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影》北珵

42、第四十二章

　　时间好像真的转瞬即逝。
　　教学楼底下，墙角，和树的后面，都不见了“埋头苦读”的各式各样的身影。
　　那根紧绷着的弦的背后，多了一种叫作放松的东西。
　　大局已定，现在大多数人所关注着的，就是好好跟一起同窗过三年的这些熟悉的面孔，再一起度过最后这点时光。
　　接下来，大家就该各自启程，各自背着行囊，驶向远方了。
　　很多人，就真的已经见过了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了。

　　高三年纪忙着最后的准备和道别，那这边就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挨批。

　　“收收心吧我的同学们，人家高三毕业，关你们什么事儿，看见没，唯一有关系的，就是高三这个头衔，要落到你们头上了，做好接下来的准备了吗？能接得住吗？”
　　英语课还没开始讲，李燃就已经开上批斗大会了。
　　上周的随堂练，大家都做的一塌糊涂，正好进来就听到班级房顶要被炒的翻了的样子，就彻底爆发了。
　　“把你那破小说收起来，再偷偷看给我回去看，别念了。”她站在讲台上，看着班级最后一排的某个“积极分子，”破口大骂道。
　　这句话一出来，本来脑袋趴的很低的他们，这下子趴的更低了。
　　“头都抬起来，一有事儿，一说，就知道低着脑袋，抬起来。”
　　然后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大家每个人，都表情凝重的、小心翼翼地抬起来脑袋。
　　然后等待着下一轮的审判。

　　李燃的教学能力确实很强。
　　跟她的名字一样，燃的不行。
　　基本上每次他们班，还有隔壁班。就是李燃带的另外一个班，基本上每次都包揽全年级第一二名。
　　批评完，就开始讲那套试卷。
　　下课之前讲结束了。
　　“你们就是得骂，不骂不行动不长记性，看看这节课，有多长时间没有讲得这么顺溜了。”
　　底下倒是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大气都不敢出下。

　　“燃姐这次是真吃枪药了吧，”李端扭了扭酸的快要断了似的脖子，悄悄跟钟灵灵说。
　　“小心燃姐闪现在你身后。”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不嘻嘻。

　　“要不要磕点瓜子，”一只手悄悄伸了过来，“下节课语文，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钟灵灵从他说手心里抓了一撮，一颗一颗地剥着。
　　“你最近咋地啦，看你总是心不在焉的。”
　　钟灵灵只是摇了摇头。
　　“女孩子的事儿少问，”唐欣一把抱住钟灵灵，对李端说道。
　　“她俩欺负我，”脑袋转到后面，本来打算告状，但是看到后面的两人，又默默转了过来。
　　然后就被嘲笑了。
　　牧遥跟辰阳，脑袋对着脑袋，不知道在纸上划拉着什么。
　　终究是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我真的考虑好了，等这几天结束，等他考完试，我就跟他表白。”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你们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唐欣侧着身子，严肃中带着些许担忧，看着坐在旁边的钟灵灵说道。
　　“那万一成功了呢，”还不等唐欣反驳，后面又接了句，“做不成就做不成，我又不缺他这一个朋友。”
　　啪一下把手里的笔记本合上，又凑得离对方更近了，“那就算成功了，你还有一年才毕业，他比你早一年，到哪上学都不确定呢，怎么，刚开始就异地吗？你有，或者说你们俩有这个信心吗？”
　　低着头沉默了几秒钟，“我现在想不了那么多，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唐欣已经有点恨铁不成钢了，幸亏离这不远处还有其他背书的同学，不然她真要跳起来了。

　　吃过晚饭后，唐欣把钟灵灵叫了出来，说来操场散会步。
　　两人就随便拎了本书，下了楼。
　　操场上人不少，她们俩找了个在角落里的乒乓球桌，坐了下来。
　　能看出来她最近这段时间很不对劲，一直没有找个时间聊聊。
　　一来可能是学习上面的压力，亦或者是有段时间心情不好，很正常。
　　但是这两天感觉状态越来越不对劲了。
　　昨天晚上下晚自习回家，睡前还收到了李端的消息，问知不知道她同桌最近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她知道肯定跟某个人有关，太明显了，但还是随便把李端糊弄过去了。

