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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楚一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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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智春走在最前头,率先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
江迟崖同何锦衣紧随其后,仿佛忘了身后还有两人的存在。
“何姨,小心脚下,这里的楼梯很窄。”
“谢谢,我会注意的。”
地下室内部溢出一股的酒香,闻得人心都要醉了。何锦衣倍感惊讶:“这酒是你酿的。”
江迟崖摇摇头,诚实道:“这是我根据阿楚的法子改制的,这是他喜欢的味道,我就想着,希望能让更多人尝到他的心意。”
何锦衣听了,半晌没说话,过了好半天才轻叹一口气:“唉,小楚这孩子也是可怜。”
李智春搬酒的动作猛然一顿,但并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只是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何姨,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上一口?”江迟崖举起一瓶,冲何锦衣晃了晃。
何锦衣欣然答应:“好啊!”
江迟崖同上次一般,变戏法似地掏出一只塑料杯,为何锦衣斟上了半杯。何锦衣自然接过,轻抿一口,放在舌上新品余味。
“不错。”她赞道,“小楚这么好的手艺,真是可惜了。”
“是啊,我很想他。”江迟崖情绪一下子有些低落,很快又恢复如初,“不说这些了,越江,过来替我再清点一遍。”
陈为阳突然被cue,连忙走到江迟崖身旁。
李智春将一张货品单递给他:“这些是A品,一共五十件,剩下的是B品和C品,合计两百件,你看看。”
陈为阳拿着单子,又确认了一下数量。
“这一批全部都是掀云的,以后要是有了新顾客,订单直接交给李叔,他会报价接着安排生产。”江迟崖将那瓶开了封的酒又重新封好,拿在手里,不紧不慢道,“你只需要向外扩展顾客链,毕竟这已经是一条很成熟的生产链了。”
货物检验很快完成,全部由一辆小型货车拉走。
陈为阳坐在驾驶位,问着何锦衣:“那批酒……怎么样?”
何锦衣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真的,并且还是品质很好的酒。”
陈为阳一下子皱起了眉头,车里的氛围静得可怕。
江迟崖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对了,我刚刚听到你和江迟崖似乎聊到一个姓楚的人,可以跟我讲讲吗?”
“这件事说来就有些长了。”何锦衣轻声道,“当然了,如果你不介意,我确实能将我所知道的都告知于你。”
陈为阳忽然觉得他接下来听到的,将会是一件十分关键的事。他立马挺了挺脊背,神色认真:“愿闻其详。”
“那孩子,叫楚一恒,如果现在还在的话,应当比小江大上一些。”何锦衣娓娓道来,“小江从小就没有父母,时不时会来我们家蹭上几顿饭。而小楚呢,他妈带着他再嫁,有了新的家庭,一时也没顾得上他。有父母,却跟孤儿似的。”
大约是在江迟崖十四岁的时候,他认识了楚一恒。那是个刚来松石镇的孩子,穿着打扮都是镇上孩子没见过的,一来就成了这里的孩子王。当时的江迟崖读了小学,初中勉强读完,没读进脑子,整个人整天浑浑噩噩,无所事事,自然也想去凑个热闹。
楚一恒大他几岁,个子比他高了一个头,身上常常穿着崭新的衣裳。江迟崖原本还想着凑凑热闹,谁知一看见对方通身的派头就泄了气,每次看见他都会躲得远远的,摒弃不掉的自卑,在他骨髓里生根发芽,他永远只会远远地站在一旁,羡慕地看着对方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玩着他从未见过的,新奇的小玩意。
“其他孩子看见我都凑上来,怎么你瞧见我,就要躲开呢?”楚一恒在某个平常的一天,突然抓住了见着他就准备开溜的江迟崖。
他的声音很好听,如清泉流过山涧,温润如玉。
十四五岁正是最要面子的时候,江迟崖穿着的衣服破旧,在衣角还能找到几个小洞。他将头偏去一边,不去看他,嘴硬道:“我没有躲,只不是刚刚发现了个小玩意儿,正要去寻。”
“是吗?撒谎可不是好孩子。”楚一恒说着,伸手握住他脏兮兮的手,毫不嫌弃似的,“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
江迟崖竭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被楚一恒攥得很紧。他的手很脏,怎么能这样直接握着。
“我手脏,你别碰。”
楚一恒满不在意:“脏了洗一洗不就好了,这有什么的。”
江迟崖的手很瘦,抓在手里硌骨头。楚一恒将他领回了自己的家,给他指了卫生间的方向。
