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珊瑚礁53号》字笙

4、第 4 章

　　夜晚的ocean drive将人对迈阿密的印象又往纸醉金迷的方向拽了拽。岛上的气氛不再明媚慵懒，黄昏后的蓝调时刻一过，南海滩周围被点染了纸醉金迷，昏黄的路灯混着幽深的海，映出岛上夜晚逐渐息壤的人声。

　　郁舒开着车嚣张的坏笑着，“感谢恩人，我终于也有了个感恩节要陪家人不能工作的由头了。爽！”

　　沈观南望着她。高速路上的路灯极少。车内昏暗，只能看出她的一个轮廓，下了班的她脸上明晃晃的笑容发自内心，无法被黑暗抹去。他被感染到，也笑了起来。

　　今日她格外美。

　　在她家住的这半月，沈观南每日见到的她都是穿着衬衫款的睡衣，头发随意的向后一缕，被个黑色的发夹松松的拢住，不施粉黛，十分随意。他好奇的问她，开会的时候也可以穿睡衣吗。她一脸臭屁的嘚瑟道，不然我为什么要买衬衫款。沈观南恍然大悟，不住的暗叹她机灵，在痛苦的工作中让自己尽量舒服的生活下去也是智慧。

　　今晚在出门前，沈观南坐在客厅里等她。她开着房门，对着外面的沈观南一次又一次的喊着再等我几分钟。不多时，她风风火火的出了房门，身上穿了一件淡黄色亚麻吊带长裙，裙子宽松的飘至脚踝，被她高挑的身材添了几分慵懒。那裙子吊带上串着几颗深棕色和白色的珠子，平添了几分波西米亚风格。而沈观南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一再的请他再等几分钟，因为她今日化了个极为精致的妆，将她明媚的五官勾勒的灵动活现——和平日里松散着头发目光呆滞的她判若两人。

　　她看着他愣住，调笑道，“美呆啦？”

　　“嗯，很美。”

　　她先问的，反倒是她红了脸色，急急忙忙的搀了他下楼。

　　夜晚来南海滩的人极多。

　　郁舒十分惆怅的寻找着停车位。路遇的车库不是已满就是只剩下残疾人专用停车位，绕了三圈依旧无果——终于在某家具店门口的大广场上，她眼尖看到了个位子，飞一般的将车停了进去。

　　她推着轮椅上的沈观南，顺着ocean drive慢慢走。一阵独属于迈阿密夜晚的热风吹过，燥意退却了几分，仔细分辨，似乎能听到海浪上涌的拍打声。目光向前，墨蓝色的天混着黝黑，顺着路灯无限顺延下去，这条路好像没有了尽头。

　　可风景很美，人却太多，商业气息太浓，失了些浪漫意味。郁舒对这地方过于熟悉，此刻便调侃着问沈观南，“怎么样？和你在速度与激情里看到的差别大不大？”

　　沈观南不无失望的说，“看来还是从天空中拍摄的场景更美。”

　　郁舒哈哈大笑，“来找我带着来南海滩的人就没有一个给了好评的，但是每个人来了迈阿密都要嚷嚷来这里。所以为什么它这么火啊，我不理解！”

　　沈观南被她推着，闻言，回头看向她，“哦？经常有人来找你玩？”

　　郁舒点头，“经常啊。这里不是度假圣地吗。我妈经常给我安排免费地陪工作。”

　　沈观南低下头，“哦，原来你这么热心。”

　　郁舒奇道，“对啊，你看，我想着能帮一个是一个，不然的话，不一个个都像你一样被骗了吗？”

　　是了。她不热心，也不可能帮到他的头上。

　　“那你……都带他们去哪里了？”

　　“南海滩不多说了，每个人必来。还有米其林上星的烤肉店，vizcaya博物馆，小havana漫步。都是小红书上排的上号的地方。基本上就这些吧。”

　　“那你也经常来ocean drive和人散步？”

　　郁舒努力的思索，“那倒是没有，上一次来还是上学的时候，好多人一起来的。”

　　上学的时候，待在迈阿密这个城市，诱惑太多。

　　那时候，很经常的在上完晚课后，几个朋友就开始琢磨起新鲜的勾当来。当时一家名叫Eleven的club十分闻名，但几人攻略都没做熟，下了课就直奔那里。然而到了门口，几个男生却被拦下了。

　　那保安明确指出，穿拖鞋和牛仔裤的男性不得入内。女孩子们虽然穿的也不够火热，但是女孩子永远都有优先权，可以进。一群人并不想分开玩，只能悻悻离开。

　　沈观南有些惊讶，“那……男生应该穿什么才能进去？”

