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影》北珵

30、第三十章

　　看着自己碗里像堆小山似的菜，牧遥实在是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个间隙，还往上面夹了一筷子牛肉。
　　“看我干嘛，吃，都快堆不下了。”
　　牧遥属实是有点无语住了，明明知道快要堆不下了，还在那一个劲儿的夹。
　　他自己的碗里倒是空空的。
　　“你自己吃，你往你碗里夹，我这很多了，”还是憋着心里一口气很客气的跟他说道。
　　“是你自己吃太慢了，我没夹多少，快点吃吧。”
　　然后接下来就是两个人四只眼睛的“睁峰相对”。
　　还没等牧遥开口，对方来了一句直接让牧遥转向低头，然后往嘴里扒拉。
　　他说：“害怕你矜持，不敢夹。”

　　有那么几分钟，他是实在是坐不下去了。
　　这个人好像装的没事人一样，故意在这说这些话。
　　人怎么可以装的这么的一本正经。
　　天理难容。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阻止他进去重新调小料开始。
　　本打算拉他下，就当阻止他进去。
　　当时他嘴里塞了块红糖糍粑，有点烫，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看见对方已经撒腿往厨房走了。
　　出于紧急情况，嘴巴那会儿无法工作，就直接上手，一把拽住了他。
　　然后等慢慢不烫适应了温度能咽下去的时候，他才开口说的话。
　　说完才发现，他半天拉着辰阳的手。

　　然后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半蹲在沙发旁，然后拽着辰阳的手，抬头望着他。
　　对方就那样低头，两个人四目相对，就那样看着半天都没有说话。
　　其实就是很正常的，拉手也正常。
　　但就是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原因，可能是当时的姿势，可能是拉着好一会，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气血上涌。
　　他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的诡异又耐人寻味。
　　但是在这诡异的背后，到底又有什么是值得耐人寻味的。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或许清晰明了的时候，都是后知后觉了。

　　吃完饭辰阳去厨房洗锅，牧遥半躺在沙发上吃水果。
　　葡萄，也是辰阳买的，当时都没看见他啥会儿去买的。
　　本来说的是两个人一起洗，或者给他打个下手唰唰盘子都行。
　　辰阳没让，原话是：来我家还能有让你洗锅的道理。
　　算了，不让就不让，本来他也不喜欢洗锅。
　　还有，说这意思，好像他没洗过似的。

　　外面开始下起了小雪。
　　飘飘扬扬，在空中盘旋飞舞，继而又缓缓落下。
　　在树枝头、窗台和任何可以掉落的地方。
　　不是书本中那种很规则的六角形的形状，而是团在一起的一整片。
　　完全看不出来到底有几个边。

　　看着落在玻璃上，渐渐融化了的雪花，牧遥动了动快要压麻的胳膊，换了个方向看外面。
　　小区楼与楼之间的间隔有些近，看不了太远的地方。
　　但是目之所及处，渐渐的已是白茫茫一片。

　　看了部电影，有点无聊看的快睡着了，打算起来望望窗外清醒一点，这一看就是好半天。
　　一时之间好像没事儿干了。

　　卧室的门大张着，里面没人。
　　旁边房间的门有条小缝，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敲响了门。
　　“进，门没锁，”辰阳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画面让牧遥驻足惊叹，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房间不大，没有辰阳的卧室大，这应该是次卧。
　　映入眼帘的是几面墙，上面贴的满满的都是画，各种各样的画。
　　素描居多，偶尔有那么几幅有颜色的，应该是油画，挂在最角落的位置。
　　但是有个很奇怪的现象。
　　画上全部都是树、山、街道、楼的一角、窗户、鸟和各种各样的生活中常见的小玩意儿，就是没有人。

　　唯一的人坐在画板前，专心致志的干着手里的活儿------他在画外面的那颗大树。
　　没有太阳，但是外面下雪，映照进来房间的光线很充足，对方的鼻梁很挺。
　　尤其是从这个角度看。

　　“我刚刚是有叫你进来站岗吗，我怎么忘了。”
　　听到这句话牧遥才回过神来，人长挺好看，怎么嘴里吐出来的话就不是那么的好听。
　　“你在画画吗？”
　　“你能再找个更离谱的开头不？”辰阳没有停下手中的笔，跟他说道。
　　果然，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是真的不好听，牧遥心里只有想着，但还是抬腿走了过去。
　　“这是外面的那颗树对吧。”
　　“是的。”
　　“那你怎么不搬个凳子去楼道，这种一般不看着画吗？”
　　“外面现在零下十几度，你认真的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是抬起头看着他说的。
　　看着他那张脸，牧遥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应该是看出了他的窘境，辰阳又继续把视线放在画板上，拿笔一下一下勾勒着。
　　“况且，我已经对它很熟悉了，不用看就能画出来。”

