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的报恩》昔不闻

6、联系方式到手

　　但不打篮球好像也没有别的娱乐方式了，陆季泽东张西望，看见乒乓球台上一波人，足球场上一波人，跑道上一波人，健身器材附近也有一波人。

　　最后他视角一转，不可避免地看见低着头一个人蜷缩在台阶上的傅青君。

　　远近有很多声音，男生叫着传球，女生坐在草坪上聊天，偶尔哈哈大笑。

　　“陆哥，陆哥，陆季泽！”

　　有人叫他，他循声看去，张彬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副扑克牌，勾着他同桌程翔的脖子邀请他：“斗地主三缺一，来不来？”

　　陆季泽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又要多余看傅青君一眼，心里像坠着什么，难受。

　　这种感觉令他迈不开腿，一番短暂但激烈的挣扎过后，陆季泽妥协了，摆摆手让他们再去找人，一转身走向傅青君。

　　一路他一直盯着傅青君的头顶看，他告诉自己这叫关心新同学，这活本来应该班长干，但班长靠不住就只好他自己上了。

　　谁让自己成了他同桌呢。

　　大约四五步距离的时候，傅青君突然抬头，那狭长的眼中一片冷冽寒光，陆季泽感觉自己像是被他盯上的猎物，头皮发麻，呼吸困难。

　　他喉结滚动，主动开口，询问：“给我让块地？”

　　傅青君默默无言地往旁边挪了挪，陆季泽心绪不宁，挨着他坐下后不敢看他一眼，两眼放空望着田径场，很久后迟钝地问：“刚刚集合跑操，你为什么不来？”

　　傅青君说：“没有意义，这样跑圈只会消耗能量，但没有可观的回报。”

　　一瞬间陆季泽的脑袋里浮空掠影般闪过无数高中生强身健体的重要性以及全国亚健康人群增长等等信息，但他一个也没抓住。

　　他将辩驳的话压下去，问他：“不和同学一起玩，也是因为没有可观的回报？”

　　傅青君沉默良久后才说：“和人建立联系很麻烦。”

　　这话听着像一个小社恐，陆季泽忍俊不禁，问他：“能有多麻烦？”

　　傅青君盯着自己的鞋尖说：“有人告诉我，要先了解他的生活，然后参与进去，索求的同时要给予自己的一部分做交换，一段固定的联系还需要花很多精力去维持，但最后还是会像手里的沙子，抓再紧也会漏光。”

　　听着很麻烦也很悲观，陆季泽看他蜷缩一段孤独又安静的模样，莫名心软，宽慰他：“不要光听，试一试呢，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真的？”

　　陆季泽感觉自己像是在哄孩子：“真的假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不管怎么样，不用一直光听别人说啊。”

　　他突然说出一串十一位数字，陆季泽一愣，没反应过来，问他：“什么？”

　　傅青君又放慢语速念一遍，起身说：“回头记得加我好友。”

　　他起身走了，陆季泽一时不知做何反应，怔怔目送他走入西教学楼小门，嘴里重复几遍那十一位数字，担心忘了。

　　刘业打了一会儿篮球，五班男生过来约战，他战意高昂，见五班来的都是平时经常玩的，而自己这边水平参差不齐，所以跑出来摇人，一眼看见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无所事事摆poss的陆季泽。

　　“陆哥，五班的孙子过来约球，我们给他点颜色看看。”

　　陆季泽心系进教学楼的那位新同学，起身漫不经心地拒绝：“不来，体委加油，别给咱班丢脸。”

　　他拍拍衣服上沾的土，突然一顿，狐疑地看了旁边一眼。

　　教室里老师激昂的讲课声中夹杂着学生稀稀拉拉毫无活力的应和声，反衬得走廊内愈发幽静，让人觉得脚步声大点都是罪过。

　　他一路轻快走到自己班教室，一眼看到傅青君，他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抱着胳膊低头看书，旁边窗户大开，风吹进来吹气他的发丝，有一小撮立起来，有规律地律动着。

　　这一幕太像什么青春电影镜头，陆季泽放轻呼吸，手里没有摄像头，他就只能用眼睛和记忆尽量记下这一幕。

　　一直到傅青君抬头，陆季泽才大步迈进教室，在他注视下坐到他的旁边，先是憋着口气在便利贴上写下一串数字，给傅青君看：“是这个没错吧？”

　　见傅青君点头之后，他大松一口气，又问起另一个问题：“呃，同桌你，有洁癖吗？”

　　从没尝试过的称呼让这句话有了个非常不美好的磕巴，不过傅青君没介意，告诉他：“没有，怎么了？”

　　怎么了？陆季泽突然哑然，还真不知道怎么了，洁癖也是他自己猜的，就目前来看猜错了。

　　“没什么。”

　　他消停一会，又好心提醒傅青君：“以后体育课不要回教室，老乔会抓逃课的人。”

