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岁平安》禾草春生

13、诀别

　　第二天一早，裴子阳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他看了一眼，是助理发来的消息，他查到李生安购买了前往瑞士的机票，昨天下午就上了飞机，现在人应该已经在瑞士落地了。

　　看到李生安的消息，裴子阳立刻来了精神。他立刻给助理打了个电话，推掉了接下来公司的所有日程安排。

　　裴子阳揉了揉太阳穴思考着现在的情况，至少还有李生安的消息，他还是有希望的。不管她去往天南海北，他都会找到她。

　　裴子阳用冷水洗了洗脸，找到身份证护照，拿上车钥匙就出了门。下了楼他才发现没拿外衣，有点冷，但他现在要急着去找李生安，所以也没有返回去，而是径直走到了停车的地方，开车往机场的方向前进。

　　今天最早一班前往瑞士的飞机是在傍晚，裴子阳只好坐在候机室里等待。

　　从昨天到现在，他连着两三餐饭没吃，但由于他整个人的神经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所以竟然也感觉不到饿。

　　裴子阳目光涣散地注视着机场里往来匆忙的人，有人在依依不舍做离别前最后的告别，也有人久别重逢后欣喜地拥抱在一块。而他只觉得在巨大的机场内，一种漫无边际的孤独感灌注进自己体内。她走的那天，形单影只，也是这样的孤独吗？

　　他也真是贱，人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不懂得好好珍惜，现在人不在了，又手足无措起来。

　　裴子阳背靠在候机室的椅子上，整个人心烦意乱，很困，但是却一点也睡不着。他的脑海中开始不断回放李生安那天早上抱住自己时的画面，其实那个时候他就觉得有些怪，但他也说不出来哪里怪，于是没有放在心上。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酝酿好了离别。如果他再细心一些，是不是就可以察觉到她的情绪，那样她是不是就会为自己留下？裴子阳不得而知。

　　熬过漫长的等待与飞行，隔天，裴子阳也在瑞士落了地。他让助理继续追踪李生安的银行卡消费记录，以便找寻她现在的所在之处。

　　但令裴子阳觉得奇怪的是，李生安除了飞机票相关的流水，再也没有其他的消费记录，没有酒店和餐厅的消费，那她吃什么住哪里呢？

　　几乎两天没睡的裴子阳整个人胡子拉碴，憔悴的没眼看。他觉得心脏在胸口剧烈地跳动，好像随时他就有可能猝死。追寻李生安的线索好像在这里就要断掉，他有些不甘心，可身体也实在撑不下去继续这样折腾了，他很明白，要找到李生安会耗费很多的精力和时间，他不能倒下。

　　于是在等了一会没助理的消息之后，裴子阳便找了一个就近的旅馆，不安神地睡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李生安一直在离他不算太远的地方朝他挥手，他想要追上她，于是拼命地往前跑，跑啊跑啊，他整个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可怎么样都追不到她。

　　裴子阳从梦中惊醒，一看手机，自己才睡了三个小时。但现在他根本无心睡眠，于是穿好衣服就出了旅馆。

　　现在瑞士也是冬天，很冷，大街上行人很少。裴子阳身上穿着随便从街上买的一件加厚夹克外套，里面穿着的还是他出国那天的衣服。夹克外套不合身，穿在他身上很滑稽，再加上他几天没打理的乱蓬蓬的头发，还有重重的黑眼圈，不少路过的人都把他当成了流浪汉。

　　裴子阳就这么茫然地站在街上，心里想着，李生安要是喜欢这里的话，等他找到她，他就把自己公司的股份全卖出去，拿的钱够他和她后半辈子在这个宁静美丽的地方生活了。

　　正想着，助理又发来了一条信息，李生安的银行卡流水又有消息了。这次是一笔多达七十万的花费，也是卡里仅存的一笔余额。消费的地址显示是一家医院，裴子阳来不及多想，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往这家医院奔去。

　　一路上，裴子阳的心情又纠结又激动，激动他马上就可以找到李生安了，纠结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她。

　　没想到老天爷根本没有给他纠结犹豫的机会，等到达医院的时候，他被告知李生安不久前已在医院里实施了安乐死。

　　医生告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裴子阳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前几天还好好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就没了呢？

　　他向医生出示了自己与李生安的结婚证，然后在护士的带领下看到了李生安的遗体。她静静躺在那里，整个人瘦的只剩骨头，只是再也无法醒来。

　　多日来找寻李生安的疲累在这一刻化成灰烬，裴子阳无助地跪坐在地上，好像体内的灵魂被抽取了一般，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空白茫然的一片，他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也看不到周围的画面。