　　郁舒道，“不知道，后来我也没再去。我感觉……衬衫西裤，反正就是人模狗样的那种都可以。而且去的女孩子穿的也挺火辣的，就我穿那小可爱t恤，我都不好意思进，嘿嘿。”

　　郁舒推着他在路边行走并不是很顺。路遇一条街都是饭店或者酒吧，门口的步行区四处分散了桌子和座位。走过某几家店时，有灰色的烟气飘过来，味道却不似普通烟草呛人，味道有些奇特的难闻，像是普通烟草里混了些奇怪的臭味。坐在路边的男女十分大胆，当街拥抱亲吻起来也是十分火热，沈观南的头刚好对着热吻的那个方向，现下是转过来也尴尬，继续看下去又太不礼貌。好在一个拉客的南美人在此时热情的冲着两人走过来。

　　“两位！进去坐坐吧，今天酒水第二杯半价，我们店还有特色taco和洋葱圈，来尝试一下呀……”

　　郁舒十分客气的拒绝，“不了不了，残疾人不喝酒。”

　　被点到名的沈观南一愣，回头看她，面色十分正经的瞪着她。她意识到沈观南已经听懂了，便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Come on，每个人都有喝酒的权利！我们家78岁的老爹坐在轮椅上还每天一瓶whisky，你男朋友这么年轻还不喝两杯啊哈哈！”

　　“我们家残疾人还有希望站起来，希望你能理解。”

　　“OKOK，祝你好运！”

　　她赶紧又推着他走了一段，找个安静的巷子绕进去。这么一绕，便到了一个步行街，通行总算没那么困难了。

　　沈观南突然问，“现在是不是离停车的地方有点远了？”

　　郁舒有点奇怪他如此发问，说道，“嗯，是有点远。怎么了？”

　　沈观南语出惊人，“那你刚才找那么久车位干嘛。你车上有我这个残疾人，可以停在残疾人车位。”

　　郁舒被他突如其来的小脾气怼的一顿，唇边有了笑意。她将他停在街边的冰淇淋店铺旁，憋好笑才绕到他的前面蹲下，看他假装云淡风轻的脸色。

　　“那，残疾人，我们明天去车管所办一下残疾人车牌？”郁舒手舞足蹈的笑哼哼，“太好了，等你走了我这个车牌也能继续用，以后去哪都不愁找车位了，沈观南你立大功！”

　　沈观南气的捉住了她空中的手，“我要努力复健，绝不让你的阴谋得逞。”

　　她的手很暖，皮肤细腻，但并不柔软。想必这和她的身材有关，她的骨骼偏硬朗些，面相也英气。沈观南不着痕迹的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后，将她放开了，安静的看着她。

　　郁舒问道，“是不是有点无聊。感觉好玩吗？”

　　沈观南摇摇头，“你说的很对，这里是给游客准备的，大名鼎鼎的地方不过如此。感觉特别像北京的后海，一条街上全是酒吧和饭店，人山人海，四处都是拉客的。商业化太严重了，风景也没有特别美。”

　　郁舒赞赏的点点头，“你既然如此有眼光，我这个老住户必须要带领到位。有超级美的海滩，之后想不想去？”

　　沈观南敛下了眼睫，掩盖住自己的笑意，“不停残疾人车位，我就去。“

　　郁舒哈哈大笑，“我考虑一下。嗯，下次带你去balhabour parks或者sunny isles。保准让你感受到真正美丽的大西洋。”她眨眼，“闪着金光的那种。”

　　“一言为定。”

　　***
　　两人一拍即合，风景不过尔尔那便不如回家消磨时光。时间还不算很晚，车位依旧很满。郁舒将沈观南安顿好，便上了车。

　　右侧缓缓驶来一辆丰田的suv，俨然是看上了郁舒的车位。那人的车停在离她车位不远的地方，打了转向灯，等她离开。郁舒是倒进去车位的，看那丰田停在右侧，便准备从左侧驶出。

　　她刚刚向前驶出不到一半，那丰田有些怕别人抢车位，便又往前开了几米。就在此时，郁舒对面有一辆黑色的尼桑天籁突然有了动作。他原本是头向里，在车位里安稳的停着，可就在郁舒继续向前驶出时，这尼桑突然启动，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倒车。他就像是没有看到郁舒的车一般，飞快的接近她的车头。

