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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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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浔微微低下头,看着面前人手上递过来的灰色围巾,他有些慌张的搓搓衣边,没接。
陈尘刚才说的给他回礼并没有哄骗他,两人收拾好书本,刚走出教学楼,他就叫住对方,然后从帆布袋里掏出这团刺眼的东西。
陈尘以为他不知道,但他什么都知道,知道这是他织了很久专门想送给沈景铄的。知道这是沈景铄嫌弃不想要的。
“如果不方便要的话,那你就拿去丢掉吧,不让我看到就好。”
他皱了一下眉,抬眼,显然想不到对方会用到这么不要脸的道德绑架逼迫他接受,心脏又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零星的雪花在夜空上下沉浮,被一阵风刮进江浔鼻腔,升起一股冷湿的酸意。晚自习早就结束,学生们都回了宿舍,操场上只有他们两人。一直以来,两人都会在教室里多学一会,快打铃了才一起走回寝。陈尘观察着江浔的表情,心脏不断向下沉。他以为江浔不会拒绝,才贸然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他心虚的给自己找无谓的理由,自己平时对人很好的,这次是事出有因。他这样说服自己,但还是没放下手里的围巾,他不想再次灰溜溜的走掉。
半晌,江浔叹了口气,在陈尘惊喜又愧疚的眼神中接过。
“谢谢,我很喜欢。”他摩挲着围巾表面,很柔软,尽管有些粗糙。“你一定织了很久吧。”
“啊……也没很久吧……”陈尘低头,踢了几下脚边的雪,“你喜欢就好。”
“明天就分班了,你一定能进理科尖子班吧!希望你学习顺利,跟你同桌的这一个学期很开心,你也帮了我很多……”
“下次……可以换个颜色吗?”江浔本来沉默着听,此时突然张嘴。
“啊?”陈尘疑惑的看向他,江浔平时很少向别人提请求。
“围巾的颜色,”江浔勾了勾嘴角,“我喜欢白色。”
他边说边戴上,接着往前走,好像并不需要一个答复。
“哦哦……”陈尘摸了摸脑袋应付着,“下次一定不会忘啦……”
两人在宿舍二楼分别,江浔的宿舍在三楼。他继续往上走,休息铃马上就要响了,他只得加快了脚步。快走到拐角,他光顾着赶路,没注意闪过来的人影,等他听到耳熟的声音已经来不及了。
“江哥回来了?”来人笑着撞上去半搂住他的肩膀,阻止他把身子躲过去。
沈景铄眼神瞟到江浔脖子上,一怔,接着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
“陈尘给你的?”他用力拍了拍江浔,被江浔挣脱开,快步向前逃。他没拦住,就站在原地笑得更猖狂,
“你可小心点啊江哥!”
回到宿舍,江浔狠狠的摘下围巾甩到床上,过了一会又拿起来重新叠起放进柜子里。
休息铃响起,但江浔一点没有了洗漱的心思。
如果说,这条围巾是当初陈尘一厢情愿给自己换来的羞辱,那么这份诅咒现在来到了江浔的身上。
他曾在陈尘飞蛾扑火般追求爱情时,痴迷的在阴暗角落里一遍遍描摹对方为沈景铄笑的模样。
这就是喜欢吗?只是因为喜欢他?
他摸了摸自己空虚的胸口,心脏仍然在跳动,但他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如果有可能,陈尘也会如此着迷的喜欢自己吗?也面对这份不确定的感情,面对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仍然不管不顾的缠上去吗?