“去那洗手就好,我爸妈都不在,你不用太紧张。”
楚一恒一边说,边从厨房里将烧好的菜端出来。
“平时里都是我一个人吃,反正吃不完,多添双筷子也没事,你以后就来我家吃饭吧。”他给江迟崖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堆成了一座小山。
江迟崖还是有些拘束,不过整个人还是放松了不少,他坐在椅子上,屁股只坐了个边沿,背挺得老直,像是刚迈入校园的小学生。
楚一恒噗嗤一声笑了,招呼他:“吃吧。”
江迟崖这才动了筷。
都是家常菜,虽然样式普通,但胜在味道不错。江迟崖很久没吃到这样一顿热乎呃饭菜,吃得便有些着急。
他迫不及待得想将自己干瘪的胃填满。
“你叫什么名字?”楚一恒夹了一筷子菜,忽然问道。
江迟崖顿了顿:“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小江。”
“那我给你取一个怎么样?”楚一恒放下筷子,兴致勃勃,满眼希冀。
江迟崖的身子向后缩了缩,脸颊微微泛红,半晌才很轻地应道:“可以。”
楚一恒瞬间来了精神,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为他挑选绝佳的字。江迟崖一声不吭地扒着饭,但因为有些害羞而发红的耳尖早已暴露他此刻的心境。
“有了,不如叫你‘迟崖’怎么样?等待属于你的峭崖,你的人生不会一直处在低谷的。知道怎么写吗?”
江迟崖涨红了脸,轻轻摇了摇头。
楚一恒站起身,在身后的书柜子里翻找了半天,总算翻出一张干净的纸。他握着黑色水笔,坐在江迟崖身边,一笔一划地写到:
“江迟崖”。
江迟崖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上跟着比划。
“喜欢这个名字吗?不喜欢我再去替你想一个?”
“不用了。”江迟崖连忙打断他,“我很喜欢。”
“后来,他们两个的关系好的不得了。”何锦衣继续说,“你也知道小江长大后就不再怎么愿意上我们家里来了,我一直担心着那,时常问小蒋他的事,听到他有人照顾后我才稍稍放了心。”她说着笑了笑,“小蒋这孩子也是,平时老说我忙工作不关心他,实际他说的话啊,我都记在心里头呀。”
之后,江迟崖三天两头就往楚一恒那跑,但每次去,都见不到他的父母。
“叔叔阿姨还是不在家吗?”
“嗯,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他们有自己的家。”楚一恒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他们只不过给我些钱,便再没管过我。”
江迟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他感到有些抱歉。
楚一恒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反过来安慰他:“没事,这有什么的,你现在不就是我的家人吗?”
江迟崖静默了片刻,最后才应道:“嗯,我是。”
他们就像是飘摇在河里的水草,孤苦无依,一旦缠绕上,就再分不开。
“后来啊,小楚带着他来找我学手艺,但学了没几天,他们似乎吵架了,后来来的便只有小楚一个人了。”何锦衣说道,“后来的后来,小楚也不知道怎么的再也没有来过,我找人一打听,问了才知道他不在了。”
陈为阳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那我这张脸,和楚一恒长得像不像?”
何锦衣听罢,细细端详了起来。
“像,尤其是这一双眉眼,简直和楚一恒一模一样。”
“行,我知道了,谢谢。”陈为阳说,“我送你回去?”
“好的,麻烦了。”
送走了何锦衣,陈为阳梳整一番后,马不停蹄地骑上了自己的粉色小电动车,朝警局驶去。
宁回庭坐在办公室里啜着茶,见着他来,立马挂上一副笑脸。
“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有什么新消息?”
“我可以问一下,江迟崖具体是在哪方面有动作吗?”
宁回庭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斟酌了半天,道:“诈骗。你也知道他这人精,上次我们定位到他附近,愣是什么也没找出来,但他一直都是我们重大怀疑对象。他那两个会所也没多干净,但是就是搜不出东西找不着人,你说怪不怪?”
陈为阳耐心地听他说完,继而开口:“那批酒是真的,况且我觉得你们的方向错了,不能只查他一个人。”
“怎么说?”
“他的背后绝对有人支持,不然一个孤儿,哪来的本事混到今天?”陈为阳的双臂撑在桌面,“查一下楚一恒。”
“楚一恒?前几年去世的那个?找他做什么?”宁回庭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很快调出了档案。
陈为阳一下便将目光锁定在楚一恒父母这一栏上,里头除了一个很陌生的姓名之外,还有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李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