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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一点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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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野有多少次下定决心,跟原北争辩就是自讨苦吃,就有多少次加深这个印象。
一顿饭宾主都不怎么欢乐,也可能只是方野单方面的观感。原北没什么情绪波动,方野后悔昨晚就这么放他走,他应该趁酒精起作用时迫使原北更多表态,露出更多平时没有的感情。
阳城北边曾经是一片荒地,如今已经改头换面,变成新开发区,道路宽阔,写字楼的窗户反射着阳光。
原北吃完饭说想逛逛,方野就没回店里,开车带他在新区转了一圈,尽管心情并不好。
菜果然没吃完,原北作为住酒店的那个,自然不会打包。而之前方野的表现,让他也认为方野不会打包,所以就没提此事,拿起大衣便打算走。
方野忍了忍,还是主动让服务员拿了打包盒,将几乎没动的两道菜打包带走。
“我以为你不吃。”原北说,“看名字点的菜,结果是这种东西。”
原北不吃是因为挑食,方野不吃则纯粹是因为没有食欲。
等红灯时方野握着方向盘,原北仍旧坐在副驾驶,突然脸贴近车窗向外望了望:“过了路口在前面停一下。”
方野不知道他又看上什么,停了车,原北下去,十多分钟后才回来。
他带进一股凉意,递给方野一杯造型花里胡哨的冰淇淋,上面还插着用艺术字体做的巧克力牌子,写着“阳城”。
“好像是来阳城旅游打卡必买的冰淇淋?”原北兴致勃勃地拍了两张,还举起他手中的那杯靠过来,“一起拍吗?这边应该可以多停一会车吧。”
方野嘴唇动了动,一声不吭,举起冰淇淋,跟原北拍了一张。
这种天气吃冰淇淋似乎只是起到一种造型上的作用,方野的口腔都是冰的,但他吃得很快,没什么表情,单纯是一口一口往下咽。
原北吃得很磨蹭,吃了三分之一就不怎么吃,抱怨一句,“怎么那么甜?”
“这种甜品加的糖很多的。”方野在这方面有点发言权,“不爱吃就不吃了,本来就是拍照产品。”
原北有点犹豫:“我以为还挺好吃的……不过担心太浪费。”
方野对此感到诧异,想不到原北这样的人还会在意浪不浪费。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用勺子挖了一勺原北手中的冰淇淋,发现两人点的口味不同,原北这个确实要更甜。
“是很甜。”方野作出这个行为后不知如何收场,身后火烧火燎的,强装无事发生,“扔了吧,没事。”
原北的视线从他的勺子上滑过,没什么表示,只是将方野的空杯子也拿走,下车走到垃圾桶那里扔掉。
方野坐在车内,眼睛一直跟着他,同时心里不停地反思:我疯了吗?
“你下午要回去看店吧?就不麻烦你了,我们回去吗?”
回到车内,原北边抽出湿巾擦手边问。
方野立刻回答:“没事,店里一直有人,我自己的店,只是一天不去而已。”
说完后他的大脑才开始运转,明白过来这大概是原北打算回去,言语里递出的一个台阶。
他可能又会错意了。
原北脸向他侧了一下:“自己做老板还是舒服。”
方野说:“你不也是吗?”
原北仰靠着椅背笑,声音懒洋洋的:“我哪里有你舒服,我可不是老板,家里没有公司继承。”
对于原北的家庭情况,方野知道的不多,主要是原北本身并不爱提,他只知道原北的母亲是律师,父亲貌似是某企业高管。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他们的谈话总算回到正轨,听起来像是正常的老同学重逢。
原北说了个有名的新兴高科技企业,方野道:“你没去做律师?”
