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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陈叙第一次见到陈述是七岁的时候,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他独自走到东侧院的小花园,坐到池边的亭子里,清澈水面下除了又一群挤在角落里的还有几条分散各处滞空半停在水中的黄色锦鲤。
      上星期诗文老师指这个场面告诉他:“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我们刚才读过的文言文里的这句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幅场景,池水清澈,水里的鱼看的很清楚。”
      陈叙正对着水面发呆,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背,转过头看到一个黑黑圆圆的脑袋。
      那小孩抬头咧着嘴冲他笑,几个字不太熟练的往外蹦,陈叙甚至怀疑他下一秒是不是要流出口水。
      那小人开口说话:“糖,哥哥。哥哥,糖糖。”
      陈叙朝他伸出来的手里看去,小孩子手里抓着的糖。
      陈叙面色冷漠的看着自己面前突然冒出来的小孩,没有接糖也没接话。
      而后他听见不远处响起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安安。你去哪里了呀?”
      女人站在月洞门外看了两眼,很快穿过连廊走到两人这里,蹲下来和她那小孩说话。
      “安安,你一个人怎么跑到这里了?池边太危险了宝宝。”
      说完她捏了捏安安的脸,然后转头看向自己:“你是陈叙对吗?”
      面对陌生人的陈叙依旧冷漠,坐在坐板上没动:“嗯。”
      女人刚要说话,陈高裕也跟着找了过来。
      “怎么都在这儿?”
      女人站起身,声音比刚才和陈叙说话时候的语调更加温柔:“安安刚才一个人跑出来了,我出来找找他,然后就碰到小叙了。”
      陈高裕目光这才落到他身上,看向陈叙。他抬头看向站着的两人,陈高裕和那个阿姨站在自己对面,肩膀依靠在一起姿势亲密。
      他又低头看向陈述,陈述站在两人中间,看见他的目光看过来又继续咧嘴对着他笑,手里还攥着刚才要给他的那颗糖。
      “陈叙,跟爸爸来趟书房。”
      陈叙沉默的起身,脚底落地,安静的跟在陈高裕背后往前走。
      被连廊横木分割出规整条框的天空依旧明亮湛蓝,有几朵白云互不依靠的浮在空中,天气好的不像话。
      他心上从那天起开始覆上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早在从紫苑出发前管家叔叔就告诉了陈叙,他的父母已经在前段时间就办理好了离婚。
      陈叙初次听到离婚这个词时有些陌生,不管是家里的老师还是学校里的老师,没有人教过他这个词语。
      所以他还不太清楚这个词语的意思,也还不能完全理解其中深意。

      父子两人这次见面的时间和上次间隔的有些久,陈叙在房间内站定,干巴巴的叫了声爸爸。
      陈高裕也只是看着他应了一声。
      书房的左侧多了一个小的定制书柜,上面放满了看起来就幼稚的绘本和图画书,是他从来不看的东西,他从有记忆起读的就是字经成语,这个小书柜以前也是没有的不管是在老宅还是紫苑的书房里。
      陈高裕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在忙什么,没继续关注他。
      “你刚才见到的那个小朋友是你的弟弟,他叫陈述。还有刚才的阿姨,以后会是你的妈妈。不过你要是不习惯的话以后就喊他唐阿姨。”
      陈叙坐在沙发那儿听他讲话,对于陈高裕说出口的话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淡淡回复一句知道了。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他有几次看向陈高裕的方向又转回头。相比和别人待在一块他还是更习惯了独处。
      陈高裕依旧坐在电脑前没动,盯着屏幕和陈叙说话:“去看看西侧院看看爷爷吧,很久没见了他应该很想你。”
      陈叙从沙发上起身:“好的。”

