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边缘》陈君寻

17、第 17 章

　　步入十月底，天气彻底凉下来，两侧路上净是掉落的干枯树叶，李叶禾踩上去发出沙沙声，交作业的课代表中途有事把手里的作业本全都给了他，让他去交给老师。

　　李叶禾怀抱一大摞作业，从梧桐树下经过，左侧操场有篮球拍地的声音，他循声望去，江钰显眼地站在篮筐下也看见了他。

　　江钰自然地微笑，招手，李叶禾远远看到猛地心中一动，逃似的离开了。

　　江钰：“？”

　　飞快地交完作业回到教室，心中异样的感觉还没有消失，李叶禾捂着因跑地过快而疯狂跳动的心脏，有点无法平静。

　　“你脸这么红干什么去了？”千亿举着课本小声地问。

　　“跑的，我刚刚交作业去了。”

　　“他们又使唤你去，你干嘛不拒绝！”千亿一激动引来老师一记凶恶的眼刀，顿时把头埋得更低，噤声不敢再讲，趁老师板书的功夫才又靠近恶狠狠地低声说，“你傻啊？”

　　李叶禾：“......”

　　千亿:“你不好拒绝下次见到让我去说，看我不骂死他......”

　　后面千亿的话李叶禾都没有入耳，他还在想课间操场的事，江钰的笑容在他脑子里慢慢放大。

　　给江钰过完生日惊喜后，他和江钰冷战结束，江钰不仅不躲着自己，甚至在今天早上，他系错扣子时江钰还耐心地帮他理好衣服，想到这些李叶禾心里飘飘然地又有些不受控。

　　“小叶子你想什么笑这么开心？”千亿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个满脸痴笑不理他的同桌。

　　“没有什么。”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李叶禾拍拍笑得有些僵硬的脸，他还记得和江钰约好了一起吃饭，不能晚到。

　　“我先去吃饭了千亿。”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千亿大为震惊，一时间连话都没有搭上，她在心里疯狂呐喊，“谁能来告诉她，她的同桌兼好友怎么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

　　李叶禾看了下时间，这个时候吃饭的同学很多，去往食堂的路上都是学生，他低头想从一旁的小道绕远路走，没有留神撞到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道歉，被撞的人没好气地轻声说了句什么，用力推开他，自顾自地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李叶禾认出了那是舒灵，带有歉意的视线停留了几秒就注意到另一边的陈立。

　　他斜靠在树旁，不怀好意地盯紧李叶禾，从那笑里李叶禾感到恶意，背上起了一圈鸡皮疙瘩，扭头迅速逃开。

　　小道的尽头有熟悉的身影，李叶禾喊着“江钰”从后面追上，江钰听到声音顿住回头，看到是李叶禾朝他跑来也跨步着向前。

　　“好巧哦江钰，我还想去找你呢，结果就碰到你了。”两个人从一前一后变成并排的姿势，李叶禾微微喘气地说，“我跑着来的，还不小心撞到了舒灵，不过她心情好像不太好，你看见她了吗？”

　　李叶禾抬头看到江钰有瞬间地皱眉，下一秒再看去则又恢复了往常的表情，脸上还是带笑地回答他，“没有看见，你别老是低头走路，这样很危险。”

　　伸出的手指轻碰李叶禾的下巴，将他正低着的头抬起，“要注视前方走路。”

　　“好、好的。”

　　十月底的气温还是让李叶禾感到微微燥热。

　　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差，总是感觉不舒服，不是心跳过快就是体温过高，现在正是换季的时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尤其是注意力也集中不起来，此刻的江钰正对他说着什么，他耳边却只听见嗡嗡声，只看见江钰一开一合的嘴角。

　　他想起黑暗中的那抹温热，他不知道如果被人亲一口是不是也会有那种感觉？

　　额头被人重重一指，就在那个地方，指尖上的温度燥得李叶禾僵在原地。

　　“你在想什么？像只呆呆的呆头鹅。”江钰好奇地问，指尖弯曲弹了一下。

　　李叶禾就像上次一样，还是捂着脑袋，半天没有动静。江钰以为打疼了他，凑近却只看到李叶禾通红的脸，明明眼前的人没事，江钰还是鬼使神差地把手覆在李叶禾的手上，“这里很痛吗？”他轻声问。

　　李叶禾摇头又点头，还是红着脸不说话。

　　慢慢凑近，鼻尖快要对着鼻尖，眼睛快要挨着眼睛的距离，李叶禾一下后倾摔倒在地。

　　“喂！”江钰吓得连忙扶起他，这回李叶禾的屁股是真地摔痛了，他原本捂着额头的手换到屁股上，嘶嘶地叫着。

　　“你真是......”江钰哭笑不得。

　　在最后的闹剧中，谁也没提刚刚奇怪的气氛，江钰把地上的饭盒收拾进垃圾袋，在李叶禾看不见的地方揉搓了下红着的耳朵。

　　午休结束两人各自回到教室，李叶禾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尴尬到直不起身，他真的要去看医生了，羞赧的感觉直到回家，直到第二天都还没有消散，他匆忙地在楼梯间和江钰分别，没敢回头看江钰，昨天的情况现在还一一在目。

　　他踏进教室，原本还哄闹的氛围立马安静下来，李叶禾惊讶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后方，老师没有来。等他迟缓地慢慢移动到座位上才发觉他们是在讨论自己，这样的认知令李叶禾感到忐忑，他频频看向四周，一直有人在偷瞄他。

