要更清爽一点。
这个小动作没惊动其他人,坐回去后方野迟来地反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像神经病一样去辨认原北身上的味道。
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点异议都没有,就帮原北脱外套。
难道是他心里为之前对原北的冷脸而愧疚吗?
可他对其他人也都不理不睬,心中并没有特别的感觉。
方野不再想了,想不明白。
再下一周的升旗仪式上,陈飙和另外两人,被当众宣布了记过处分。
方野看了眼站在他前面的原北,原北正偷偷和身侧的男生说话,对台上的宣布漠不关心,也可能是早就知道。
手机震了一下,是转账被退回了。
第二道菜上来,摆盘精致。原北拿起筷子,随意地说:“一千块而已,别跟我推拒了,收下吧。”
“我以什么立场收你的钱。”方野平板地说,“被你辜负的前任?”
原北道:“别这么说自己,应该是……被我当初错误伤害过的人。”
方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有很大区别?”
他发现人真是矛盾。明明他一直认为是原北抛弃了他,可在原北要就“抛弃”给予补偿时,方野又固执地一分不要。
大概是怕再谈钱,方野会把桌子掀了,因此原北说:“不要再争了,你不想欠我,下次请我吃饭。”
“下次是哪个下次?”方野冷冷地问。
然后原北就看着他,从容地说:“你来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