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风》棠梨衣落

14、阿照13

　　与哑郎在花朝上边走边闲谈，眼看即将日沉，未免玥姨担忧而外出寻我，我便欲向他辞行。

　　“郎君，”见哑郎回身后，我才再次开口，“天色已晚，今日与郎君游玩甚欢，不过恐家人来寻，阿照要先行离开一步了。”

　　平地起风，将他面上的纱罗吹的与肌肤相贴，那日在去境岛的船上我便已从哑郎半掀开的纱罗知晓对方必定品貌非凡，如今循着纱罗的纹路，我又窥见哑郎挺鼻如峰塑型流畅。

　　哑郎他……

　　思绪还未起，他走至我身前。离得太近，我下意识后仰，却见他抬手伸向我头顶上方。

　　我顺着那方向歪头仰望过去，那只手停顿一隙后转了个方向，在我发上拨弄了一下。

　　不当的姿势让我扑棱着双臂向后倒去，再次被哑郎用臂膀拥住。这次他没有立刻施力让我站直，而是在我面前伸出先前拨弄我发上的那只手。

　　手心处，躺着一瓣香雪，原是枝头上飘落的杏花。

　　“多谢郎君，”我开口道谢，为他再次“救”我，为他摘去我发上雪。道完谢后，我就要从他有力的手臂里挣脱开来。

　　只是我愈挣，便觉他箍的力道愈大。

　　“郎君，”我抬头瞧他，他垂首面向我。哑郎怎么了？我满脸无辜，歪头试图再次唤醒他，“郎君？”

　　腰上的手臂松开又握紧。我思忖后开口，“郎君，不若明日我再来花朝找你？”许是哑郎太过孤独，找到“玩伴”后不舍罢。

　　见他点头，我暗想果真如此，只是依旧没能离开他臂弯里，“明日未时？”

　　哑郎慢慢放开了我，得到喘息的我退后一步。想要嗔他时，瞧见哑郎收起花瓣上那抹香雪，他从袖袋找出一小瓷瓶装进去，而后小心的将瓷瓶放进竫囊里，我嘴边打了好几个转儿的话最终还是吞咽回肚子里。

　　罢了，瞧着也是个不大聪明的郎君。

　　见他抬头，我迈步准备向着风云小院的方向走去，“如此，我便先走一步了，郎君也早点回家罢？”

　　哑郎跟在我身后，无论我如何也没离开。罢了，我是奈何不了他的，索性随他去吧。

　　好在离了花朝后，他便顿足停留在原地。我微侧欠身，顶着他的目光远去。

　　回到风云小院时，玥姨并着回来的满君在院门外侯着。我几步走过去，“玥姨，满君。”

　　“阿照，游玩可还开心？”玥姨向我招手，我走上前去，她携着我往院内走去，身旁的满君也好奇的试图从我脸上睃寻些外出遗留下来的痕迹。

　　“甚好，”我回道，“我遇到了哑郎，与他一同在花朝上闲游。”

　　“这倒是凑巧，”玥姨沉吟，“几日后便是你的生辰，不若将那哑郎请来风云小院，一同为你庆祝？”

　　“这合适吗？”我到底只是外人，已平白受尽恩惠，又怎能……

　　“如何不合适了？”玥姨拍拍我手背，“虽然我说过为你风风光光办生辰，但到底你在临遥并没有多少熟悉的人，我也不好请一些亲戚朋友，弄的大家都拘谨窘迫。如今阿照和哑郎再次相遇，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热闹。”

　　“是啊，阿照哥哥，”满君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附和。

　　“多谢玥姨考虑，”我心上涌出暖意，不过想到哑郎又无奈起来，他那人总是会做些出其不意的事来，也不知会不会接受我的邀请，“我与他约好了明日再见，到时候先询问一下他是否愿意来参加吧。”

　　“肯定愿意的！”满君肯定道，见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摸了下鼻子道，“阿照哥哥都邀请他了～”言下之意邀请了自然会来。

　　我笑骂，“你啊，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如何能开口就达成所愿？”

　　“阿照哥哥冰壶玉衡，有天人之姿，他怎会让你黯然失神呢？”满君摇头晃脑，还没等我开口，玥姨用指点了下他额头，“滑头，我看你平日里尽光顾着这些了。”

　　满君捂着脑袋，颇为不服气的说:“我实话实说嘛。”

　　玥姨颔首又停住，她面上勉强作一派严肃，“罢了，你俩聊聊去，我先离开片刻。”

　　“阿照哥哥，娘亲她是被我的道理说服了罢，”满君昂着头很得意。

　　“你呀，”我上下打量了下满君，“既然满君如此爱夸赞别人，不若我们互相夸赞一番？”

　　我眼睛紧盯着满君，见他低头了也没移开视线。他抬眸，颊上飞起粉红，“这，这便不必了罢，不太好的……嗯，不好不好。”

　　满君扭扭的垂首，他双手绞在一起，似有期待又难为情。我见他老实了，上前呼噜一下他头顶，“满君真可爱，走吧，我们去寻小兔。”

　　我抓住他的手，他眼睛睁圆了盯着牵在一起的两只手。说是牵，其实是我单方面握住了他的手，我是家中独子，自小便无兄弟姐妹相伴，如今与满君相处多日，早已将他当做我的弟弟。

　　只是……小孩儿的心思太难猜。我有些不大懂他脸上的闪现过的情绪——兴奋、纠结、挣扎、接受。

　　我停下来看着他，手上放开他，“是嫌我握住你的手了？”我不欲做让人为难的事。

　　满君看着我离开的手，下意识抬头，他面上有些失望，然后疑神疑鬼的四处张望了一下，接着将微蜷的手放到我手边，“没有嫌，”他说完转头瞅着别处，“是、是阿照哥哥主动牵我的！”

　　真是小孩心性，我握住他递过来的手，嘴上附和道:“对，是阿照哥哥主动牵满君的。”

　　满君笑起来，天真烂漫的笑感染到了我，我晃晃手，“走吧，趁着还没吃晚膳，我们可以多多和小兔玩一玩。”

　　不过满君虽然笑了起来，接下来却是被我“拖着”行动的。无他，这孩子已神游天际了。

　　再次慨叹自己“老了”，手上却还是没有放开已然“拖我后腿”的满君。四处张望后，我余光瞥到一跳跃的灰色不明物。

　　打眼瞧去，原来那群兔子在竹林那处活动。

　　“满君，”我伸手在他面前挥了一下，“找到了，我们去那边吧。”

　　满君回过神来，他顺着我牵引的方向缀在我身后。

　　“阿照哥哥，”满君似有点羞涩，“你的手好软哦～”

　　啊？我下意识停住，回身垂首看着我握住的满君的手，原来不知不觉中已变成了大人牵小孩儿的那种牵法儿。

　　满君低头又抬头，最终下定决心似的，“大概这便是书上说的柔弱无骨……”

　　“小孩儿，”我没太在意，“满君你日后，定很容易得女君的欢心。这张小嘴啊，真是能说会道～”

　　“讨阿照哥哥欢心吗，若能讨……”满君声音低下来，“希望我能替……”

　　“嗯？”我回头，看到满君脸上似乎有些难过，伸手至他发上安抚，顺着他先前的话回应道，“满君自然能讨我欢心。”

　　竹林小兔看到远方有来客，蹦蹦跳跳来到我身边。微风一吹，似盟约已成，而我在无意中承了满君的未尽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