      陈叙走出主院书房,穿过一进院的月洞门,上面铺满了绿色藤蔓,院子里满墙的爬山虎,四合院的整体风格不同于普遍京派的红色彩绘,大多外色是黑色描金。
      顺着一道连廊往西侧院去,西侧院里的树木绿叶要比其他院子里的还要多一些,绿色葱郁,日照下树影婆娑,很适合夏日纳凉。
      院角搭着一个小了连廊式的葡萄架,老人正坐在凉亭的藤椅和人下棋。
      “唉臭小子你怎么又悔棋,耍赖几次了。”
      坐在对面的小孩看着和陈叙差不多大,顶着一头亚麻黄色的头发梗起脖子。
      “哎呀爷爷,你这么厉害,让让我嘛,再让我几招我都赢不了你的。”
      陈老上手揪起对面小孩头上的一撮头发:“嘿,赖皮样子。”
      那小孩龇牙咧嘴的叫唤起来:“疼啊老头,疼!”
      陈叙朝两人走近,站在一边规规矩矩喊了一声爷爷。
      老人看见他笑眯了眼:“小叙来了。”
      陈叙的爷爷是军人出身,看起来古板又严肃,眉中央有一道很深的川字纹。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发火的样子,但是他面对小辈的时候都很和蔼。
      陈老笑呵呵的喊他:“是小叙啊,来爷爷这里。”
      黄毛小子趁着陈老转头的功夫手上的棋子又反悔一步。
      “臭小子,你再玩赖的爷爷不跟下了啊,正好小叙来了。”
      臭小子撇撇嘴:“不下就不下了呗。”
      “叫哥哥啊小子。”
      那小孩眼都没抬,不情不愿的喊了喊了一声哥。
      陈老爷子不满:“没礼貌。”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笑眯眯的看着陈叙:“手伸出来。”
      陈叙伸出手,那小铁盒往外倒的时候里面哗啦作响,接着一块冰糖落到他的手心里。
      “爷爷给你糖吃。”
      陈叙把那颗冰糖捏进嘴巴里。
      “谢谢爷爷。”
      陈老拍拍他的脑袋:“真乖,跟爷爷不用客气。”陈老又拍拍旁边空着的藤椅。
      “上来坐。”
      冰糖的甜味在他嘴里化开,陈叙把糖块挑到另外一侧的口腔,看向棋盘上的棋子。
      “要跟爷爷下一局吗?”
      陈叙摇摇头,他的围棋课因为最近又多加了几门家教课很久没上了。
      对面的小孩见陈老停了棋路和陈叙说话去了,他抬起头来,一个胳膊支在棋盘上手撑着下巴,坐在藤椅上脚不落地,双腿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半空晃动。
      黄毛小子叫陈盛帆是陈叙叔叔的儿子,但由于叔叔一家长年在国外陈盛帆大多时候都养在陈老这里,陈盛帆一头接近亚麻黄色的发色是他天生自带的,陈老见了非说是他叔叔婶婶给孩子养的营养不良,父母都是中国人给孩子带出国养成了一头黄毛,还能给孩子基因养杂了?
      说什么都不让陈高樊夫妻再把孩子带出国。
      陈叙以前和自己的父母住在紫苑,回老宅的次数不多所以跟陈盛帆见的面也少,不过两人的名字倒是经常被大人聊天时放到一起,大多时候都是优异高低的比较。
      陈叙年龄比盛帆大上两岁岁,性子生的沉稳,对于大人的这些比较不怎么在意。
      陈盛帆从小就自由散漫惯了,对于大人们非要把他和陈叙凑在一块比较这件事很是反感,时间一长这种反感难免殃及到本人身上。
      陈叙个子没有他高,皮肤比他白,不开口说话的时候文静像个小女孩。
      看着就比自己弱,偏偏自己就是在大人的口中上比人落下一头。陈老还爱拿长幼有序压他,每次见着都得按着他的头喊声哥才算完。
      换成以前他指定不会这么早就叫哥,得等陈老气的吹胡子瞪眼,再不叫就挨揍的情况下他才叫一声。
      现在对陈叙的改观是因为两人之前轰轰烈烈的打了一架,当然在一众大人眼里看来就是两个小鸡仔互啄,但陈盛帆实实在在被震住了。
      打架原因就是陈盛帆人前叫完哥背着大人叫陈叙姐,非说陈叙长得像小女孩以后就叫他姐姐。
      陈叙沉着脸二话不说上去就跟他干架,那一刻陈盛帆才知道陈老以前揍他都是声音大雨点小的,陈叙打人是真痛,下手又实又狠。
      大人问两小孩打架理由,陈叙从头到尾一声也不吭,拿棍子吓唬也不开口。陈老爷子就问陈盛帆,陈盛帆也不说,陈老爷子就拿树枝打他屁股,问一次不说就继续打一下。
      打了几下陈盛帆才说实话,说完又挨了陈老爷子一顿,揪着他的耳朵跟陈叙道完歉才算完。
      陈盛帆到现在都记得陈老爷子最后埋汰他的那句。
      “自己就长了副小姑娘样,还管你哥叫姐呢,陈家以后靠你们俩撑男人场算是完蛋了。”
      陈老最后大手一挥,拍板决定:“以后年龄够了,除了上学一有时间全给我丢军队里去滚泥潭爬草地去,把你们这些小白脸蛋子全给我晒成黑的。”
      陈家家规改了一条,陈家后代随孩子意愿选择去不去军队历练(陈盛帆除外。)
      经此一遭陈盛帆算是老实了,唯一能用来笑话陈叙的地方结果成自己以后的阴影了。

      爷孙三人各自躺在藤椅上都没有说话,在阴凉下安静的午后小憩。
      过了一会儿,陈叙睁开眼转头看向陈老。
      “爷爷。”
      “嗯。”老人像是已经休息了一会儿发出的声音有些沉闷。
      陈叙头又转回来。
      “离婚是什么意思。”
      老人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顿了一会儿。
      “一个女同志和一个男同志,他们因为互相爱对方,想和对方一直在一起,然后他们就去领结婚证选择以后一直生活在一起。这个叫结婚。”
      “但是后来他们在一起长时间生活后发现可能两个人并没有那么合适,两个人都不想继续和对方一起生活,然后他们就选择分开不再和对方一起生活了,这个就叫离婚。”
      陈盛帆在一旁问的积极:“那女同志和男同志是不互相爱对方了吗?”
      “算是吧。”
      话题时陈叙起的但是陈盛帆看起来比陈叙对这个问题还感兴趣。
      “那他们结婚的时候不问问孩子想不想吗?离婚的时候也不问?”
      陈老叹了口气:“嗯,你爸妈结婚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陈叙垂着头没说话,陈老伸手拍拍他的头。
      “小叙,爷爷知道你现在难过,但是你的爸爸妈妈现在确实不适合在一起生活了。”
      “我没有难过,在爷爷给我解释离婚这个词语前我都不理解它的意思,我以为爸爸和妈妈只是和以前一样,不在一段时间然后还会再出现回来陪我。只是不知道离婚和分开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陈老看着陈叙,欲言又止,跟七岁的孩子谈论分离的话题终究还是过于沉重,就听见陈叙说:“那我是多余的小孩吗?”
      陈老坐正身体想宽慰他,但是陈叙看起来却显得异常平静的开口。
      口中的冰糖化完,陈叙砸吧着那最后一丝甜问:“所以爱是会消失的,对吗?”
      这实在不是一个小孩子该去思考的问题。
      “小叙啊,你现在还小.....”
      陈老还没说完,陈盛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什么消失不消失的,管他们干嘛。”
      “你小屁孩你懂什么?”
      “嘁。”
      陈叙安静的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拌嘴,一声不吭的从藤椅上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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