　　就这样，牧遥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辰阳旁边，就那样看着他，一笔一画，从树的大致轮廓，到树干的大小，再到树皮的纹理、树枝的分叉，一步一步，看着一棵完整的树渐渐呈现在眼前。
　　平常在学校坐他旁边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很安静，没多少话。
　　现在这个情况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只顾着手里的画。
　　估计已经忽略掉旁边还有个活人了。
　　牧遥轻轻叹了口气。

　　“要不要出去走走？”旁边的人突然开口道。
　　牧遥有点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看他，这应该不是自己叹气然后打扰到人家了吧。
　　“我知道我很好看，倒也不用这样一直盯着。”
　　“你怎么突然就说要出去？”
　　“坐时间太久了，出去活动活动筋骨，”边说着捏了捏自己的脖子。
　　“你的画画完了吗？”牧遥看着那幅画，完成度已经很高了。
　　“快了，缺点装饰。”
　　“你打算用什么装饰？”冬天的树，光秃秃的连树叶都没有，实在是想不起来用什么来装饰。
　　“鸟。”对方就吐了一个字。
　　“鸟不都去南方了，谁还愿意大冬天飞树上面当装饰品？”牧遥疑惑的问道。
　　辰阳听着他问的问题，实在是没忍住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出去看看吧，乌鸦喜鹊麻雀都在呢。”

　　看样子应该不是框他的，但是丢脸的是在北方生活了这么些年，居然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个问题。
　　这下子丢脸又丢大发了。
　　估计这会儿偷偷笑他去了。
　　也不是偷偷，他刚刚敲他脑袋的时候，他看见辰阳笑了。
　　是光明正大的笑。
　　还是太丢脸。

　　就几个小时，外面的雪已经厚厚一层了。
　　天空还在飘着雪花，但是只有一点点了。
　　不知是刚从屋里出来还是穿的足够厚，没有感觉到冷。
　　他又穿着辰阳的羽绒服，他的那个不够厚，担心冷。
　　羽绒服的袖子足够长，一缩，手完全就能被包裹在袖子里。
　　还围了辰阳找给他的围巾。
　　挺暖和的。

　　走了好一段路，没碰到过几个人，只有一辆辆缓缓驶过的车。
　　就他们俩慢悠悠的，雪地上被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不知是走路走的起劲了还是怎么，突然间就来了兴趣。
　　马路很直，牧遥就跟着自己的脚印，一个挨着一个往前踩，踩了一排很直的脚印。
　　一会就把辰阳甩了一大截。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好几十米开外了。

　　因为不清楚最终的目的地在哪，就转过头在那等辰阳。
　　看着前方左顾右盼，脚又像被钉在马路上一动不动的人，辰阳稍微加快了点脚步，走了前去。
　　但是走的很小心翼翼，他没有踩到牧遥踩下来的这些脚印。
　　明明十几岁都快要成年的人了，还跟隔壁奶奶家的孙子一样，看见雪就不停歇。
　　踩个脚印都能把自己乐翻天。

　　“你走得真慢，跟个老头一样。”还没走到跟前呢，牧遥就朝着辰阳说道。
　　辰阳只是弯了弯嘴角，笑了笑，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往过来走。
　　“咱们要去哪？”鼻子冻得有点红，但是满脸的开心压根就止不住，快要溢出来一样。
　　“没有目的地，随便走走。”
　　“那我继续走了？”
　　辰阳抬了抬下巴，示意前面，“走吧。”
　　“那你得走快点跟上我昂。”说完就又埋头，跟个企鹅一样，一扭一扭的跟着脚印走了。

　　雪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
　　四周很安静，太过安静，他们已经走出了一大段路了。
　　连车都不怎么见得到了。
　　偶尔的一两声鸟叫声打破宁静，还有前方那跟自己脚印玩得不亦乐乎的人。
　　和周围的雪，还有树，构成了一幅绝妙的美景。
　　分外妖娆，叫人移不开眼。

　　已经很久没有跟其他人以这种安静的、悠闲的方式出来过了。
　　跟邹力在一起，除了打架就是商量着怎么打架。
　　或者一群人聚在一起看怎么来善后。
　　除此之外基本上就是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睡觉上学，还有就是发呆。
　　亦或是待在画板前面，一待就是大半天。

　　已经看不见前面人的影子了，只有一排整齐的脚印，告诉他我在前方。
　　又循着脚印在马路上走了好一会儿，在一个公园入口处，脚印没有像之前一样排着向前，而是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正常了起来。
　　走进去之后，发现对方蹲在地上，用手扒拉着什么。

