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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千里孤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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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入夜,黑暗一点一滴填满宫苑。白幽姬回头看一眼南宫霁的窗子。
对方不声不响就走了,也不知道到哪去,几时回来。事关地渊,白幽姬本来想找个时机同她好好谈谈,但昨晚不欢而散。
白幽姬叹口气,收好通心玦,一把推开宫门。
见不到人,不如趁这点时间打工还债,先去瞧瞧玉衡宫下的封印有没有出现异常。
灵识抛出去,能感应到玉衡峰各个山棱谷口的灵力分布。神识在各地悠悠转了几圈,选中了一座平平无奇的山头。
玉衡峰气候湿润,终年有雪。许多喜寒喜湿的灵植千年万年长在这里,植被覆盖率很高。但这个山头长得格外奇怪,通体焦黑,荒无一毛。
很符合刻板印象中魔族封印之地。
十指在身前不紧不慢捏出一个诀,下一瞬身边景色骤变,双脚已经踏在了光秃秃的山头上。
白幽姬弯腰捧起地上一把干土,果然感应到微弱的魔气。
循着魔气攀登,见一座孤坟突兀地立在山巅之上。
风声寂寂,月色荒芜。
孤坟旁边只立着一块破败的木牌子,经历过风吹雨打,上面的字迹早辨认不清。
修长的手指一抬,一簇火苗在指尖浮现。
借着摇曳的火光,白幽姬细细去看那孤坟的方位。
见此坟坐落之处正处于两山交汇的谷口,恰似阴阳两极的交汇点,隐隐对应着八卦中的坤位。再观四周地势,以孤坟为中心,周围山峦走势暗合五行之象,游龙走凤,甚为精巧。
白幽姬惊叹一声。她虽于符阵所学不多,但也看得明白这阵法的精妙。传说中的封魔大阵皆是以创世仙尊的仙魂为引,才得以将万千魔气镇压在内。
不过……仙尊的坟竟只是荒山上一座孤坟么?未免太过潦草。
这么想着,白幽姬在掌心附着些许灵力,轻轻抚上墓碑。
刹那间,坟堆上一轮金光闪闪的半拱符阵张开,温凉的灵力覆盖,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将她笼罩进去。
眼前景色转换。原本荒芜的山头长满了竹子。沁凉的晚风拂过,叶影翩跹,哗啦作响。
一条石子小路在脚下蜿蜒,直通竹林中央。白幽姬顺着小道快走几步,见拐弯处堵着一块大石头。石上盘腿坐着个老妪,鹤发童颜,正仰头灌酒。
听到脚步声,那老妪头也没回地嚷道,“孽徒,你总算舍得来了?”
白幽姬踟蹰一下,“敢问前辈是哪位老神仙?”
“咦?你不是她。”老妪这才转过脸,“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幽姬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垂手恭立,“我无意间被阵法吸入。”
老太太神色慈爱地看了白幽姬一眼,似是看透了她身上机缘,“唔,你非玉衡宫弟子,但同无情道缘分不浅。世间因缘真是有趣,有趣。”
她连道两声有趣,又吨吨灌下几口酒,“不过现在时机未到,这里还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好孩子,回去罢!”
说着衣袖一挥,一阵狂风袭来,将白幽姬卷飞出去。临走前听得耳边惊雷似的话语,“这里有我守着,暂且无事,莫忧莫忧。”
白幽姬的神识被阵内狂风卷得晕乎了一阵。再睁眼时,脚下又是焦黑的干土。
早听说玉衡宫的开宗祖师风御尘是个疏狂不羁的人物。今夜见到的恐怕就是她。
白幽姬想起在阵法里听到的那句“孽徒”,不由觉得好笑。
开山祖师是这样的性格,教出来的徒儿却各个拉着张差不多的面瘫脸,常年待在雪山冰洞里清修,修得皆失了人情味儿,同门口堆起的雪人并无两样,确与“孽徒”无异。
听到风御尘的话,白幽姬安心许多。情势比当初预想的要好太多。该早点把这个消息告诉天机阁。
白幽姬正准备伸手去摸置物简,忽觉后背顶上一个硬戳戳的物什。令人头疼的声音响起,凉飕飕堪比鬼故事。
“又是你,你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明澜执剑,剑锋直抵她背心。
白幽姬乖觉地举起双手,沉默十秒后终于开口,“好巧啊,长老也来这里散步?”
……
白幽姬又被拎上了熟悉的神殿。
不过这次更狼狈些,脚踝处绑了缚仙锁,切断她周身灵力运转。就算没有红尘客拖后腿,想跑也是困难得多。
看来明澜上次吃亏,这次就学聪明。
各宫长老在白幽姬面前齐刷刷站了一排,各个脸色铁青,堪称铜墙铁壁。
明澜居高临下地看她,“说吧,为何擅闯禁地?”
