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时过期》百响

9、朋友

　　昨晚的担心不无道理，林乔果然起晚了，当他从床上惊醒并猛然想起来看表时，离开考只有不到五十分钟了。

　　他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洗漱好，早餐当然是不用想了，没时间吃。

　　单腿跳着去开门的前一刻，门铃猝然想起。

　　“开门——要迟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睡糊涂了，他竟然从门外听见纪予辰的声音了。

　　所以推开门迟钝了几秒钟才确定，纪予辰确实站在门口，温度不算高的早晨，他因为刚刚奔跑过，还有些微微地气喘，鼻尖和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林乔还没开口问，脚下一晃，直接被纪予辰拉出门外。

　　然后取钥匙、关门，一气呵成。

　　“你……”林乔看他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拉出辆轮椅，脑袋发着懵被按上去坐下，歪头不解，“你怎么突然来这里？”

　　“来接你考试呗。”纪予辰按完电梯推他进去，从书包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满意地笑了一下，“还行，没凉呢。”

　　林乔接住从头顶发射过来的一团尚且温热的物体，纸包包着，打开一看，是个三明治。

　　他正饿着，这算是雪中送炭了，心里莫名奇妙觉得有点感动。
　　看林乔盯着大半天没吃，纪予辰玩笑道：“干嘛，我又不给你下毒。”

　　这句话说完，林乔果然打开包装小口小口吃起三明治。

　　电梯正好下行到一楼，两人出了单元楼，林乔边嚼边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突然来这里干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已经走到一辆车前，纪予辰先让林乔坐进后座，然后和司机一起将轮椅放进后备箱，“接你考试，你一个人去肯定迟到。”

　　林乔注意到这车不像出租车，毕竟开奔驰跑出租的人也少有。

　　三明治已经吃完了。林乔吃东西虽然不粗鲁，但速度很快，他把外包装整齐地折成小团捏在手里，再次开口：“我们还没熟到这种地步吧。”

　　他对人不算无情，但绝对称得上是个慢热的人，认识时间这么短，纪予辰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他觉得很不适应，同时产生的还有一些怀疑。

　　纪予辰坐在副驾驶，听见他的话往后撇了一眼，好像在敷衍，“我同情心泛滥行不行。”

　　“你是不是在试探我。”

　　“……”

　　“你还在怀疑情书的事情，所以想从我这里套话？不是写给我的，我也不会说给谁了，但总之你担心的事应该不会发生，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

　　“噗，哈哈哈——”

　　“哈哈哈哈……咳咳。”纪予辰突然毫无征兆地爆笑，笑得喘不上气，“你当自己在演谍战片吗？这事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平复了一会儿呼吸，纪予辰道：“是纪予茵，她昨天回去不知道从哪里搞来辆轮椅，说要推你上下学。”
　　“我把她拦住了，毕竟你也知道，孤男寡女的，容易，咳……那什么，产生友谊之外的情感。”

　　“但是她心里已经把你当成恩人了，死活要这么干，我没办法，只能自己代劳了。”

　　他说着说着自己笑起来，眼睛弯弯，又亮晶晶的，黑色鸦羽般的长睫毛扑簌着，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扇形的阴影。

　　纪予辰本来不是那种很柔和的长相，相反，他的五官非常深邃，流行话说叫浓颜系，过于立体的面容常常会自带威压和距离感，让人望而却步，但这种特点在纪予辰身上体现得不多。
　　因为他很喜欢笑，有好事时自然不用说，就算是遇到不尽人意的事，他也能一笑了之。这种性格加上一张好看的脸，他总是很讨人喜欢。

　　“再说了，我觉得咱们也算是朋友吧，我帮你不是很正常吗。”

　　林乔一下子被他这话弄得怔住了。

　　朋友……

　　他居然把林乔当朋友，这种想法林乔自己却从来没有产生过。
　　不过是认识了不到一个月，不过是一起打了场架——甚至还不算一起打，纪予辰已经在心里把他划归成朋友了吗……
　　上学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有朋友。

　　鼻子好像昨晚被打了那一拳的感觉，很酸，他下意识仰起头，生怕会有鼻血再流出来。

　　纪予辰没注意他在后座的一系列小动作，司机停下车，他绕到车后拿出轮椅展开，喊林乔出来，脸上颇有些得意洋洋，“多亏了我，没迟到。”

　　推林乔进考场时他特意提了一句：“我就在隔壁，考完试别乱动，在门外等我。”
　　林乔僵着脖子点了点头，表情怔怔地，好像在想事情，样子就像他小时候喜欢的一个熊猫玩偶，纪予辰没忍住抿着嘴唇笑了一声。

　　林乔看起来好呆，有点好玩。

　　考试结束倒没用林乔等，纪予辰早就在考场外等他了。

　　“你好慢，我在外面等你半个小时了。”纪予辰忍不住抱怨。
　　“是你交卷太早了。”

　　纪予辰挑了挑眉头，想想也对，上场考英语，绝对是他的强项，考场里好像确实是他最早交卷。

　　“要回教室吗？”林乔收拾着腿上铺的小毯子，回头问道。

　　“不回啊。”

　　“出去吃饭。”纪予辰若无其事地说：“不过要先去叫周亦轩和纪予茵一起。”