“已经学了理科,况且,我对法律不感兴趣。”
“这样挺好的。”方野说。
副驾驶上的原北动了动,他将车窗开了一线,放进来一些新鲜空气。
“既然你下午不忙,那我们就好好聊聊吧。”
19
方野:“没什么好聊的,我不要你的钱,你认为跟我的恋爱是个青春期的错误,那就让这个错误过去吧。”
湖滨公园,虽然叫这个名字,其实围绕的是一座人工湖。不过维护精心,又是新建的公园,景色颇为怡人。
今天是工作日,公园里人不多,因而两个大男人并肩逛公园的情形并没有怎么引人注目。
“你这么觉得?”
“你只是想满足你自己。”
原北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他又在倒着走,面上是一副凝神思考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怒气。反过来故意说话刺激他的方野,却有些压不住火。
“你回来,只不过是你单方面想着补偿我。如果我不需要呢?”
原北的目光专注停在方野脸上,他说:“你明明怨我,为什么不需要?”
那样子就像不理解为什么他不要应得的补偿。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方野口气有点冲,他想表达,又不知道怎样表达,或者说,他也不想表达。
原北经常会展现出某种残忍,方野不敢将自己剖开,任由他的手伸进胸口,把那一颗心拿出来观察。
他知道原北享受这个过程。
他也知道……自己其实对这个过程会上瘾。
人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方野想着,伸手拉了一下原北:“小心身后。”
停在路面的鸽子咕咕叫了两声,拍起翅膀飞走了。
方野还攥着原北的手臂,原北向后望了一眼,回过头说:“谢谢。”
他浓密的眼睫抬起,沉静的视线对上方野的眼睛。
原北没动也没说话,直到方野如梦初醒,放开手,甚至还后退了一步。
他有点呼吸困难,不远处湖面吹来含着冷冷水汽的微风。方野看见原北漆黑的眼珠里浮现出某种他很熟悉的情绪。
就像发现了什么乐趣的动物,好奇和狩猎的本能一同苏醒。
方野第一次意识到原北这种爱好时,他们两个靠着实验室的大桌背面坐下,分一个橙子吃。
最后一块橙子方野递给原北,接着他去洗水果刀。淅淅沥沥的水声里,原北坐在桌角,忽然叫了一声:“方野,过来。”
方野不明所以,听话地走过去,手上将水果刀放下。原北偏头看着他,发尾被光照得金灿灿的。
“站好。”原北还是坐着,手漫不经心搭在方野手臂上,他说,“你怎么长这么高?”
方野莫名生出些许不安和惭愧,仿佛自己长高妨碍了原北,真是过错。
“又没有怪你,低头。”
方野听话地低头,还主动地弯腰,原北满是橙子味的手指就在他脸上碰了碰,问他:“我说逃课,你就真的跟着出来了,没想过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方野看着他,原北的脸近在咫尺,他极为小声地说:“没想过。”
“笨蛋,万一被发现我们逃课还偷跑进实验室,恐怕要被处分的。”原北的语气轻松又亲昵,仿佛他说的不是大事。
方野自喉咙深处应了一声,说:“那就处分吧。”
原北终于叹了口气:“你是真的笨吗?”他的手按在方野后颈,用了点力,“我是不会因为这种事被处分的,但你呢?你就没想过后果?”