“都说了是散步……”白幽姬抱臂懒懒回应。
“荒唐,”明澜冷笑,“散步你哪里去不得,偏偏寻这种地方?”
“方向感不好,迷路了。”
……大殿之上的众人,皆为这离谱的理由沉默。
明澜胸口起伏一下,声音含着怒气,“你拿我当傻子耍?”
“我说了你又不信。”白幽姬装出一副委屈的形容,“长老修无情道,不益动气。”
明澜一拂袖子,目光如鹰一般刮过来,“当时在殿上,剑宗的小辈指认你通魔,我竟没有早些处理了你,还留你在此兴风作浪。”
她缓一口气,“宫主觉得你身上虽有疑点,但无铁证。玉衡宫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如今看来,并没有冤枉了你。”说着,明澜对着殿下弟子一招手,“去请宫主来。”
白幽姬本来应对这种场面游刃有余,听到要请南宫霁来,心里“咯噔”一声。
她还为昨晚的事心下别扭,不知如何面对罪魁祸首。未承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况且,她想起南宫霁宛若坚冰的态度……若是请来,情势只怕更复杂。
“这就不必了吧?”白幽姬忽觉地板烫人。
“若问心无愧,你怕什么?”明澜不改咄咄逼人。
倒不是她问心有愧。只是一有事就请宫主,倒像是她犯了什么错处。白幽姬想起幼时在学堂犯错,被请家长也是同样的心情。
白幽姬自问同南宫霁暂且还没有这样的交情。实在是有些冒昧。
她目光复杂地看了明澜一眼,“宫主日理万机,何苦用这点小事烦她?你烦她,她也不一定会来。有什么误会,我们之间说明白不就好了么?”
“有什么误会,等宫主来就知道了。”明澜铁了心要将这个心腹大患赶出去,抓到把柄,当然并不理会白幽姬的‘狡辩’。
白幽姬被这句话噎回去。她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指尖在小臂上烦躁地敲打。
不过半炷香时间,南宫霁的身影就出现在殿门,手里还握着一卷文书。看着像从什么地方匆忙赶来。但来时脚步依然从容,周身纤尘不染。
“发生什么事?”
南宫霁静静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垂眸将手里的文书工整地卷在一块儿。她的目光掠过白幽姬,在对方身上停留一瞬,又离开。
白幽姬像被针扎了一下,不自觉躲开眼神。
“宫主,此子可疑,万万留不得。”明澜皱着眉,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大殿内沉默几瞬。众人都等着南宫霁做决定。
文书蜷起,轻轻敲在掌心。一下、两下,逐渐跟白幽姬鼓噪的心脏共振。
敲到七八下时,突然停了。
“明澜长老,”南宫霁的声音响起,“你所说的通魔皆属猜测,可有证据?”
明澜一愣,“她鬼鬼祟祟出现在后山禁地,被我当场抓获,不算证据?”
“后山可有损毁?或有异动?”南宫霁眉心微蹙。
“这……”明澜沉默,“那倒确实没有。”
“既然没有,就不足以定罪。”南宫霁的目光缓缓扫视而过,“无情道最重要的是持戒守心,毫不偏私。怎么到了这里,长老却想不明白了?”
这话对着明澜说,显然是重了。她心下一跳,见南宫霁冷目凝光,不觉低下头。
空荡的大殿内一时寂静。众人沉默,唯有白幽姬独自开心。
她本以为南宫霁在前,场面会变得更加难堪。不曾想她愿意站在自己这边,替自己说话。
看来尽管南宫霁在某些事情上不经逗,但基本的信任是有的。
白幽姬脸色迅速光亮起来,像是被顺好了毛的小狐狸。
小狐狸开心,自然愿意给在场的诸位都送去一个台阶,“明澜长老身为执法长老,自然也是为玉衡宫着想。忧心之下难免情急,实乃人之常情。”
说着白幽姬抱拳,冲着殿内诸长老恭恭敬敬行礼,“弟子不识,误闯禁地,愿意领罚。”
南宫霁看着她,这次目光没有移开,“既然如此,便依规定,抄写三遍宫规。”话毕,转身向殿门走去。
……
二人又一前一后走在回宫的路上。月色撒了满地,落在枝头,像裹了糖霜,咬一口嘎嘣脆。
直到进了宫门,南宫霁才脚步一停,“玉衡宫各处皆可去得,唯有那一处设有禁制,寻常弟子不能靠近。”
说到这里,她轻轻一顿,复杂神色一闪而过,“下次散步记得避开。”
“宫主当真相信我是去那里散步的?”白幽姬笑得眯起眼睛,显出一段柔软的上目线。
她伸手虚虚拢住一片飞舞的花瓣,目光盯着南宫霁的背影。
南宫霁转身,正对上白幽姬眼神。
“你就真不怕我怀着坏心思?”白幽姬露出一小截狐狸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