　　良久，他又如同疯了一般抓住护士的胳膊，问道李生安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但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也许在李生安心中，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裴子阳会来到瑞士找自己，所以她孤零零地走了，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任何话。

　　裴子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看着她的身体变成一盒小小的骨灰，又怎么一个人带着骨灰回了国，回到了她们曾经彼此依偎深爱过的家。

　　家里还留着许多关于她的物件，卧室的大床上整齐的被褥与枕头还残留着独属于她的香味。

　　裴子阳小心翼翼在客厅里放好李生安的骨灰盒，又亲自在墙壁上挂好了一张李生安的黑白照。

　　其实李生安生前的时候不太爱拍照，裴子阳找了好久才发现关于她的照片寥寥无几，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张她的单人图，还是大学时她在学校里拍的证件照。

　　照片里她笑得很开心，脸上带着少女的青涩与娇羞。

　　裴子阳盯着照片看得入了神，不经意间他撇到了放在客厅里的小箱子。他有印象，那个小箱子是李生安的，里面好像放的是她的药，每次她都会哗啦啦拿出一大堆药吃下。他还劝告过她，让她不要买那么多的保健品。

　　裴子阳打开这个精致的小箱子，看到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放在最外面的是一盒复合维生素B，他又往下翻了翻，看到里面还有许多药名复杂他不熟悉的药，还有许多标签被撕掉的药。

　　裴子阳掏出手机，把这些他不认识的药通通拍了照，然后发给助理，让助理去查这些药的用处是什么。

　　不一会，助理的消息就来了：“裴总，这些都是治疗癌症的特效药。”

　　看到消息，裴子阳有些懵，癌症？家里为什么会有治疗癌症的药？难道······

　　联想到李生安最后的瘦骨嶙峋，裴子阳怎么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瞎想。他飞速跑到书房里，拼命地翻找起来。

　　书桌左边最下面的小抽屉是锁着的，一时半会裴子阳也不知道钥匙在哪儿，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找了个重物狠狠砸了几下，锁就被砸开了。

　　小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牛皮封面的笔记本，一旁还有一个小小的背包。裴子阳记得这个背包，是李生安的，他看见她背过。

　　因为裴子阳不怎么回家，平时在家要处理什么公务也都是躺在沙发上，就着茶几解决。这个书房他没怎么用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李生安在里面看看书、写写字。所以裴子阳想在这里面找到关于李生安留下的线索。

　　打开背包，里面有一本病历，因为反复被人揉捏折叠的缘故，病历已经变得皱皱巴巴。

　　裴子阳翻开，就看到了里面硕大的“胃癌”两个字。

　　病历不厚，但却记录了李生安每次去医院取药、治疗的信息。他一页一页翻着，心口止不住地疼痛起来。

　　所以这就是她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原因吗？生病那么痛，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裴子阳不敢想象，李生安是怎么一个人扛着病痛去往医院，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痛死了。

　　裴子阳想起几个月前的某一天，她给自己打电话，近乎哀求似的让他回家吃饭，而自己则是残忍拒绝，那个时候她的心也是这样的痛吗？

　　裴子阳又打开一旁的那本日记，引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字体，那是李生安写的，他知道。

　　“今天身体更痛了，吃药也没见好转。”

　　“子阳他似乎不喜欢小猫，我想了想还是把小猫给送回去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高中我和子阳刚认识那会，他眉眼弯弯，笑起来很好看。”

　　“今天姜妍来家里找我了，不得不承认，她很漂亮也很年轻，也许男人都喜欢这种类型的？”

　　“子阳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但是太晚了，我已经病入膏肓，好不了了。”

　　“子阳，我选择放手，祝你和姜小姐幸福。”

　　“子阳，我要逃到一个你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你猜猜，会是哪里？”

　　······

　　熟悉的笔迹在裴子阳眼前跳动，他感觉自己手中有千斤的重量，原来自己在外面的那些事她全部都知道，那些善解人意的温柔都是她祈求的伪装，她一直在等待着自己回头，终于有一天，他在外面玩倦了选择回头，但她却彻底放手了。

　　裴子阳无力地躺在地板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鬓角的头发上，一片潮湿。他此刻内心满是悔恨，悔恨自己不该辜负她李生安，悔恨忽略她突如其来的暴瘦，悔恨留她一人忍受病痛折磨······

　　夜逐渐深沉，城市的喧嚣与色彩渐渐淡去，唯剩一轮洁白的明月悬在高空，洒下苍白的月光俯瞰尘世悲欢离合。

　　裴子阳怀抱着日记和病历，把它们放在胸口贴近心脏的位置，好像这样他才会感觉到好受一点。

　　他要用下半辈子的时光去赎罪，哪怕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做，再也得不到心爱之人的一句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