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无情道仙尊入伙合欢宗》林锦堂

13、天灯祈愿

　　白幽姬追逐黄鼠狼妖无果，追到半路才发现南宫霁没跟上来。她停了脚步，正要回身去寻，却被一只手拉住了胳膊。

　　转眼一看，原来是楚红绡。

　　楚红绡换了身衣服，但也没比之前好到哪去，周身插满了孔雀翎。若说有什么变化，从前像个火红的鸡毛掸子，今日转为墨蓝。

　　她扇子一展，笑道，“小美人急匆匆是要去哪？”

　　白幽姬见是她，倒也没有隐瞒，“我与宫主同游走散，现下正要去找她。”

　　“原来如此，”楚红绡扇子轻轻一合，敲在手心，“早听闻玉衡宫主无情道大成，冷冰冰不近人情。没想到你能同她这么亲近。”

　　听到“不近人情”几个字，白幽姬眉心一跳，“无情道并非无心，倒也没有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美人说的是。”楚红绡被反驳了也不生气，“不过你此刻着急找她，说不定她亦在着急找你，万一越走越远，岂不是永远碰不上了？不如找个亮堂的地方等，她总会找到你。”

　　白幽姬略一沉吟，觉得所言有理。

　　“走罢，”楚红绡伸手拉她，“我知道一处好地方。”

　　白幽姬被拉进了一旁的绸缎庄。

　　“老板，将你们这里上好的料子都拿出来。”甫一踏入门槛，楚红绡就露出财大气粗的本性，宛若孔雀开屏。

　　“来都来了，我总要送点见面礼给你。”楚红绡从柜台上捡出一段水红的云锦，比在白幽姬身上。

　　“红色衬你。”楚红绡一边说，一边交代老板包起来。

　　“楚道友客气了。”白幽姬闪电般地退开。

　　楚红绡充耳不闻，又捡起另一段，“鹅黄也衬你。”

　　……地板从未如此烫脚过。

　　白幽姬正在纠结找个什么理由回绝，目光往店外一晃，就看到了街对面那道出尘绝世的银白身影。

　　她松了一口气，招呼也没打，就径自出了店门，冲着南宫霁走去。

　　檐角灯笼橙红的碎光相映，白幽姬抬头看她，见南宫霁脸色隐隐发白，不由一怔，“怎么了？”

　　南宫霁别过目光，“无事。”

　　言罢，她的目光落在白幽姬身后。

　　原来是楚红绡施施然跟了过来，冲着南宫霁拱手施礼，“阁下就是玉衡宫主？久仰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南宫霁淡然点了点头。

　　见对方态度冷淡，楚红绡不以为意。她笑意盈盈主动凑上前，“难得见宫主有闲情逛这灯月集市，今日正巧碰上我，不如一道逛逛？”

　　南宫霁下意识想回绝，转念又看了看白幽姬。

　　白幽姬知道这是在等她的态度。她委婉道，“宫主同我还有些要紧事没有办完，楚道友有心，等下次相约吧。”

　　“也好，”楚红绡略一沉吟，轻轻摇着手中折扇，对着白幽姬道，“前几日的邀约依旧作数，我还等你来我府上做客呢。”说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玉衡峰终年苦寒，不比我御兽宗四季如春。不知幽儿住得惯否。”

　　听到“幽儿”两个字，南宫霁心头一跳，但脸上并未显现分毫。

　　楚红绡倒像是察觉到了南宫霁的情绪变化，她故意向前一步，身姿摇曳，“我同幽儿一见如故，想邀她来我御兽宗坐坐，仙尊不会不允吧？”

　　南宫霁面无表情，言简意赅甩出四个字，“看她心意。”

　　“仙尊没有意见便好。”楚红绡满意地点点头，折扇在掌心轻轻一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白幽姬看了眼南宫霁，又看了眼楚红绡，觉得气氛实在古怪，更兼被几声“幽儿”叫得牙酸。

　　她推了推南宫霁，对着楚红绡道，“事情紧急，我们就不多叨扰了。有机会请楚道友来玉衡做客。”

　　楚红绡笑得眯起眼睛，“此话我可当真了。小美人不能食言。”

　　“那是自然。”

　　……总算是拜别了楚红绡。两人并肩向着不远处的河岸走。

　　金线绣的鱼龙灯在头顶游弋，鳞片缝隙漏下斑驳光点，撒在二人身上。

　　南宫霁问，“接下来去哪？”

　　“集市快散了，不如我们去放天灯吧。”白幽姬的目光四处贪看，“来灯月集市不放天灯，就像鱼丸粗面不放鱼丸，吃铜锅羊肉不涮……”

　　话没说完，不远处徒然传来一声龙嘶。二人同时抬头看去，却见一只天级火龙脱壳失控，展开翅膀飞在半空。它嘴巴一张，喷出的火焰就烧着了隔壁顶棚。

　　几个修士张皇跑出。卖龙蛋的摊主擎着法器乱挥，试图将那孽龙打下来。她一边挥舞，一边冲着路人大呼：“快跑！”