说完他放开手,推着方野的肩膀,让他站直,“你跟着我,也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方野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直愣愣地发呆,不知道说什么。
原北手撑着桌面,看了会窗外,问方野:“你要现在回去吗?自习课马上结束,还来得及。不回去的话,现在就过来。”
他问话时头也没回,全凭方野作出抉择。
方野走了两步,又和他很近了。
原北回过头凝视他,黑玉似的眼和淡红的嘴唇在斜照的光晕里,仿佛一张蒙了完美滤镜的油画。
除此之外更令方野目眩的是,他看见那个好学生、那个天之骄子,偶然间泄露一丝怪异的恶劣情绪,同时又很天真,好像猫看到面前的毛线球,自然而然要伸出爪子抓住。
方野这个不完美的毛线球,掉出的一根杂乱的线,就被原北伸出爪子勾住了。
“弯腰,低头,不准躲。”原北发出命令。
方野一一照做,原北的手抓住校服领子扯了一把,随后在猝不及防的战栗中,方野意识到他的嘴唇碰到了什么。
原北的嘴唇温热柔软,因为两人刚吃过橙子,都湿漉漉的,充满溢出的香气。
方野的脊背微微颤动,他的手不知道向哪里放,只能也撑着桌面,将原北围在怀抱之中。
原北在贴了一下方野的嘴唇后,退开一些。他校服也不好好穿,蓝白配色的校服外套敞着,露出一截平直的锁骨。
方野耳边隐约有嗡嗡的杂音,失去了语言功能,低头只是看着原北。
“你连理论知识都没有?”原北低声说完,仰头又靠过来,“张嘴。”
方野品尝到了更湿润、更柔滑的东西,原北的口腔要更热一些,细密的呼吸也变得潮热。
他的手指攥紧,压着桌面,身体弯得更深,大约明白原北的意思,向更里面舔舐起来。
这时原北双手捧住他的脸,遏制了方野的行动。嘴唇分开,方野近距离深深地呼吸着,原北贴近他问:“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方野回答,“在亲你。”
他看见原北露出那种既兴奋又有趣的神情,说:“你这么听话啊。”
方野很听话地垂头,甚至不自觉露出索吻的念头。而原北手在他脸上揉了揉,却说:“下课了。”
他话音刚落,铃声就响了起来。
在铃声中,原北跳下桌子,走到洗手池那边洗手:“我们下次再试。”
他是故意的。
方野昏昏沉沉,意识到这件事,同时很听话地走过去,说:“好。”
他的大脑没有余地去思考原北为什么亲他以及这个亲吻代表了什么,纯粹只是处理亲吻这个事实,已经耗尽他的心神。
实验室门打开再关上,方野锁门时,靠在旁边的原北说:“转头。”
方野下意识照做,原北扯下他的领子,在他下嘴唇轻轻一亲,随后放手,快的仿佛一个梦境。
“看你念念不忘的,初吻?”
“……嗯。”
原北只是笑,没有再说话。下楼的时候方野想问一句“你呢”,然而一直没说出口,他总担心问不到想要的答案,那不如不问。
原北那样受欢迎,又在私立学校,谈过恋爱是太正常的事。
这个问题,方野一直没问过。
方野打了个冷战,这时原北才说:“我确实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不如你来告诉我?”
方野嘴唇动了动,他看着原北,身体里有个声音像警报一样尖叫着,告诉他原北知道,原北绝对知道,原北只是享受逼问他,由他亲口承认时产生的愉悦感。
他必须死死咬住牙忍住,才能不脱口而出他的答案。
原北微笑起来:“问你,你又不说。”
“你想给我钱再摆脱我。”
“你都没有纠缠过我,我怎么去摆脱你?”
原北边说边走,走到靠近湖边的位置。
方野头脑混乱,跟上他,低声说:“我想问一个问题。”
原北看他一眼:“变成我回答你了?你问吧。”
“当时,你是不是第一次?”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显然超出原北的预料,他说:“等等,什么第一次?”
“那次,你在实验室,逃课,我们吃橙子,你亲了我,是不是第一次?”
方野意识到自己语言紊乱,但他处理不了,甚至后背出了薄汗,每一个字都艰难地挤出口。
原北目光偏移,是回忆的表情,随后他一幅方野在问什么愚蠢问题的样子:“当然,在你之前我没谈过恋爱,你不知道吗?”
方野感觉胸口有什么重重地“咚”了一下,好像沉重的像石头的心脏砸了下去,砸进实地。
“哦,是吗。”
他发觉他很愚蠢,比如没有人会在分手十一年后才得知自己也是初恋的初恋。
“怎么突然问这个?”
方野不是很想回答,在原北的注视下,他说:“因为忽然想到了……当时的事。”
原北转过去看着泛起微澜的湖面,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