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时过期》百响

13、非常够

　　石天就站在纪予茵身后，冷不丁喊了她一声。

　　纪予茵只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但她犹犹豫豫没回头，想假装没听见。
　　那天表白被拒绝的场景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她不是没脸没皮的人，现在想装做听不见，一是想起那天的事觉得尴尬，二是她还没想好该切换哪种表情面对石天。

　　她定定神，将杯子放下开始接水，希望石天赶紧离开，却没想到他又喊了一声：
　　“纪予茵。”

　　装聋躲不过了，纪予茵僵硬地转过身，尬笑了两声：“是你啊……好巧。”
　　“怎么会来医院，你生病了吗？”

　　“没有，”石天笑笑说：“陪别人来的。”，说完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后方，眼神轻佻。
　　他盯着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个女生，看起来清纯漂亮，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大，只是脸色很不好，对上石天的眼神，她的表情又阴沉了几分。

　　石天若无其事地转回来，问纪予茵：“你呢。”
　　纪予茵说：“跟你一样。”

　　“这样啊。”石天其实根本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来，只是在没话找话，他跟纪予茵搭着话，眼睛却时不时向旁边瞟。
　　那个女孩并没有离开，只是不再看石天，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今天很漂亮，”石天突然对纪予茵说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谢……谢谢。”纪予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穿搭，睡衣外面裹着件外套，随便从鞋柜拿出的一双鞋子，以及两只因为穿得急套在脚上的颜色不一的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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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恭维，那石天的恭维未免有点太勉强太不走心。

　　好尴尬……

　　纪予茵想不出下一句该接什么话，索性将头转回去，继续按下出水键去灌满剩下的另一个空杯子。
　　“你还会做饼干吗？”
　　石天又是这样突然说话。

　　纪予茵手一抖，纸杯里的水满溢出来，在她的手背上泼了一大片，幸好是温水，并不足以伤人，她不可抑制地想起那天的场景。
　　石天连饼干袋子都没接过，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对她说：“我不要，以后别做了。”

　　石天从口袋里拿了纸巾，没有递给她，而是直接将她沾上水的手牵住，用纸巾替她擦拭干净。
　　神色和动作都称得上暧昧。

　　现在应该怎么做？纪予茵问自己，明明喜欢石天，可现在看到他这样却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收了收手，“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石天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依旧抓着他的手没放开，手上的动作依旧重复，尽管那点少得可以忽略的水渍早就没了。

　　“真的不用！”纪予茵加重了力气，终于夺回了那只手的自由。

　　“抱歉，”石天后退一步，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但并不是对着纪予茵的。
　　纪予茵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隐隐约约觉察到什么。
　　那个和石天一同出现的女孩走过来，表情很僵硬，将一个水壶丢给石天，冷冷道：“不是要来打水，连水壶都不带？”

　　“忘了。”石天嗤笑了一声。

　　说罢他看了一眼纪予茵，又面向女孩，“我同学在这，不应该打个招呼吗。”
　　“姐。”
　　女孩似是气急了，苍白的嘴唇颤抖起来，瞪着石天道：“爸还在住院，你别太过分。”
　　“我还真不知道我哪儿过分了。”石天不在乎地笑着。
　　“你疯了。”
　　女孩丢下这一句话，转身离开。
　　石天咬着后槽牙目送她的背影，那种眼神是纪予茵从没见过的，痛苦、病态、疯狂。

　　纪予茵开口想要打破焦灼的气氛，“我还一直以为你是独生子，没想到你还有个姐姐啊。”
　　“是啊，”石天沉着声音，一字一句像从牙关挤出来的，“我亲姐。”

　　—
　　纪予辰自己留在医院，让纪予茵先离开，她回家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大部分灯都已经关上，纪予茵轻手轻脚推门进来打算回卧室。
　　“站住！”客厅一道雄浑威严的声音将她猛地嗬住。

　　“……爸。”
　　纪予茵小心翼翼问：“有什么事吗？”
　　“你出去做什么了？”纪父站起来，客厅的灯光随之亮起。

　　纪父对子女的生活管教很严格，家里设了门禁，超过十二点回家必须要解释原因。
　　只是他前几天不在家，纪予茵放松了警惕，打算浑水摸鱼却被逮了个正着。
　　心里暗暗发虚……

　　纪予茵解释道：“爸，那个……我朋友生病，我去医院看看。”
　　纪父眯起眼睛，似乎在考量这句话的真实性，随后问：“你哥呢。”

　　“我哥他，他在……”
　　要是直接说纪予辰今晚不回家了，保不齐他爸明天就要上家法。
　　怎么办怎么办，纪予茵大脑飞速运转，然后被纪母的声音打断。
　　“忙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回一次家，别跟孩子发脾气。”纪母听见动静，边下楼边说。
　　“小辰我看见了，早就在卧室睡着了，你别去叫他了。”
　　纪母拉着纪父离开，回头给纪予茵使了个眼色。
　　“快回去睡觉。”
　　纪予茵终于松了口气。