　　郁舒一惊，赶快按喇叭，可对面竟然充耳不闻，继续速度不减的倒车。郁舒十分惊诧，车内的雷达声逐渐刺耳起来，刺激的她十分焦灼，她当机立断挂了倒车挡，打算倒回到车位，可那等待的丰田没看懂她的危机，噼里啪啦的按起了喇叭。

　　郁舒被激的上了头，心里猛涌上一股火。

　　在开车这件事情上，无论脾气多好的人都很容易被惹怒。郁舒经常把路怒症归因于沟通问题，毕竟人有嘴巴能说话都经常产生误解，而路上的车沟通全靠喇叭，喇叭里真实的情绪，谁也读不懂。她虽然颇有心得，但是在迈阿密这地方开车，显少有人能不得路怒症——哪个神仙能十年如一日的忍受同路人开车不打转向灯，同时高速变道。

　　郁舒第一次开车上路便是在迈阿密，当时旁边的车嫌她开车窝囊，疯狂的按喇叭变道超车，极为不友好，她经常被吓得手汗岑岑。如今时间久了，也熟练了，脾气也随着阅历变大了。

　　郁舒毫不示弱，猛拍自己的喇叭，一来是让那丰田别叫唤了，二来是警告那对面倒车的人，长长眼吧。

　　她严阵以待，嘴巴里念叨着，“这人有病！除非他是后视镜全被涂黑并且是个聋子，除此以外其他理由我概不接受！”

　　那人还真就像个聋子。

　　在郁舒不停退让的时候，那尼桑从未踩过一秒刹车，毫不犹豫的将车驶出了车位。郁舒盯着那人的驾驶位，眼神凶狠又波涛汹涌，下一刻就要翻起惊涛骇浪。她转头看了眼面色波澜不惊的沈观南，努力把心中的火压下去，心里默念着，沈观南还在车上，别失态。

　　可架不住那尼桑偏要挑衅。

　　那尼桑停稳后迟迟未离开。他的驾驶位缓缓的降下了车窗，里面是一个形容邋遢的卷发拉美瘦子，正晃着白森森的牙一脸挑衅的笑着。他举起手，冲着郁舒比了个中指。

　　“……shit！”

　　郁舒气的大骂了一声，头狠狠地向着后靠背砸过去，压住自己想出去对骂的冲动。她仰着头，不停的翻着白眼深呼吸，像一只快要溺死的鱼。那拉美人看她没回应，满意的笑着，将车开走了。

　　丰田将车驶入了那尼桑的车位。

　　沈观南在旁边看着她青紫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司机大人，没有被气坏了吧。”顿了顿，他有些低落，十分愧疚，“很抱歉，我连路都走不了……没能帮你出头。”

　　郁舒直起身子，果断挂挡起步，“不出头是对的。说不定那人一下车嫉妒你的美貌，掏出枪给咱俩一起biubiu了。”

　　沈观南闭紧了嘴巴。这国外的生存经太复杂，他的想象力是真的不够。

　　开上车的郁舒冷静了一点，她也不会蠢到因为陌生人生一晚闷气。车辆从南海滩的桥上驶出，过了桥便路过了downtown，郁舒随手向外指了一个高楼。

　　“我们公司就在那。但是我一万年也不来一次。”

　　那栋楼上的标隶属于万国银行，夜晚依旧灯火通明。因为近距离观察过这位小姐的工作状态，沈观南对加班文化起了万分的好奇心。

　　“……感恩节还有人在加班？”

　　“今天应该没有。”她解释道，“办公楼从不关灯的。”

　　这能源浪费。节省的中国人沈观南不由得摇摇头。

　　地图提示换道。郁舒瞥过去看了眼，下一个出口就要换高速，驶向回家的匝道路口。她打了个转向上了路，眼神一偏，看了眼后视镜。

　　“我去……不是吧，这恩怨今天了结不了了？”

　　沈观南闻言看向后视镜，也是一脸意外。后面跟着一辆黑色的车，赫然是尼桑天籁。

　　他思忖着宽慰道，“这车挺常见的，不一定是同一辆。”

　　“但愿吧。”

　　可没想到，郁舒话音刚落，那尼桑就变道追了上来。

　　那车驶到郁舒的左边，和郁舒并排开着。郁舒心头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果然，那人开了副驾驶的窗子，里面那人的卷毛被高速行驶的风吹得跟弹簧一样四处乱蹦，和他挑衅的笑容一样嘚瑟碍眼，不是那拉美男还能是谁。

　　“……靠！”