　　“像这样吗？”

　　“啊，啊？”

　　他错愕抬头，一眼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教室前门上老乔，瞬间心跳一空，不知所措。

　　然后老乔板着脸警告似的瞪了他们一眼后却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大难不死逃过一劫，他下意识去看旁边的傅青君，傅青君表情波澜不惊，一点没有对老乔该有的敬畏。

　　许是因为陆季泽长时间不说话，傅青君单方面认为他们的交流结束了，低头继续看书，陆季泽探头去看，是《西厢记》，教学楼图书角摆放的，古文原版，一页纸原文占三分之一，注释占三分之二。

　　陆季泽看这个不能说很吃力吧，但绝对没有傅青君这么快的阅读速度，他心中对其肃然起敬，问：“你喜欢看这些？”

　　傅青君没抬头地回答：“没有，只是现在太无聊了。”

　　无聊不出去玩不打游戏不睡觉，就看名著，连休闲方式都是如此异于常人。

　　陆季泽难得被刺激到了，本来打算进来趴着歇一会儿的，想了想取出一本进阶版高中数学教辅书继续开始自学，一直到离下课还有四五分钟，他搁笔，看见傅青君书已经看了有一半多。

　　他没太犹豫就问他：“马上饭点了，一起去吃饭？”

　　傅青君同样没怎么犹豫就答应，合上书问他：“吃什么？”

　　这让陆季泽有些卡壳，问他：“你喜欢吃什么。”

　　傅青君简单直接：“肉。”

　　陆季泽没忍住笑了一下，说：“那我们去食堂三楼，那里有一家红烧肉做的很不错。”

　　两人欣然前往。

　　这个时间点凡是田径场上体育课的都已经挪步到食堂附近，每周能提前开饭不用抢座位的特殊待遇实在很难让人不感到优越，走起路来个个都虎虎生风。

　　他和傅青君从教学楼下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张彬和他同桌程翔，张彬语气夸张：“陆哥你居然偷偷去教室，我要给老乔举报！”

　　陆季泽不以为意，心说你举报去吧，转手拉傅青君：“别理他我们走。”

　　张彬锲而不舍地粘上来，揽着他的腰问他们去哪里吃，又缠着说：“就一起走啊，拼个桌。”

　　一路他吵吵嚷嚷，给他分享一班和五班的激烈战况，末了不忘拍马屁说：“要是陆哥你在，咱们也不至于打得如此焦灼。”

　　张彬完全就是一个人来疯，说的激动处步子就迈得又快又大，陆季泽被他托着苦不堪言，一旁傅青君似有若无瞄过来的眼神也令他浑身发毛，忍不住拍张彬的胳膊：“放，一身汗的别贴我。”

　　张彬不太在意地放开他，又说：“体委上头了，这会儿还在和五班一决雌雄，我受不了，和老程先过来吃饭。”

　　陆季泽靠近安安静静跟着他的傅青君，向他介绍：“这是我邻居，张彬，旁边这是他同桌，程翔。”

　　三人互相点头，张彬和程翔都是又好奇又紧张又激动，反观傅青君，冷冷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但就让人感觉不是很想认识他们。

　　想到他小社恐的人设，傅青君倒也没强求他热情开朗，四人排队打饭，窗口都是新鲜热乎刚刚出锅的琳琅菜品，散发诱人的香气。

　　四人很快打了饭落座，远远教学楼方向传来放学铃声，张彬贴着窗户看穿蓝色校服的同学们从小小的教学楼侧门鱼贯而出，眨眼乌泱泱一片，很有范地感慨：“众生如蝼蚁呐！”

　　程翔举着双筷子问他：“蝼蚁，你的小鸡腿分我一个？”

　　张彬让他滚远点。

　　程翔边吃边聊天，狼吞虎咽的：“这个红烧狮子头不错，还有这个小酥肉，感谢历届学长的艰苦抗争，让我们拥有如此优越的就餐条件。”

　　一中食堂是南海所有高中中整改次数最多的食堂，因为一中学子代代相传的抗争精神，曾经有承包商五一假期给留校住宿生卖剩菜吃，放假第一天炒的没吃完的茄子第三天都看不颜色了还摆上来卖，全校住宿生怒而集体坐田径场抗议，最后承包商滚蛋了。

　　当时陆季泽人还在初中，这段故事陆季笙绘声绘色地讲给他听，这也深深影响了陆季泽的高校志愿。

　　选择一中，绝对是他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一中食堂水平高，周边小吃摊饭店要混下去那水品也要高，长此以往良性竞争，令陆季泽每次给校卡充钱、不远万里出校门吃饭都是心甘情愿、心满意足。

　　他夹起一块虎皮辣椒放米饭上，转头看坐他身边的傅青君，学生已经把食堂挤满了，窗口前队伍排到用餐区，程翔就差把盘子舔干净了，但傅青君两手放在腿面上，一筷子没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