　　街上顿时乱作一团。

　　剑气微凝，南宫霁就要闪身而出，没想到身边的那道红影更快。

　　白幽姬足尖一点，法器祭出。灵力注入七宝琉璃伞。那伞寸寸变换，迎风长成一条长鞭，往火龙脖颈上一套。

　　火龙被卡住咽喉，张嘴却喷不出火，只有一缕黑烟自嗓子眼里冒出。白幽姬一拽鞭尾，它立马俯首帖耳地落下去。

　　南宫霁在她身后一挥手，刚燃起来的大火也熄了。

　　动乱平息，龙蛋摊主连连道谢。

　　白幽姬摸了摸垂下来的龙脑袋，“好了，你快带它回去吧。”

　　日行一善结束，二人又并肩往前走。

　　“你还会御兽？”南宫霁略感意外。

　　“不会，”白幽姬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过……”

　　她微微偏头，看向南宫霁眼睛，唇边弯起一笑意，意味深长，“不论是人是兽，只要顺着对方的脾性加以引导，总能建立起联结——”

　　她一顿，“分时间长短罢了。”

　　南宫霁觉得此言别有深意，明智地没有接话。

　　终于走到河岸边，几个商贾正在售卖天灯。天穹上渐渐远去的点点光斑，揉碎在河面波纹。浮光跃金。

　　天灯起源于凡间。每逢佳节，人们便放飞天灯许下心愿。天灯缓缓升向苍穹，寓意着心愿被传达给上天，以此祈求愿望成真。

　　凡人点燃天灯是想要神仙听到，那神仙点燃天灯又是想要谁听到呢？

　　想到这里，白幽姬不由失笑。

　　“来点灯罢。”白幽姬兴致勃勃。

　　南宫霁替她托着灯座。灯芯点燃，豆大的火苗轻晃，天灯也随之颤颤巍巍升起来。

　　见灯飞过头顶，白幽姬拉她一把，“快许愿。”说着先径自合掌闭上眼睛。

　　南宫霁转头看去，暖黄的光晕正笼着白幽姬低垂的眉眼。她闭目时睫毛格外纤长，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颤动的阴影。

　　天河上无数灯火宛若成群的流萤，投下光影。摇晃的光斑游走过白幽姬脸颊，将肌肤映出薄瓷般的莹白，耳垂亦被染成浅红。

　　白幽姬再睁眼时，正触到南宫霁拢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心头一动，“宫主没有愿望么？”

　　南宫霁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有什么愿望？”

　　“一愿天下太平；二愿岁岁平安；三愿……”说起愿望，白幽姬目光变得格外温柔，“最重要的人在身边。”

　　“你呢？”白幽姬锲而不舍。

　　南宫霁垂下眼眸，声音听上去空旷又辽远，“我没有愿望。”

　　……

　　赶集结束，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重新踏上玉衡宫的地砖时，天边早已红霞翻滚——新一轮太阳要升起了。

　　两人各自走向寝殿。

　　白幽姬打个哈欠，正准备转头道声晚安，却见对方脚步未停。下一秒，门就在她面前关得严丝合缝。

　　……几日相处下来，白幽姬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冷淡。

　　不过没关系，毕竟不论是人是兽，只要顺着对方的脾性加以引导，总能建立起联结——分时间长短罢了。

　　想到这里，白幽姬伸了个懒腰，走向属于自己的那间空房。

　　这一觉白幽姬做了好梦。也许梦见往事就算是好梦。

　　期间云团偷偷溜进门来探她的鼻息，毛茸茸的爪子扫在鼻尖。

　　白幽姬昏沉间拿手挡了挡，“别动，刺挠。”

　　摸到是小猫咪，她干脆一把拢进怀里。一人一猫就这样睡到快天黑。

　　醒来时，有花瓣顺着窗扇的缝隙落在枕边。暗香幽然。

　　宫室里安静，于是离窗不远处闲敲棋子的声音就格外清晰。

　　白幽姬一把推开那上好的楠木窗子，暮色斜照。

　　她闲闲撑起身，正好瞧见南宫霁在低眉解棋局。

　　花枝的影子晕染在对方月白的袖袍上，像未干透的墨迹蜿蜒。她整个人本身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白幽姬不动声色地瞧了好一会儿，直到日光寥落了，才披衣起身，推门而出。

　　“宫主好有兴致，自己跟自己下棋玩？”白幽姬挑眉。

　　她在深山里修行的许多岁月，不会都一个人自己玩儿吧。

　　“闲来无事罢了。”南宫霁从容收起棋盘，“千年前的残局，至今无人能解。”

　　“那你解出来了么？”白幽姬伸手拂落肩头花瓣。

　　“总会解出来的。”南宫霁瞧她一眼，从敛物珏里抽出纸笔，放在白幽姬面前，“我等你许久了。”

　　“你说你见过太初锁灵阵变换阵法，还记得变换之后是什么样么？画下来。”

　　白幽姬一僵，心想这下可找错了人。阵法变换之时，她正忙着打架。就算勉强记得，要画出来就更是强人所难。她写字还算工整，画起画来却不如鬼画符。

　　但她还是认真闭眼想了半刻。思绪检索过新鲜的大脑皮层，确认记忆如同自己辟谷许久的胃一样空空如也。

　　她睁开眼，诚恳道，“我想不起来了。”

　　南宫霁等了她半晌，等来这么一句。她神色复杂，“那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