　　此时纪予辰还不知道，他刚刚躲过一场无妄之灾。
　　林乔还打着针，需要输液的药一共四瓶，药量大，输得又慢，到现在第二瓶的药水才刚刚下去一半。
　　其实前半小时护士看药下得慢，把速度稍微调快了点，可没一会林乔就觉得难受，上下牙打战，纪予辰碰了碰他的输液的手，冰凉。
　　所以纪予辰犹豫了一会，等护士离开，又偷偷把输液速度调慢了。

　　转天一早，林乔清醒过来，手上的针已经拔掉了，只粘着一条止血绷带。
　　感觉到一侧的肩膀发沉，一转头看见纪予辰靠在他肩上睡得正香。
　　大脑深处冒出一串他意识混沌时的记忆，不太清楚，但他好歹回想起了昨天的大致经过。
　　一股暖意像涓涓细流悄悄涌出，林乔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他没敢乱动，就着原来的姿势僵直身体，想让纪予辰睡得舒服点，可没一会儿手臂就麻了，半边身体都跟没知觉似的。
　　手一麻就忍不住哆嗦，林乔一下子没撑住，身体猝不及防抖了一下。

　　他想赶紧坐稳，但纪予辰已经醒了。

　　“你醒了，”纪予辰揉揉眼睛，哈欠还没打完就摸上林乔的额头，然后满意地笑了一下，“不热了。”
　　一夜风尘仆仆，到医院也睡不好，纪予辰身上的衣服压得满是褶皱。
　　纪予辰问：“你要喝水吗？”
　　林乔摇头。
　　纪予辰又问：“饿不饿，要吃饭吗。”
　　林乔依旧摇头。
　　他看着纪予辰乱得东倒西歪毫无造型的头发，眼下有淡淡的乌黑，一看就知道晚上没睡好，即使是这样，醒来的第一时间纪予辰还是先关心他。
　　为什么，林乔想问他，明明没有任何义务照顾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因为朋友的身份吗。
　　如果面对这种事的是林乔自己，他也能做到像纪予辰一样体贴备至吗，林乔忽然觉得自愧不如了。

　　思索良多，最后也只是变成一句话，林乔看着纪予辰，非常郑重地对他说：“谢谢你。”
　　纪予辰没回应，没说不客气，而是淡淡开口：“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林乔愣了一下，“你说。”
　　“嗯，哦，啊，好，知道了，谢谢，除了这些你会不会说点别的，我总觉得你小时候是跟着三字经学会说话的。”纪予辰玩笑道：“如果每次和别人说话只有几个字，人家会以为你在敷衍，会很伤心的。”
　　林乔却没听出是玩笑，以为纪予辰是真的不满意他这样说话，连忙解释：“会，我会的。”

　　他在大脑中构思并组合了一段自认为内涵丰富语言生动的长难句，很认真地说：“ 谢谢你，不只是因为你送我来医院，还因为你把我当朋友，关心也尊重我，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麻烦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
　　纪予辰看着他坚定严肃的表情，不知怎么，觉得想笑，但是憋住了。

　　他摆摆手，“这话不会是从小学生满分作文选里摘抄的吧。”
　　“不是。”林乔立刻说，但很快又把头低下了，他暗暗揣测自己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刚才这话确实像小学生作文一样幼稚。

　　“不说这个，还有一点很重要。”纪予辰把他深深低着的头扳正，让他能够毫无偏差地直视自己，他说：“跟人说话的时候要抬头，直视别人的眼睛，如果说刚才那样只算不敷衍的话，眼神直视则代表尊重、真诚。”

　　林乔说：“好，我知道了。”

　　纪予辰笑道：“你看，又来了，又是这两句。”

　　林乔解释道：“我只是习惯这样了，以后会慢慢改过来的。”
　　纪予辰没吭声，林乔认真地对他说：“真的。”

　　“哦——”纪予辰拖着长音，脸上有深深的笑意，声音很轻地说：“好，知道了，谢谢。”
　　林乔听得出他在学自己说话，脸上一红，不再说什么了。
　　出了医院，纪予辰走在前面，林乔想起什么，走近叫住他，“昨天医药费一共花了多少，我还给你。”
　　纪予辰眸光一闪，“谁说要你还了。”
　　林乔坚持道：“我知道这里是私立医院，医药费很贵的，必须得还。”

　　纪予辰推脱不动，索性装疯卖傻，“不记得了。”
　　然后急吼吼地把林乔送回家，巧妙地堵上了他每一次关于还钱的话题。

　　忙活了一天，纪予辰终于回家，打算洗澡上床好好补个回笼觉。
　　刚脱下衣服，床上落下什么东西，他翻开一看，卫衣的帽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塞了几张百元大钞，在他脱衣服时全掉了出来。

　　手机屏幕一亮，这是林乔第一次主动给他发信息。

　　LQ：外套里暂时只有这些，如果不够剩下的我手机上转你。

　　“呵。”纪予辰哭笑不得，咬着牙愤愤地在对话框输入一行字。

　　辰辰辰：够，非常够，都够你下次生病再请一位大帅哥全程陪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