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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溯 ...


  •   岑安进入教堂,仿若置身波光粼粼的海底,脚下踩着剔透的水晶,一只短吻海豚从他面前游过,他的眼前立刻出现了这只海豚的名字、种类,以及……灭绝时间。

      他们身侧游弋着无数奇形怪状的海底生物,鱼类、海蛇、水母、浮游植物……鲸之教堂,原来是一座海洋灭绝物种纪念馆。岑安仰头,美轮美奂的曲面穹顶,是生成这些全息像的主设备。

      穹顶在他眼中不断变换,空间逐渐扭曲,蓦地遁入黑暗。很快,缤纷的几何图案亮起,混沌的虚空里,他只身一人,眼前是一道具象出形体的程序难题。现实中,躯体里残留的意识让他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耳后渐渐发烫的颅骨被两指冰凉覆盖。

      江烬声音飘渺:“有我在。去吧。”

      “嗯。”

      岑安全神贯注,速度极快地破解程序,剥离出繁复外壳下的底层代码后,他停手了。

      他无言地站着,卡壳了一样,一动不动。

      “做不到吗?”贺时洄出现在他身侧,和他一起注视着眼前的字节,“你挺让我意外的,你在战机上,就已经远程黑进了教堂的动力系统,现在恐怕也摸遍了吧?这一切,熟悉吗?”

      “祁越的作品。”岑安说,“教堂内所有的智能布线,奇特诡谲的局域网,还有……江院士的数字像,都是他设计的?”

      “不错。”贺时洄满意地看着他,“我想,你青出于蓝,胜于蓝。”

      “给我的东西呢?”

      贺时洄看向眼前的字节:“这就是。”

      “可是,这道程序,本来就出自我手啊。”岑安意味不明地笑道。

      贺时洄颇为惊讶,轻轻“哦”了一声,“好吧,其实不是它。不过,你能先告诉它是什么吗?”

      “不知道。”

      “嗯?”

      “真的。”

      贺时洄笑了,“出自你手,你却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岑安伸手,碎裂的字节如光束般汇聚于他的掌心。

      岑安:“这只是一个用来跑信息的小组件,跟无数个不同的组件一起,构成更宏大的东西。我也许为那东西做了点贡献,但不代表我知道、了解、认同。”

      “你想说,你是无辜的?”

      岑安顿住,那些令他感到窒息的回忆飞沙走石般袭来。

      “说起来挺窝囊的,有那么几年,我受制于人,机器一样,被迫按照他人的意愿输出这种‘小组件’,我根本……不知道它们用于何处,最终又对那宏大事物起了什么作用。”

      “谁曾控制你?”贺时洄目光汲汲。

      “忘了。”

      “忘,了?”贺时洄语气里闪过一丝不悦,“岑安,今晚,我不会再跟开一句玩笑,希望你也是。”

      “我真的忘了。”岑安苦笑,“第一次操控这只黑桃A脑机的时候,意识以脑机投入虚空,我没留神,被一道橡皮擦一样的隐蔽病毒,擦去了那个人的脸和名字——我也对此烦得不行。”

      关于岑安“窝囊”的过去,贺时洄没再深问,“你可能不知道,这道程序,让多少数字佣兵铩羽而归。”

      “是吗?”岑安对他变相的夸赞不以为意。

      贺时洄做出一道指令,周围的环境开始如墙皮般剥落,崩坏的光影中,另一个虚空迅速组建。

      “它背后,那个更宏大的东西,是‘溯’。”

      “溯……溯光?”岑安一阵惊讶。病鬼专家的“溯光计划”,岑安略有耳闻,似乎跟脑科学、神经技术、记忆神经元有关。他拼命回忆与专家相处的细节,回忆如流沙,越是用力越抓不住,可偏偏有剪影闪过脑海,钓着他,岑安隐隐焦躁起来。

      “那是什么?”他极轻地问。

      “一种记忆编辑、移植技术,你没听说过?”贺时洄有点惊讶。

      岑安没答话,果然,果然是那个“溯计划”,病鬼专家的“溯”。

      “你想不起来的那个人,或许是溯光者。”贺时洄说。

      “溯光者又是什么?”

      贺时洄深深地看着他。岑安不禁紧张起来,贺时洄是否已经察觉,他与这时代是脱了轨的?

      “那个橡皮擦,擦去了不少东西。”岑安指着脑袋说。他越是心慌,表情反而越平静。

      贺时洄信了,耐心道:“溯技术是在四十年前出世的,只存在了短短五年,没能跨过伦理方面的鸿沟。人类满怀希望地以为溯能将人类带往永生,得到的却是极大的社会动乱,这时候出现了一个非常厉害的数字技术天才,从根基上将溯毁了个彻底。”贺时洄说。

      “这个人是……”话到嘴边,岑安滞住了。

      贺时洄点点头,道出他的猜想:“祁越。”

      岑安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中乱成一锅粥。

      “虽然现在,溯技术不被律法认可,甚至明令禁止,但它能被一代又一代人耗尽精力开发出来,必然有它的可取之处。被祁越毁掉后,几十年来,一直有人在暗暗为溯的重新开发效力,这些人,自称溯光者。”

      岑安恍然。如果溯是四十多年前开发出来的,那两百年前的专家就不可能是溯光者,应当是溯最原始的开发者,或者说技术启蒙者。而他写的那个“小组件”,也并非溯光者的复刻,而是最初的底层代码。

      “溯光者……”岑安冷嘲,“听着蛮好听,却是阴沟里,研究非法技术的老鼠。”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眼前庞大的程序终于一点点具出了象,好似一把久经风霜的长柄雨伞,破破烂烂,伞骨都不全。

      岑安很快对它做完了分析,它的名称单字一个“伞”,是个相当庞大的程序库,汇聚了世界各地的溯光者,为重塑这项技术所作出的努力,并且不断更新着。当“伞”能够在赛博空间具象为完整的长柄十八骨状时,就意味着溯技术在世界的某个实验室开发成功。

      岑安忽然明白,拥有它,相当于掌握了重新开发溯技术这项事业的最新动态。

      伞漂浮到了岑安面前,只要他伸手,它就会慢慢备份到他的脑机里。

      贺时洄说:“我把它交给你,愿意的话,伸手。”

      岑安心中极乱,“这就是祁越的遗物?”