　　他虽然看上去神经大条，但是粗中有细，这样随口带过不显突兀，还能自然而然让林乔有融入感。

　　其实一开始他确实把林乔当成一个高智商低情商的书呆子，但昨天那件事不得不让他心里对林乔有了很大的改观，原来林乔还挺仗义，况且又无意间得知林乔的身世，同情心瞬间如滔滔江水滚滚而来。

　　他要跟林乔交朋友，就算让他觉得高兴一点也是功德无量了。
　　话说完他等林乔的反应，林乔没拒绝，纪予辰挺开心，看来友情牌打得初见成效。

　　他一高兴就容易粗心，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算给周亦轩发消息，轮椅就这么从手里脱出去了，前面刚好是段下坡路 ，等纪予辰猛然惊醒伸手去抓时，轮椅和人都翻倒在地，一只轮子还在不停旋转。

　　林乔的头撞得生疼，一只手支撑着想要从地上起来。

　　纪予辰很快赶上来，架着胳膊扶他站起来，检查身上一圈，幸好没受伤。
　　俩人低头一看，地上轮椅一侧的轮子已经撞瘪，就这么光荣牺牲了。

　　林乔无奈地笑了一下，“要不……以后还是不用轮椅了。”

　　“那你脚怎么办？”

　　纪予辰把轮椅扶起来，看着林乔。

　　林乔试着动了动脚踝，还有点疼，道：“也没什么事，回去涂几天药就好了。”

　　纪予辰觉得还是应该去医务室租辆新的，林乔拒绝了，最后纪予辰不再跟他犟，妥协道：“那……这几天我送你回家？”

　　“我……”

　　“别说不！就这么定了。”纪予辰没给林乔拒绝的时间，堵住了他刚要说出口的话。

　　他调整了一下位置，把林乔另一只手臂也搭上肩头，扭头提醒道：“靠前点儿，我背你。”

　　林乔被他弄得不知所措了，心里还是放不开，“不用了，我挺重的。”

　　在这里磨蹭的时间够长了，纪予辰不听林乔说什么，直接一矮身将他背起来，站起来时还小幅度地颠了几下，咕哝道：“你真该多吃点。”

　　—
　　周奕轩发消息说去教室走廊找他。

　　结果人还没找到，先看见了耷拉着脸过来的纪予茵，她看起来心情很低落，以至于纪予辰叫了好几声她才听见。

　　与此同时，林乔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纪予茵过来什么话都不说，纪予辰问她还去不去吃饭，她摇摇头，将手中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赌气似的塞进纪予辰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饼干，吃不吃？”纪予辰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个曲奇饼干送到林乔面前。

　　周亦轩刚好赶过来，一点也不客气，伸手抓了几个，咬了一口评价道：“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凉了。”
　　纪予辰不客气地锤他一拳，“猪投胎吧你。”

　　两个人笑闹起来。

　　林乔还是朝走廊看，表情有些游移，对纪予辰说：“我想去趟卫生间，能不能等我一会儿。”

　　纪予辰问：“我扶你去？”

　　“没事，这点路我自己能走。”林乔说完扭头就走。

　　周亦轩已经把整包饼干抢来吃，倚着纪予辰肩膀摇头啧啧两声，表情夸张地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唉……喜新厌旧啊，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我们不是两肋插刀的好兄弟了吗？”
　　纪予辰往旁侧一躲，引得周亦轩一踉跄，呵呵冷笑，“你皮糙肉厚，摔八百次也就受点皮外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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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乔一蹦一跳终于进到卫生间，果然看到了石天，他正靠在洗手台边上摆弄手机，但看起来兴味索然。

　　“我就知道你会来。”他头也没抬，但很明显发现了林乔进来，意有所指。

　　“刚才纪予茵来找你了？”林乔看着他。

　　“是，她给我送饼干，说是亲手做的。谁在乎是做的还是买的，反正我又不会收。”

　　石天关上手机装进上衣口袋，终于抬眼看了看林乔。
　　“她说他喜欢我，这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不过我不太理解，你对别人的事关心得有点反常了吧。”

　　尽管是表兄弟，但终归没有多亲近，林乔这样追着不放，石天自然会不耐烦，又觉得奇怪。

　　“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放心，我肯定不跟你抢，你要是——”

　　“不是。”林乔终于没忍住打断了他。

　　抓着大理石洗手台边缘的手指渐渐收紧，镜面上映出他的脸，林乔欲言又止。

　　是朋友吗，他有和他们做朋友吗，心里一旦肯定了这个想法，他就头脑发热，总觉得应该为朋友考虑些什么。
　　以至于不管不顾跟过来，现在却根本不知道要问什么。

　　“他们……是我朋友，你不喜欢她，要跟她说清楚。”

　　石天的表情在脸上凝滞了一刻，然后笑了，“所以呢，他们都是好人，我就是会欺骗感情的混蛋？你哪只眼睛看到没跟她说清楚？”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林乔，我真的很讨厌别人来说教我，真的。”

　　石天作势离开，经过林乔时衣角被扯了一下，林乔低着眼，道：“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但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别说对不起啊。”石天嗤笑了一声，“你帮我带句话给她，就说……倒贴真的很没意思。”

　　林乔错愕地抬头，石天只留下一个背影。
　　纪予茵没错，石天也没错，只是当时他也想不清楚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后来再去想才明白，他迫切想做些什么，不过是想证明自己能成为一个不错的朋友。

　　只不过弄巧成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