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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铺床 ...

  •   住宿费和生活费有了指望,苏扬便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不过,中考后的暑假,苏扬也是一点都没闲着。

      县城不大,他包揽县里和市里中考状元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街头巷尾,想找他做家教的家长数不胜数,不惜托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找到他。

      苏扬回绝了大多数家长,只答应给几个亲戚家的小孩补习——这几家亲戚都是给他家借过钱的,苏扬给他们家小孩免费补课,就当还钱了。

      苏扬白天做家教,晚上照顾母亲睡下后,就抽空预习一下高中的教材,或是翻一翻往年的奥赛题目。

      中考后的一个半月暑假就这样很快过去,到了省城六中的报到日。

      临行前,苏扬坐在母亲卢晓月床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妈,我走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有什么事我们打视频联系。”

      卢晓月整个人看上去形销骨立,脸色苍白如纸,两颊明显凹陷下去。但她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长发虽然略显干枯毛躁,却整齐地梳在脑后,即便是卧床在家,衣着也干练整洁,正如她还在县一中担任教师时的模样。

      虽然饱受病痛折磨,为了不让丈夫和儿子担心,也出于极强的求生欲,卢晓月始终保持着积极乐观的精神面貌。

      她慈爱地望向自己唯一的儿子,用另一只手轻抚苏扬乌黑的碎发:“放心吧,扬扬,妈妈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在学校里安心读书,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咱们家离省城那么远,中秋、国庆假期就不用跑回来了,到了过年再回来啊。”

      苏扬点头一一应下。

      卢晓月满意地笑了,转而看向在苏扬身后站着的苏长兴:“孩子他爸,昨天小姑不是带过来一个奶奶做的花馍馍吗,都给扬扬……”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及时打住了,转而尴尬地笑笑:“算了,切几片路上吃,到了学校吃食堂就行。”

      她本想让苏扬把脸盆大的花馍馍一整个都带上,分给同学们吃,突然想到现在正是盛夏,宿舍里有没有冰箱,这么大的馍馍吃不完就该坏了。

      另一方面,苏扬的室友里面肯定少不了省城本地的孩子,她怕苏扬受人笑话。

      苏长兴应道:“好嘞,这就去!”便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厨房。

      卢晓月又跟苏扬嘱咐了几句生活和学习上的话,苏长兴已经把切好的几块馍馍装进保鲜袋里,放进苏扬的背包。

      卢晓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不早了,孩子他爸,送扬扬到汽车站吧。”

      苏扬起身:“不用了,妈,爸陪着你就好,我自己走过去。”

      汽车站离苏扬家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

      卢晓月看着门口的大包小包,始终心有不忍。

      苏扬握住她的手,晃了几下:“妈,咱们县城的哪条路我没走过,您就别担心啦。”

      卢晓月终于败下阵来,用手指轻点苏扬的额头,嗔怪道:“唉,我们扬扬啊,就是太懂事了。那好吧,就让你爸送你到院子门口吧。”

      苏扬笑着点点头,俯身抱了抱卢晓月,将点点泪光悉数隐于眸底,然后背上背包,拎起行李,对卢晓月大声说:“妈,我走啦,保重!”

      “一路顺风!”卢晓月微笑着挥挥手,目送着一大一小消失在门后,方才极力隐忍的泪水这才簌簌落下。

      儿行千里母担忧,是每个母亲的本能。

      苏扬走在前面,苏长兴替他拎着最大的编织袋,紧随其后。

      起初,父子俩相对无言。

      到了楼下,苏扬首先开了口:“爸,您的腰病别拖着了,得去治治。……钱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参加竞赛有奖金拿,我还可以去给小学和初中生做家教……”

      “扬扬。”一直缄默着的苏长兴开口打断了他,“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钱的事,爸爸会想办法。”

      二人正好到了院子门口,苏扬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从苏长兴手上接过行李,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好,我知道了爸。”

      听到苏扬亲口答应下来,苏长兴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爽快,鼻尖却肉眼可见地泛红了,声音里也掺杂着些许鼻音:“嗯,行,去吧,好儿子,加油!”

      ***

      六中的高一新生开学前,必须参加例行的军训。

      虽然六中的军训不如大学那般有仪式感,新生们穿夏季校服参加即可,但训练内容和强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一周军训期间,全体新生都得住在学校里的四人宿舍,吃学校食堂,无故不得外出。

      有些家在省城的学生叫苦不迭,嫌弃钢板床又窄又硬,嫌弃宿舍没法烧热水,必须提着热水壶跑大老远到主教学楼后面的小院里打水,嫌弃学校又老又旧的大澡堂子,而且每天只有中午一小时、晚上两小时热水供应。

      苏扬无所谓,反正自己要在学校里住三年,趁着军训的时候早点习惯也挺好。

      好不容易拖着沉重的行李来到五楼,推开寝室门,苏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扬!”

      “苏神!”

      眼看着两人笑眯眯地迎上来,苏扬大脑一片空白。

      左边是那个……打篮球的学长,他、他怎么会在新生寝室里?

      他的衣着打扮还是熟悉的配方,白T配短裤,耳垂上的黑色菱形耳饰很是引人注目。

      右边那个……没见过,谁啊?

      沈乐琪和麦菱见苏扬呆愣在原地,相视一笑,而后双手抱胸,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苏扬面向二人深深鞠了一躬:“学长们好!学长们是来帮新生搬宿舍的吗?”

      沈乐琪闻言,极力克制住笑意,但身子却忍不住地颤抖。

      麦菱率先绷不住了:“噗哈哈哈哈哈,苏神,你也太可爱了吧!”