　　听到声响，牧遥抬起头来，“快帮我，我想堆个雪人。”
　　然后又接着开始把雪往一起堆。
　　看着忙的不亦乐乎的人，辰阳没忍住说道：“你就靠两只爪子得堆到啥时候。”
　　“这不是叫你帮我嘛。”
　　牧遥一时竟有些无语。

　　辰阳又看了眼费劲扒拉着雪的人，走出去几步，朝周围看了看，拔腿就走。
　　“快看我已经弄这么一堆，”话还没说完，转头人不见了踪影。
　　牧遥使劲儿拍了拍那堆雪，嘴里碎碎念着，手下的动作倒是没有停。
　　“真不靠谱，还得我自己来，就长得人高马大的，一到关键时刻撒腿就跑，不道德。”
　　这边的雪已经扒拉的差不多了，他又换了个方向，继续扒拉。

　　辰阳一走过来就看到碎碎念着的牧遥，听不清嘴里在念叨些什么，就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着。
　　“起开点。”
　　牧遥肩膀颤抖了下，连带着刚捏起来的雪球都掉在了地上，碎了，抬起头，怒目圆睁，“你吓我一跳。”
　　“你起来，我铲，铲一起你堆。”
　　牧遥这才发现对方手里多了一把铁锹。
　　顿时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满眼都是惊奇，“你哪里来的？”
　　“找公园管理处借来的。”
　　“人家居然肯给你借。”
　　“我人缘好。”
　　“那你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辰阳打断了，“你站一边，靠你那爪子，，像屎壳郎搬家一样，得搬到啥会儿。”
　　这次倒是乖乖的站在了一旁。

　　等辰阳几铁锹把雪铲在一起，牧遥就过去捏雪人的身体。
　　很大一堆，等会儿堆出来的雪人估计也得很大。

　　看着徒手在雪里扒拉雪的人，手冻得通红，对方好像感觉不到一般。
　　辰阳把铁锹放在一旁，也撸起袖子过去帮忙。

　　三个小时，整整三个小时，终于雪人的肚子算是堆好了。
　　牧遥搓了搓手，把手放在嘴边呵气，企图让手暖和一点。
　　“放这儿，是暖和的，你试试。”
　　辰阳说着转过身蹲下去，指了指自己的帽子后面。
　　羽绒服的帽子底下，是暖和的。

　　歇了一小会，就开始捏脑袋。
　　尝试了很多种办法，怎么都捏不起来，一拿就碎。
　　牧遥已经有点累了，一屁股坐地上了。
　　辰阳用脚轻轻的踢了下他，“起来，地上凉。”

　　在再次尝试了几遍后，辰阳看着手中越来越大的雪球，喊道：“好像可以了，快来。”
　　听到这话牧遥一溜烟的朝着对方跑了过去。

　　在滚了几分钟后，牧遥实在是累的要动不了了。
　　“我滚不动了，你滚吧。”
　　“用完了就要我滚了。”
　　“我说雪球，”说完还不忘抓起一把雪朝对方扔过去。

　　然后就是辰阳推着雪球，在公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牧遥就蹲在那，看着对方。
　　一眼又一眼。

　　随便找了点树枝装饰了下，一个胖乎乎的雪人就算完成了。
　　身子胖乎，脑袋有点小了，但是特别圆。
　　看着有点滑稽。

　　辰阳能看出来对方的兴奋，不仅仅是表现在脸上。
　　围着雪人转了一圈又一圈，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又一张。
　　还拍了很多他跟雪人的合照。

　　“你不打算拍两张吗，虽然是我堆的，但是我很乐意分享。”
　　这话说的真实脸不红心不跳，辰阳心里这样想着，但嘴里还是淡淡回道我不感兴趣。
　　听完这话牧遥不干了，过来拽着辰阳走到雪人跟前，“不跟我合照总得跟雪人来一张。”
　　本来是拍辰阳跟雪人的人，不知何时自己来到了镜头前面。
　　“我还是觉得咱们三个一起来一张比较好。”
　　说完还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两个人并排往出去走的时候，铁锹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柏树，叶子上的雪一股脑全部掉在了牧遥的脖子上。
　　冻得他一激灵。
　　自己抖了半天没抖出来，还全部都灌进了后背。
　　“来我看看，”辰阳放下铁锹，看向牧遥的脖子后面。

　　好白，好细，完全不像是男孩子该有的脖子，领如蝤蛴。
　　虽然缩着，但是这个还是显而易见，视觉上的冲击。
　　辰阳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下，接着上手，一下下拿出来放在脖子上的雪。

　　期间偶尔有碰到，对方回小幅度的缩一下。
　　估计是他手凉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