      “没错。为了不让溯重新出世,他编出了“伞”,像个监视器一样,密集地监视着全世界所有和溯相关的技术研究,他会用各种黑客技术进行破坏。可惜他的生命也有终结的时候,若他还活着,这伞,只会更破烂。”

      “你希望我继承他不断摧毁溯技术研究的行为?”

      “当然不!”贺时洄微微抬高音调,笑容里带着隐形的疯狂,“恰恰相反,我挺想看到溯技术重现于世的样子,那些扑朔迷离的真相,或许就能揭晓了。”

      “我对溯……保留看法。但我想知道真相。”岑安收了伞,眼前出现了一个进度条,往他脑机传输数据的进度条。

      “岑安,你迟早会期待溯的,它牵扯的东西太多了。”

      “比如?”

      “比如雪原,比如幸子生物和蓝医曾经的黑色产业,它们和溯都有联系。对了,还有黑杰克的玩家禁忌档案,”贺时洄忽然想到什么,“你知道么,禁档是溯技术的产物之一,祁越离世前对它念念不忘,它是他在溯的摧毁清单里,唯一没有毁掉的东西,一直在黑杰克手中。”

      “太魔幻了吧?看来我跟黑杰克之间,大概率还有杀父之仇啊。”岑安语气揶揄,贺时洄从他的笑里听出了不信任。

      岑安突然又问:“你为什么不找黑杰克?如果你想看到溯重现于世,把伞交给黑杰克,不该是更好的选择么?”

      “那小子太野了,他瞧不上。”贺时洄说,“他和你一样,对溯没有想法,或许有,只是我们不知道。”

      “玩家禁忌档案,是什么?”

      贺时洄摇摇头,不是很确定:“有一部分是通过溯作记忆移植的记录,还涉及一些数字技术。它的禁忌之处就在于,它能为每个人回答最普遍也最深刻的困惑——你是谁。”

      岑安有点心动,但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这算什么禁忌?”

      “不要小瞧这个问题。自然选择让人形成了追求确定性的基因,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有时候,越是关乎本质的简单问题,越是禁忌,真相你不一定能接受。”

      “就好比,我经历的一切都是虚拟,实则为一颗缸中之脑?”

      贺时洄笑道:“也许。禁档真的可以证实。”

      进度条跑完了,岑安得到了“伞”。

      “你今晚对我说的话,我会反复考虑的。”

      “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贺时洄和善道,“对了,如果你跟阿烬提起这一切,注意措辞。他的恩师因‘溯’殒命,恩师的死一直是他的雷区。”

      岑安愣了一会儿,慢慢退出网域,回到现实。

      他身下垫着柔软的毯,以跪坐的姿势伏在江烬膝上。江烬把他拖到了阳台,涛声阵阵,微咸的海风飒飒地吹过他耳畔。

      江烬以指尖的冰凉给他耳后的芯片降温,不烫的时候,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理着他的发。

      岑安很是受用,意识已完全脱离,依然枕着他的膝,放空思绪。

      “喂,差不多得了吧?”随影的嗓音清晰如刀。

      岑安只好站起来,突然身子一歪,往江烬身上倒,“啊,头晕……”

      江烬扶住他,疑惑地摸着他耳后,“不是不烫了吗?”

      岑安闭上眼睛:“晕,就是晕。”

      随影半倚着栏杆,一眼便看穿了他,伸出长腿踹过去:“这死样儿,是要在人身上蹭一晚上啊?”

      江烬递过去一个眼刀,维护道:“我让他蹭。”

      岑安眼睛都不带睁地,朝随影呲了下珠贝般的牙齿。

      “啧。”

      身后,门框被敲了两下,贺时洄同西装革履的助理站在门口,“今晚就在这儿休息吧。”

      “岑安,岑安……”江烬晃他。

      他装死,胳膊攀过江烬的肩,一半的体重挂在江烬身上,“烬哥,拜托……”

      “我来呗?”随影掰着手腕走近,隔着皮手套,手骨节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岑安听得心惊胆战,正欲起身,腰部一紧,整个人稳稳地有了依靠。

      “算了。”江烬低头,正对上岑安慌乱的视线,幽深的眸里闪过一丝被戏耍的不悦,但没有揭穿他,扶稳他往顶层的套房走去。

      贺时洄目送他们离去,在阳台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海底一样的室内。

      砰!

      房门摔上的同时,岑安也被扔到了床上。

      江烬拉上窗帘,坐在离床最远的软椅上。昏暗的光线中,他温柔的眉眼一下子变得冷漠无比,“说话。”

      “渴了。”

      岑安一动不动地躺着,装作筋疲力尽,江烬耐着性子,从置物架上翻了只瓶装水出来。

      岑安见好就收,麻溜儿坐起,伸手去接时,江烬突然一扬手,没给。

      江烬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眸光沉沉,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拧开瓶盖,往掌心里倒了些,送到岑安嘴边。
      “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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