　　今晚叫下来，本打算旁敲侧击下，然后开导开导，让她吐槽吐槽，说出来会好很多。
　　没想到一开始就给她来了个大的，说要表白。
　　倒是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

　　“我真的很喜欢他，喜欢了他很多年了，”带着真诚而又透露着淡淡忧伤遗憾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我知道，他在你的青春里，占据着很重要的分量。”
　　“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那万一结果不好呢，你确定你不会更难过吗？”
　　“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我不想以后想起来后悔，”她边说着边扣自己的手指，“况且结果，无非就是那两种，我都能接受。”
　　“你想的太过简单了。”
　　“我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

　　直到上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唐欣才起身，收好自己的笔记本，然后伸手把钟灵灵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再考虑考虑，打起精神来，调整下自己，还得准备期末考试呢。”
　　钟灵灵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在寂静的悄无声息的校园里，朝着教室走去。

　　上去之后整个楼道都很安静，她们俩悄悄从后门进去，回到了座位上。
　　“去哪里，燃姐刚刚进来了，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你们不在，”李端压低嗓音，跟同桌说道。
　　“底下聊了会天。”
　　“桌框有酸奶，牧遥买的。”
　　“好。”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天气很好，天空中偶尔飘荡着几朵白云，纯白色的，像油画一般。
　　明明早上还是乌压压的、一副要下雨的样子，中午转眼就晴空万里，好像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一样。

　　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一阵一阵地涌入。
　　深浅适中的蓝色，和被夏天所偏爱的白色，构成了独属于他们这个年纪这个季节的服装配色。
　　简约而不单调。

　　“快门键一摁，就要跟他们的三年说拜拜喽。”
　　“转瞬即逝的事儿，这样一看，咱们夏季的校服还挺好看呢，”李端说完，还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个颜色，在夏天看着确实很舒服，”牧遥也接道。
　　“你要不跟你同桌换换位儿，”李端看着快要凑到辰阳脸边的牧遥，他坐在外面，看窗外有点儿费劲，所以只能一直往这边靠，“反正他也不看，那咱俩看。”
　　辰阳的脑袋一直低着，快要塞桌堂里一般。
　　不用想肯定在扒拉手机。

　　“那你过来看，我坐外面，”牧遥还没反应过来，辰阳已经开口了。刚想摆手拒绝，对方已经站起来了。
　　“那你，手机？”
　　“没关系，我小心点，肯定没问题。”
　　看着这两人你推我让这副模样，李端实在忍不住了，“我服了，你俩还有这操作。”
　　然而没人搭理他。

　　下午第一节课，体育。
　　课没上，老师不在。
　　操场被高三毕业生抢占了，他们今天在拍毕业照，加之快要期末考试了，所以体育课，当然就自然而然地取消了。
　　教室里已经趴下一大片了，都在睡觉，钟灵灵闭着眼睛趴着，应该也是睡着了。
　　要不就是在开小差。
　　他们靠窗户的这边，还能看到操场上的情景。

　　“你说他们拍完了，还开毕业典礼啥的不？”李端问道。
　　“不开，拍完直接走。”
　　“啊，为啥呀？”
　　“校长发话了，啥都不让干。”
　　“太可惜了，”李端两只手撑着脑袋，左摇右摆。
　　“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你咋知道这么清楚呢？”突然想到了啥，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唉我这记性，我服了。”

　　“再拍一拍看能不能更好用。”
　　这句话一出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身体已经事先作出了反应，僵住了。
　　牧遥默默地转过身来，想翻开书，奈何这家伙桌子上一本都没有，硬着头皮从桌堂里抽出了一本，然后翻开。
　　整个过程也是如同机器人一般，僵硬的。