　　郁舒骂了一句，减了速想避过他，谁知这人不依不饶，一个加速后半个车冲到了郁舒前面，别住郁舒，然后狠踩刹车。

　　郁舒也带着一肚子的火，久久地忍着不发作，此刻也有点兜不住了。她狠踩一脚刹车躲过那卷毛拉美人的别车，迅速变了道打算离这疯子远点。可那人真真是个疯子，他再次如法炮制，从右侧别车上来，再次狠踩刹车，逼得郁舒节节退让。沈观南瞧着郁舒那气的要杀人的脸色，他十分确定，郁舒如此压制自己是因为他在车上，如果今日是她自己一个人，她恐怕在停车场就和对方吵起来了，不必等到现如今在高速上吃瘪。

　　沈观南思考了一下，默默的抓紧了安全带。

　　“郁舒，我安全带系好了。”

　　郁舒偏头，快速的看了他一眼。两人眼神对上之时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中散开——郁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快速看了一眼左侧车道，见无人，手飞快的打了转向灯，而后油门猛踩，飞驰而去。

　　郁舒的第二人格被激了出来。

　　发动机加速时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两人肾上腺素迅速飙升上脑。她对着后视镜比着中指，“你个天籁还想追上我！我建议你回家睡觉！”

　　她高超的驾驶技术将她眼神里的凶狠完全释放出来。她眼睛飞快的动着观察左右后侧的后视镜，而后果断的扭转方向盘变道，将那人甩在视线之外。沈观南在她数次的加速中隐约感觉到安全带收紧了一些，他判断这是他的错觉，毕竟现在只是速度快，而非遇到了危险，安全带没有理由收紧。他抓上了车顶部的把手，努力的克制呼吸，不想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紧张而影响了发挥。

　　那尼桑紧追不舍，摆明了是个有赛车手梦的人——他跟着郁舒的轨迹一路跟了上来。这种高速就算是开再快也要避让其他车，所以尽管郁舒的车性能不错，却也并不能得到任何增益效果。郁舒思索了一下，迅速开到了前面慢车道无车的地方，突然狠踩了刹车，将车速降了下来。

　　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了警笛声。

　　尽管郁舒已经降了车速，但其实两人的较劲行为早就被警车盯上了。警察在郁舒身后亮起了灯，悠悠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响彻了整条街道。郁舒看到身后有另一辆打着警笛的警车路过，向着那尼桑逃窜的方向飞驰而去。她这才放下心，打了右转向灯，缓缓的停在了应急车道内。

　　警察也将车停在了郁舒的车后。

　　沈观南身上霎时出了一层冷汗。他不太了解这边的交规，只记得在国内开车时，违章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探头拍一下，然后按要求去交罚款。被警车亮灯追……印象中得是逃犯级别才有此待遇。刚才郁舒的最快车速达到了90迈——他看的清楚，路旁限速只有60迈，难道迈阿密有什么特殊的法律，超速太过就要被抓紧监狱吗？

　　他担忧的看向郁舒，想说些什么却脑袋空空。可她神色无虞，只是将双手放在了方向盘上。

　　郁舒轻声提醒，“把手拿出来伸到前面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做出掏兜和翻找的动作。我没有要求你，也不要下车。”

　　沈观南照做。他向后看去，身后的警察的手摸着自己腰间的枪，缓缓地走过来。这动作让他焦虑的神经变得更加压抑——可当事人安静的很，他只能使劲按捺住自己的焦灼。

　　郁舒冲他点了点头，给了沈观南一个安抚的眼神。她随意的看了一眼后视镜，手指轻敲在方向盘上，那模样要多闲适就有多闲适。

　　那警察停在窗前，向她问了声好。

　　“嘿，小姐，请出示你的驾驶照和保险信息。你知道你为什么被截停了吧？”

　　郁舒在文件格里找到文件，递出去，一脸委屈抱怨，“警察先生，你总算来了。前面那辆尼桑一直别车试图逼停我，挑衅我一路，我都快吓死了。我知道我超速了，我会配合一切调查。但是前提是你们必须将他抓住问话。”

　　那警察犹豫了一晌，点了点头，说，“因为你刚才严重超速，我们需要对你进行常规测试。请你掏空你兜里的所有东西下车。”

　　“好的。”

　　郁舒身上没有任何的兜，她拍拍衣服示意一下，便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车门拉开，她一只脚迈出车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冲他爽朗一笑，那上翘的眉眼和眼中的狡黠让她看起来像一只刚做了坏事的小狐狸。路灯昏黄，沈观南对她笑脸的最后记忆却是她闪着三种颜色的耳饰，那对耳环在暗灯下配合她的笑闪出了玩闹的光——

　　“今晚速度是有了，激情够不够？”