江浔早早的就知道了真相。
陈尘开启他波澜壮阔的舔狗征程的那个下午,沈景铄摸去陈墨的班级,鲁莽的表白,然后被拒绝。
“不好意思,我现在对男性有些心理障碍。我感觉除了陈尘。可能只有gay会让我心安的接近了。”
青春期的爱恋原来会平等的使每一个少年冲动莽撞又失之交臂。于是,就在他表白失败的那个下午,他冲进班级,对着所有人将那份不为人知的少年心悸用闹剧的方式宣之于口。在沈景铄眼里,他是以自毁前路的方式大胆示爱的唐吉坷德;在陈墨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冲动鲁莽的赌气。
在陈尘眼里,是自己蠢蠢欲动的火星在一把邪风下熊熊燃起;在江浔眼里,是自己的月亮不顾一切,妄图冲破万有引力制定下的轨道,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去拥抱炙热的恒星。
自从陈尘在江浔的柜子里意外摸出那条灰色围巾后,他像是上一秒还在街上大唱大跳的酒鬼,下一秒就一头撞上了电线杆,脑子混乱了,也清醒了。
他开始从头审视自己和江浔的关系,回忆那点少到可怜的高中时光。
陈尘认为自己并不是滥情的人,相反,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冷的人。他还依稀记得自己高中时追沈景铄的模样,有失落,有兴奋,也有整天的提心吊胆和度日如年,私下里也对着塔罗牌和星座运势,玩“猜猜他喜不喜欢我”的游戏而乐此不疲。他在放弃追赶那个人的身影后想了很久,想为自己反常的“热衷”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得到的答案是,你追我赶的恋爱版“猫鼠游戏”,只在陈尘误以为沈景铄有那么点喜欢自己时,才显得格外有趣。
而支撑着他完成下半场独角戏的,无非是对爱情食髓知味后久久不散的执念。
他认真的喜欢沈景铄,因为他后来明白对方不喜欢自己;他不认真的在高二和学弟谈恋爱,因为他明白两个人都只是各取所需;刘初是,很多人也是;但当他试图不认真的对待江浔,却在无意间窥见了对方内心的一角,他变得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因为他好像从没跟一颗真挚的心脏打过交道。
陈尘在疯狂的为对方珍藏自己送他的礼物找借口,然后意识到,“回避型依恋”,这个多么高深的心理学名词,此刻与他如此贴切。
有一次,自己近期频繁的发呆和对着空气说话被江浔察觉到。对方询问他是否有什么心事。陈尘望进他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陈尘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已经得知真相,是绝对不会敏锐的捕捉到,对方眼里闪过的一丝小心翼翼。
“没什么。”陈尘心底突然升起一个诡异的念头,他故作轻松的说,
“只是上次喝酒,刘初对我表白来着,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是gay的。”
他又恶趣味的补充,
“你说,刘初是个好人吗?我应该答应吗?”
江浔就坐在他旁边,低头摆弄着新买的吉他,拨出走音的三两声。
“你喜欢他吗?”
陈尘像在解剖小动物的一样,一刀又一刀,每一下都比之前更加用力,更加深入。
“我不知道......肯定是没有沈景铄那么喜欢了......大概像高中那个小学弟一样?只能说是有好感吧。”
砧板上的血肉已经绽放,很快,最后一下,陈尘将如愿以偿的剖开猎物的内脏。
“你说——”
“你还记得那条围巾吗?”
江浔眯着眼睛,打断陈尘的话,率先发难。
他当然会被陈尘之前的话冒犯到。他发现了自己柜子的端倪,那条平时叠的整齐的围巾,如今被团吧团吧塞进缝里。他战战兢兢的等了几天来自陈尘的审判,甚至怀疑对方的不回应会不会就是对自己行为的默许,结果今天却等来了这么不明不白,恶意满满的几句话。他知道陈尘是故意的,故意提起这些。实际上那天自己能顺利在酒吧门口等到陈尘,就足以说明他对刘初不感兴趣了。有的只是满肚子的坏心思和一点点好奇。他不知道自己心里那个单纯的白月光是何时黑化的,成了一个不作弄人就会死的十足坏蛋。但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更早察觉,陈尘有时心中与表面不符的阴暗和恶意。
他见陈尘听了自己的话,楞着,心里没由来的一股气,
“就是你送我当毕业礼物的那个......”
平时陈尘使些小坏在别人身上时,江浔是很乐意看的,就像是能无底线容忍自家小狗在外面的一切作恶多端,咬伤了人也只想拍手叫好。但如今小狗开始爬到自己头上了,江浔就不得不给些教训,就像现在,
“其实当时,你送给我,我拿回宿舍的时候,被沈景铄看到了,他跟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他跟你说什么了?”
陈尘一惊,迅速从椅子上跳起,像是被踩了尾巴恼怒的猫,但他脸上现在只有心虚。
江浔看他反应很大,心里却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是揪着。
“......我忘了,反正很奇怪,”江浔偏过头想了想,还是没去把话挑明。他只是想吓一下陈尘,至于以前的事,他想让陈尘自己来跟他说。
“啊?啊......”
陈尘耷拉着脑袋,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江浔紧盯着对方,想,如果这时候陈尘告诉他,他就原谅陈尘,否则这事以后就甭想过去了。
陈尘盯了会鞋面,又盯了会天空,
“先回去吧,”陈尘拿过江浔手里的琴,
“今天先试到这,天快黑了,手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