　　身边的千亿上课一向踩点，李叶禾坐立难安地接受各处传来的视线，自从父亲出事后这样的事已经很久没有过了，直觉告诉他又发生了什么，心里隐隐不安。

　　一节课下来李叶禾的心始终没有落地，因为老师的缘故，课上没有再感受到探究的目光，可他无法劝说自己保持平静，课间千亿看着他难看的脸色问了几句，都被李叶禾以身体不舒服为借口推脱过去，但是很快地连千亿也感到不对劲了。

　　“这些人怎么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

　　路过的男生甚至很不友善地笑出声，被千亿怒瞪的目光吓回，“你看什么看！”

　　李叶禾拉住千亿，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千亿，他们应该是在笑我......虽然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反正他们笑笑也就没事了。”

　　忍耐是李叶禾一贯的生存法则，没有什么是无法忍受的，只要时间久了他们总会对自己失去兴趣，但千亿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忍”一字。

　　有人还在窃窃私语地朝他们这边看，鄙夷又嘲笑的样子激得千亿冲向前理论起来，争吵声越来越大，李叶禾站在中间根本无法劝架，班上和教室外路过的同学都被骂声吸引过来，好奇地围在一起，人越聚越多。

　　千亿：“你们是村口大妈吗？闲话这么多！”

　　“别怪我没提醒你，还是少跟那种人来往吧。”

　　“我跟谁来往关你什么事！李叶禾怎么你了！死八婆！”

　　被骂的女生气愤地推搡千亿，李叶禾迅速挡在千亿面前，毫不客气地被推开撞到墙壁，头撞的有些痛，但是两个女生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李叶禾忍痛还是继续劝解，女生眼看吵不过千亿，提高声音大声地说了句：

　　“李叶禾喜欢男人，是个同性恋，变态！”

　　这下连还在看好戏的周围人都一下子安静了，他们把目光从两个女生转移到李叶禾身上，几秒后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在哄笑，笑声渐渐传开。李叶禾还被女生的话定在原地，他不懂，或者说他根本不明白女话里的含义。

　　“我不是同性恋......”

　　喃喃地解释着但根本没有人在听，打了上课铃，聚集的同学才恋恋不舍地散去，他们对课间听到的八卦满意极了，李叶禾对着女生得意的胜利面孔还想辩解，踏进教室的老师呵斥着让他们回到自己座位上。

　　一场闹剧结束，千亿吵得很是迷茫，她显然也没明白女生的意思，担忧地看向好友，李叶禾低头正做着笔记，感受到视线朝她露出一个没事般的笑，可是心情实在高兴不起来，李叶禾闷在习题里，自我调节情绪。

　　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无比之快，李叶禾显然没有料到他已然成为大家枯燥学习中的一抹乐趣，茶余饭后的笑话谈资。无论他再如何低头避人，还是可以听到同学谈论他的声音。

　　有人路过他身边，即使什么都没说，一个打量的目光李叶禾就知道看的是他。

　　“到底怎么了？”

　　这是江钰今天晚上第三次问他，李叶禾还是摇头表示什么都不清楚，他不知道该怎样和江钰说明情况，只能希望过几天大家都会忘记。

　　事情没能如愿过去，一张张不知道是谁发的小卡在同学中传播，姿势妖娆的男性身体上印着李叶禾的头，似乎更加坐实了他同性恋的身份，看到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显露夸张的表情，他们感觉到了恶心，那是比嘲笑、取笑更加过分的神态。

　　没人去管卡片的由来，也没人在乎卡片上人物的P图技术是那么拙劣，他们不在乎真假，只想找个可以正大光明嘲讽的人，而这个人刚好是有着“前科”的李叶禾。

　　杀人犯的父亲加上同性恋的身份，在这样压抑又无聊的学校里无疑可以是随便发泄的对象。

　　男生们会恶狠地警告李叶禾让他离他们远点，尽管李叶禾只是排队不小心碰到了对方也会被一把推开，叫嚣着如果李叶禾下次再敢靠近一定会给他一拳，看到男生警告的动作，李叶禾识相地后退几步。

　　“我上次在学校后边街上的一家餐厅看到李叶禾跟一个老男人走得特别近，不会......”男生嘿嘿几声，猥琐地笑出来，李叶禾就站在前面，看着地上的蚂蚁，好像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他跟一班那谁，特装的那个，叫江钰的吧，不是天天一起上下学？”

　　李叶禾听到江钰的名字立马转过头，后面的人无所谓地撇了他一眼，依旧肆无忌惮地谈论。

　　千亿和江钰将回收到的卡片全部撕毁扔掉，可更加过分地行为还在继续，连同以前发生的事，变本加厉的没有收敛的迹象。

　　事情闹得传到老师那里，急着赶进度的老师在班上敷衍地训斥了几句，下课后则把李叶禾单独叫到办公室，批阅着卷子提醒他要少生事多以学业为主，李叶禾怔住片刻后小声地回答了“好”。

　　他在班上更加沉默，在家里也很少再对江钰说话，很多人知道了他和江钰走得近，上次江钰差点为他出头的事也传的沸沸扬扬，他不想连累他。

　　在江钰担心的目光中，李叶禾勉强打起精神示意自己很好，可一到晚上在江钰看不见的地方，他又迅速丧气下来，一遍遍回想同学口中“同性恋”的意思，他明白这三个字代表什么，可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拿这种事造谣。

　　其实发生在生命里的很多事他都想不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原因，人们将这种解释不清的东西称作“命”，可能他的命真的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