      大概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他随即被沈乐琪狠狠瞪了一眼,这才好不容易收敛住几近扭曲的面部表情,清了清嗓子,向苏扬正式介绍自己和沈乐琪:“咳咳,苏神,你误会了,我叫麦菱,旁边那位是琪神……沈乐琪,我俩都是省城人,初中都在北辰中学念的。我俩是你军训期间的室友,和你一样是新生,所以……不用客气的哈哈。”

      苏扬脸红到了脖子根,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去,迟了半晌,才小声说:“你、你们好,我是苏扬,从藜县来,……一个小县城罢了,你们估计没听过。”

      麦菱陷入了沉思,在大脑中极力搜索和“藜县”有关的词条。

      沈乐琪抬手给了他一记爆栗,有些嫌弃地道:“藜县苹果很有名的,秦阿姨没给你买过?”

      麦菱这才如梦方醒:“哦对,藜县苹果挺好吃的,口感面面的,还有糖心,我妈每年都买,我一次能炫三个!”

      谈到家乡,苏扬顿时把方才的尴尬抛在脑后,眼中也多了几分光彩:“你们喜欢就好!我爷爷每年都种苹果,纯天然不打农药,他说等今年成熟了给我寄一箱,到时候我分给你们!”

      麦菱听了两眼放光,刚想道谢,却瞟见沈乐琪核善的目光,忙讪讪地闭了嘴。

      沈乐琪收回目光,冲苏扬笑了笑,道:“好呀,到时候我一定尝尝!麦菱他家亲戚是藜县的,他妈妈每年都从他亲戚那儿买苹果,他不缺,就不用给他带了。”

      麦菱:……谢邀,我都不知道我家有这号亲戚。

      但大大咧咧的麦菱很快就忘记了这个小插曲,上前一步,充满崇拜地望着苏扬:“苏神,当时没来得及问你,你也太强了吧,居然在菁英班考试里数学和物化综合满分,比琪神还高几分呢!你是怎么学的呀?”

      苏扬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运、运气好罢了。”

      麦菱一眼难以置信地望向苏扬,还想追问,却被沈乐琪一把捂住了嘴:“就你长嘴,没看见人家手里还大包小包的吗。”

      麦菱“哦”了一声,识趣地闭上嘴,结束了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而后和沈乐琪一起从苏扬手中接过沉重的包,帮他放在地上。

      苏扬:“哎,不用,谢谢你们,我自己能行……”

      沈乐琪:“行啦,我俩到的早,正愁没事干呢,以后就是一周室友了,别那么客气。”

      话音未落,沈乐琪从桌子底下掏出一瓶水,顺势扔给苏扬:“渴了吧,先喝这个,晚些时候我们一起去打热水。”

      苏扬懵懵地接住,定睛一看,居然是五块钱一瓶的千岁山,忙不迭地起身,把水还给沈乐琪:“沈同学,谢谢你,但我不渴,这水你留着喝吧。”

      沈乐琪已经抱着学校统一发放的床具,正忙着帮苏扬铺床,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

      麦菱笑嘻嘻地走过来,把水往苏扬身前推了推,道:“苏神,你别见外,琪神买了一大箱子放在桌子底下呢,你不喝,他自己也喝不完。”

      苏扬:“……那、那好吧,谢谢你,沈同学。”

      用余光瞥见苏扬不再推脱,沈乐琪在心中暗暗向好兄弟麦菱竖起了大拇指。

      他三下五除二铺好床,放好被子,还帮忙架起了蚊帐,而后拍拍手,下了床,见苏扬喝了半瓶水,终于缓过劲儿来,开始寻找自己的床位,那呆呆的样子令他忍俊不禁。

      沈乐琪:“苏扬,别找啦,我已经帮你铺好啦,就这个。”

      苏扬瞳孔地震。

      刚才还以为他是在给自己铺床……居然???

      一时间,苏扬有些手足无措,看着沈乐琪支吾了半天,不知说什么好。

      沈乐琪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关系啦,大家都是室友,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别放在心上。”

      沈乐琪心里想的是:脸上白的没什么血色,肯定是赶了一天的路,累坏了。

      还有那细胳膊细腿……没关系,正好借着军训的名头,带他加强锻炼,好好吃饭。

      钢铁直男麦菱:不知怎的,我感到了一股浓浓的慈父情。

      苏扬终于从震惊中缓了过来,连连道谢,沈乐琪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

      正在这时,最后一个室友终于到了,是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矮胖男生,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刚进门就乐呵呵地朝三人打招呼,说自己叫石佳睿,来自述县,同样通过了菁英班考试。

      三人也友善地向他问好。

      苏扬学着沈乐琪的样子,也主动提出帮石佳睿铺床。

      苏扬想,沈同学说得对啊,室友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看着二人忙碌的身影,麦菱感动得抹泪:“乐啊,此情此景,我想到了一句歌词,只要人人都献出一份爱,世界……哎,你怎么了,神色这么凝重?”

      沈乐琪:拳头硬了,后槽牙也要咬碎了。

      等苏扬和石佳睿忙完,四人一起去学校食堂吃了饭,又去主教学楼后面的小院里打了热水,然后一同返回宿舍。

      一想到明天上午六点半就要起床,加上今天忙着收拾宿舍都累了,四人便一致决定早点休息,没等到十一点钟全宿舍楼集体熄灯,就都洗洗睡了。

      苏扬闭上眼酝酿着睡意,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一丝微弱的哭声。

      他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就没再管了,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但那哭声不断,他睁开眼,又翻了个身,正好和对床的沈乐琪四目相对。

      沈乐琪:……

      苏扬:……

      好巧不巧,那哭声恰好停了。

      苏扬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沈乐琪不会以为是自己在哭吧?

      事实证明,他的第六感还蛮准的。

      他听到对床传来一声低沉的浅笑,而后是听不太真切的一句:“别哭,哥哥罩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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