　　李端转过去之后，也是立马把脑袋低下，从桌上拿起一支笔，开始“装模作样。”
　　“下次再让我看到手机出现在这个教室，你就等着迎接它的尸体吧。”
　　这句话是对辰阳说的。
　　看来是都被抓住了。

　　就剩几分钟就下课了，偏偏踩着点过来，没错，是李燃的风格。
　　接下来肯定就又是一长串的“教育”了。
　　果不其然。

　　“看到操场的那些人了吧，是不是很羡慕，等到时候有你们羡慕的，真到那个时候，想哭都哭不出来，不信给我看着。”
　　教室底下又是一片死寂。
　　“他们今天出了这个校门，那你们，”李燃边说着边敲了敲桌子，“你们就是高三生了。”
　　讲台上说着说着，又直接走了下来，顺着过道，边走边说：“高三意味着什么，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都现在都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醒醒吧我的同学们。”
　　又说了好一堆，都是些耳熟能详的话。
　　反反复复，说来又说去。

　　“我发现，咱们这几天挨骂的频率有点高呢，”李端手里拿着他们俩桌上，不知道是谁的笔，转着。
　　“不要带们，那是你，”辰阳反驳道。
　　“你刚刚不也挨骂了？”
　　“那我上次没挨。”
　　李端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脑袋偏过去，“灵灵你刚刚被抓到了没？”
　　钟灵灵听到他问自己，转过头去，“我趴着呢，进来应该是看到了。”
　　李端点了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再没说话。

　　每一次的欲言又止，每一次的小心翼翼，每一次放声大闹背后潜藏着的每一眼，都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
　　多少年少时的怦然心动，都会深藏在每个的心底，随着时间的流逝，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见天日。

　　晚自习快结束时，钟灵灵给她妈妈发了个消息，说今晚去唐欣家，让她别担心。
　　唐欣家今天晚上没有人，跟她一起，有个伴儿。
　　唐欣骑着小电车，载着钟灵灵回去的。
　　路过小吃街的时候，还拎了一大兜吃的，炸年糕、烤串各种各样的。

　　“要不要买个喝的？”唐欣问钟灵灵。
　　“可以，”环顾了下四周，“你想喝个啥，果汁还是奶茶？”
　　“你呢？”
　　这句话给钟灵灵一下子问住了，她有点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是唐欣还是看出来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咱们是未成年，这个是行不通的。”
　　钟灵灵只是苦笑了下，“我就是想想而已。”
　　“过去便利店提桶可乐回去吧，咱们边吃边聊，聊他个通宵。”

　　一路上磨磨蹭蹭，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半了。
　　钟灵灵洗完澡出来，唐欣已经把东西都摆好了，一大桌。
　　“买的时候没感觉到，怎么这么多，咱俩吃的完不？”
　　唐欣把可乐倒进杯子里，放好，“慢慢来嘛，今晚好好吃一顿。”
　　“好。”

　　电影在播放着，正好演到了易瑶揪着齐铭的衣服撕心裂肺哭着喊着的那一段。
　　两个人手里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都在盯着屏幕看。
　　心都是揪着的，不知是为他，还是他。

　　把嘴里的鸡块咽下去，喝了口手边的饮料，顺了顺，然后问道：“你说齐铭是喜欢易瑶的吗？”
　　唐欣思考了几秒钟，回答道：“可能是有一点的吧。”
　　“我觉得他不爱她，”钟灵灵的视线没有从屏幕移开过。
　　唐欣点了点头，“可能吧。”
　　“那你觉得易瑶爱齐铭吗？”钟灵灵说道。
　　这次唐欣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回到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了。”

　　后续再没有人说话，都在安静地看电影，期间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吃东西的声音。
　　一直过了好久，唐欣听到钟灵灵说了句话：喜欢一个人好难啊，忘记一个人好像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